流言
chapter9
再次听到沈灼这个名字，是在半个月后。
苏半棠熟悉了一阵子新公司新环境，工作步入平稳轨道。公司设在写字楼林立的闹市区，毗邻繁华商业街。
那天下班路上，苏半棠顺着回家的白领人流往地铁站走，一边随手看看手机。
朋友群里哗啦啦刷着新消息，一大半都是小昭这个话唠在发言，东家长西家短，苏半棠和雪霏偶尔附和几句。
然后小昭忽然往群里扔了个视频连接。
小昭：【宝子们来看看豪车！】
苏半棠点开视频，随手点了个播放。
视频画面出现的那一刻，她眉心狠狠一跳。
……这视频，分明就是一个月前的那晚，她代驾的suv撞上迈巴赫的那一幕。
视频是从交通监控中截取的画面，清晰记录着晚十点三十，南长路上两车相撞的画面。
看了视频的雪霏发出路人式感叹：【哇哦，666，那车是迈巴赫么，被撞那么一下我看着都要心疼死啦！】
小昭：【就是迈巴赫哇，还是加长限量的车型，全世界也没多少辆。】
雪霏：【日，那这车在这个城市的数量不就更少？牛逼牛逼。车主身份应该很容易就被扒出来了吧，谁这么倒霉啊摊上这种事？继续心疼。】
小昭：【心疼个屁，能有这车的也不缺这点医药费和修车钱好吧？】
雪霏：【我心疼的是另一辆车的驾驶员好嘛，这倒霉蛋得赔多少哦……还有这么有爆点的新闻怎么都没见记者报道个啊？】
小昭：【还报道呢，笑死，根本报不出来。这视频还是我一朋友那边私底下悄悄流出来的。】
苏半棠默默围观两人聊天，全程不敢吱声。
监控没有拍到车辆驾驶室的画面，她也没想好要不要出来认领，告诉朋友们，她就是那个撞了豪车的倒霉蛋。
毕竟这事早已翻篇，她跟沈灼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也没必要旧事重提了不是吗。
苏半棠不出声，两朋友却越聊越起劲。
小昭：【我跟你们讲哦，这个迈巴赫的车主，我知道是谁，我朋友的朋友认识他。】
雪霏：【哇，昭姐牛批，人脉够广，所以是谁呀？】
小昭目前在做直播和短视频，自封为小网红，勉强算是个自媒体自由职业者，乌七八糟的朋友不少。
小昭：【长信集团知道吧，这迈巴赫是长信大少最爱的座驾。他那种圈子里的人没一个好惹的。爱车被撞了以后，大佬很生气，连夜就把撞他的肇事者套麻袋揍了两顿，揍得人鼻青脸肿嗷嗷喊饶命，还让人赔到倾家荡产，大佬姓沈，把自己司机都骂哭了……】
在小昭的形容里，沈灼成了三头六臂、脾气暴躁、堪比怒目煞神的上位者。
可是沈灼明明不是这样的。
苏半棠忍不住打字维护一二：【太夸张了，也不至于去打人吧，现在事故都交给交警处理的。】
小昭：【棠啊，你天真了，你看那个什么什么明星拖行交警，不照样没事。】
话题转到了娱乐圈八卦。
苏半棠跟着没再讨论关于沈灼的事，像插曲一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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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巧合的是，前一天朋友聊天刚提到沈灼，第二天苏半棠就见到了他。
第二天苏半棠接到裴航学校老师的电话，说她表弟裴航在学校打架，让她去学校一趟。
苏半棠安排好自己工作，请了半天假，下午去了淞大附中。
淞大附中是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高中，进去了就等于稳踏坦途，多少考生削尖了脑袋想进，裴航当初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心血才考上。
苏半棠不明白过去好好的裴航，怎么上了个高中就变成这样。
苏半棠到了教务处办公室，裴航也在，短袖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边上还有个高中女生，很漂亮，长发披肩，一位中年女老师正耐心对女生说着话。
女生抬眼扫向苏半棠，唇角动了动，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接着苏半棠就知道了来龙去脉——裴航在篮球馆和朋友打球，占了另一伙人的场地，起了冲突，两边领头的分别是裴航和那女生，裴航那边先动了手。
教导主任恨铁不成钢，“裴航同学动手打了沈憾同学，并且毫无悔改之心！”
沈瀚？沈撼？女孩子叫这名字挺特别。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居然还跟女生打架？”苏半棠皱眉。
裴航冷笑，“篮球不小心抛到她脸上去了而已。她一个国际部的，国籍都不是本国的外国友人，跑我这边来逞什么威风。”
漂亮女生不屑接话，冷哼一声。
教导主任对女生的态度却好得出奇，“沈憾同学的家长早先已经来过了，她也是受欺负的那一方，先回去教室吧。”
女生侧头瞥了苏半棠和裴航一眼，趾高气昂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型轮廓让苏半棠觉得眼熟。
女生一走，就到了老师对苏半棠的告状痛斥时间，末了还说，“你是裴航的表姐，虽然他妈妈不在了，但情况允许的话还是要叫他爸也负起责任多关注下他啊！”
裴航他爸是个老混混，现在也不知在哪个城市，进了局子都说不定。
苏半棠心烦意乱，冲着裴航道，“下回再惹事我就不管你了，我又不是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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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教导主任念叨了老长一段时间，苏半棠才从学校离开。
室外天幕低压，灰沉沉的。今年九月的天不似往常，总阴晴不定。
苏半棠看一眼天，准备回家去超市买菜。
也是赶巧了，半路上先是碰上了忽然降雨，再是遇见了付君昊的朋友，当初他跟付君昊分手，这朋友还打电话来催过她还钱。
毫无惊喜地，这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一见到苏半棠，就又提起钱的事。
“三千块呢？拉黑我们就可以不还钱了？”
“付君昊在有红颜知己难道你就没在外面勾三搭四？从前在大学里，他们都说你堕过胎，也就付君昊这傻吊信你干净！”
苏半棠面无表情，也不回答，手掌搭在额前挡雨，要绕开他往前。
道中轿车驶过，车轮在柏油路面碾过两条湿痕。
沈灼坐在黑色宾利后座，远远望见路旁一个略熟悉的女人背影，正与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
“老卢，开慢点，前面靠边停一下。”沈灼对司机吩咐道。
轿车放缓速度，慢慢滑至那两人身侧。
车窗降下，雨丝、争执时的羞辱飘进车内。
苏半棠与另一人同时往黑色轿车看了眼。
“沈总？！”苏半棠措不及防，下意识脱口而出。
“正好碰到，顺路带你一程吧，雨下大了。”沈灼的表情和声音都很淡。
苏半棠扭头看了看另一旁付君昊的朋友，没有犹豫，拉开车门上了沈灼的车。
付君昊那朋友对着眼前这辆宾利还在惊讶，没有阻止，眼睁睁看着苏半棠与车一同离去，仿佛坐实了她“在外面勾三搭四”“堕过胎”这个传言。
车开远了，车窗合上，车内安静了。
沈灼把扔在座椅的黑色西装外套从苏半棠那一侧，拿到他那一边。
他上身穿了件熨帖讲究的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藏蓝色的领带规规整整。
苏半棠坐在后座，反应慢半拍，惊讶、忐忑、不自在的感觉后知后觉才漫上来。她在想该怎么沈灼聊两句。
她又回到了最初，她跟沈灼说句话都得斟酌半天的状态。
结果苏半棠还没开口说什么，沈灼先出声了：“你堕过胎？”
很正经平常的语调。
苏半棠一怔，随后一股血液热潮汹涌地溢上来，烧烫耳根脸颊。
“没有。”她声音硬邦邦的。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又添一句，“你都听到了？刚刚那个人瞎讲的。”
难堪，羞恼，接着是尴尬。
从小到大，她被传过的流言蜚语就不少，什么脚踩n条船当小三抢人男朋友，早都麻木了。
但“堕胎”这两个字眼从沈灼口中听到，就是比从他人嘴里冒出来，让她更加感到比平常十万倍的难堪。
“抱歉。我不太了解这个，只是随便问一下。”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侧，表示自己失忆了，“很多东西不太记得了。”
“嗯。”苏半棠点头，想赶紧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沈先生今天怎么也在这边啊？这么巧。”
“办点事，正好路过。”
沈灼今天被人请到附近洲际酒店听报告会，听说沈憾在学校里打架，就顺路先去看了看。后来去报告会，没什么意思，他露个脸卖人个面子，差不多就离开了。
也没想到半路能见着苏半棠。
苏半棠又点点头，把天聊得半尴不尬，“好巧，我也正好路过……谢谢你送我，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淋多久雨。”
“不客气。”
“嗯。”
…………话少的人总是非常容易把天聊死。
车内空调循环着新风，没人说话，沉默得只能听到呼吸和雨滴的声音。
“沈先生，上一次，说好要去医院接你出院，我迟到了。对不起啊。”苏半棠在脑中过了几遍稿，终于把这两句话憋出来。
半个月了，才有机会亲自跟他说声对不起。
沈灼转头看她，很客套疏离地笑了笑，“没关系。”
苏半棠嘴唇开了合，合了开，道：“之前我有给你发过短信。”
“还给你打过电话，然后没人回也没人接。你生气了吗？”
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这句话她想问，没敢。
沈灼转过脸，说：“最近忙，电话可能没看到。”
这还会能没看到？都是托辞罢了。
苏半棠半低着脑袋，胸腔有点闷，就是那种不温不火不上不下的难受。她想她宁愿被沈灼劈头盖脸指责一通，也好过现在。
“大半个月了还不消气。小气。”她闷着头小声抱怨。
她不懂她怎么一会时间又有勇气在沈灼面前抱怨了。可能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还好确实引起了沈灼注意。
“嗯，我小气。那你把一百零五万还我。”
他侧头，敛着眉心，一本正经对苏半棠道。
“啊……”苏半棠没料到有此回答，眨巴着眼看着沈灼。
两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会，沈灼忽然笑了，不是刚刚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礼节性笑容。
他抬手戳了下她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