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望舒见父
地势很高的位置,荒野薄雾,那山颠之上站了一个人,来势急遽而猛烈的风势,披拂着山颠上的那人的衣袍在空中随风飘动,高山陡立的侧面有一人脚步缓慢地朝山颠上的那人靠近。
“你是我的父亲。”女人目光落到山颠上那个白发老者身上,平静疏离的眸子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
眼睛在冷静地观察着眼前的白发老人,他华发渐生,脸上也起了褶子,但观其眉眼里是平和的,她心底不由地放下那根弦。
川颉华半敛着眼眸,目光自是上下扫视着女人,似乎要在她面庞上寻回一丝熟悉,“将你脸上的面具取下吧,异人族的小孩应是从容不迫地面对这个世界的。”
女人灰瞳闪过一丝怔愣,稍许意外老人竟看穿了她的伪装,虽已习惯了伪装,但仍听从老人的话,摘下了这戴了半生的面具。
面具取下后。
是一幅过度俊美到无瑕疵的苍白无有血色的脸,以及难以忽视的怪异诡异感。
这便是异人族人天生的缺陷,美与怪同时共存,是天生矛盾的存在。
这张面皮带来的杀伤力在同族老人眼中并不大,川颉华在女人脸上找到了久违的熟悉感,“我找了你们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女人淡淡地道,“或许吧,我确实几次生死横跨,好几次都以为我真的该死了,可是总叫我能站起来。”
四目相对,川颉华心中便起了异样,“这些年苦了你了。”
女人平静疏离的眸光忽闪,“我不记得了,苦是什么…”女人迷离地说道,眼前似闪过走马观花的前半生,或生或死,或在尸山人海中走出,杀戮沾红了她前半生,偶有一丝清明,是个少女的笑靥,将她拉回了人间。
“父亲?”女人试着喊了一声陌生的称号。
川颉华那双与女人如出一辙的灰曈洞隐烛微,“小月…”川颉华扯动了嘴唇,亦是多年未喊起的称呼。
“我找了你很久,或许只有你能帮我了。”川细月目光炯炯望向川颉华,那双俊美得过份同时又诡异十足的面上淡雅如漠。
两人处于狂风大作的山颠之下,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恍恍惚惚的视线中,川颉华还是注意到那双亮得惊人的双眸,天地之间,川颉华失神的想着,这是命运吗?
川颉华又想到了那一年,他们找到了另一个孩子柏镜明时,那个孩子也是这样的眼神,甚至…视至亲如仇敌…
川颉华认命似地闭上了双眼,也许这真的是命运,异人本就是一个受了诅咒的族群。
如果她要,他给她就是了。
“父亲?”耳边又是一声轻轻喊声。
川颉华睁开眼探去,川细月那张平静疏离的小脸映入他眼帘,他不漏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没有,不一样的,跟那个孩子轼亲的神色不同,她是不解他此刻的举动。
川颉华呆了呆,迅速整理混乱的情绪。
“小月,你知道术师的传承么?”
川细月目光放到川颉华那张虽是苍老但甚是俊美的脸上,幼时一些奇怪的声音在心底肆虐,耳边也似是响起了某一段时期有个人呤嘱,遇上他就杀了他。
似是魔音般划过心底,川细月浅淡的道,“知道。”
川颉华目光幽幽地在川细月脸上转过,叹了一息,“你不想要得到吗?”
闻言,川细月轻笑了一声,平静地小脸上出现了一种淡淡的神色,“得到又有何用?我不想杀你,我现在也打不过你,那个力量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何必要为了得到它杀害你。”川细月解释着,说出的话是真话也是实话,她现在真的打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况且,她找到他,也不是为了取代他的。
川颉华良久才从川细月的脸上收回目光,“你倒是跟柏镜明那孩子不同。”
川细月遥遥地望着山颠下的景色,房屋围成了一个圈,那一处便成了一处小村落,在炊烟袅袅升起,是一幅平静的乡村生活气息。
“拥有过高的力量不是用来做夺取之用,更不是用来凌驾众人、恃强凌弱。”川细月侧眸观望着身边的男人,“父亲为了守护底下的村民,这么多年应是不易,我常常寻寻父亲的踪迹而不得,这么多年年,异人也不应在是这种背景离乡、跋山涉水的命了,该安定下来了。”
狂风吹得川细月的脸颊生疼,她喃喃地念道,“也许,我也该安定下来了。”
川细月闭上眸,内心此刻诸多安宁。
川颉华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川细月左侧,垂了眸,也似在看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小月,欢迎你回来。”
川细月睁开眼睛,狂风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望着川颉华浅笑,“父亲,请帮我。”
“这个世界,只有你能救我了。”川细月不动声色地道。
川颉华的目光似探视地落到她脸上,她云淡风轻轻描着,这幅强悍的模样川颉华地念不准她还能需要他救?
川颉华抓过川细月的手腕一探,脸上出现了凝重之色。
“你怎得伤得这般重。”他声线颤抖,经脉堵塞,体内的气全都是乱的,他探寻时发觉更有一处在焚烧着她的五脏。
川细月眉间平和,声线略平,“是我修炼的功法太过邪狂狠辣,早些年出手过多一时险些入了魔遭到了反噬,我没有修炼其他与之相克的功法压制,只能任由这一身邪气乱逛。”
川颉华如何想不到,那些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川细月的野蛮生长,那个偷了异人的枫亭山庄早已作灭,此时多少又想起另一个孩子,川颉华多少也猜出在柏镜明口中死去的小月过得生活应是更不堪且残酷的。
夜里。
万家灯火通明。
川颉华翻阅书籍,百阅而不得解法。
川细月歪靠在门前,一个妇人抱着一床被褥在里头忙前忙后地捣鼓铺垫着。
“月丫头,你就将就一下,婶子帮你给铺好…”妇人边动边振振有词。
川细月眯着眼,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
“当年那事发生后,给族里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族长和二当家又要避着那群贼人的追杀,还要带领着幸存的族人找到新的避护地,那段日子真的是过得太难了…”
“等找到新的避护地,族长便带领着其他当家外出找寻你们了…”
“…这一找就是找了好多年啊,最后也只剩下二当家回来…二当家自回来后便变得沉默寡言了,对你们的存在也变得模棱两可,我们都以为他在外面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也许当年的那匹孩子都死了,不然,以二当家的性子不会变得这样的…”
“不过好在,月丫头你还在,知道找回家的路。”
“…哎呀,月丫头,铺好了…”
妇人的目光缓缓地从床榻上移开,放到了依在门口的川细月身上,妇人目光一落到川细月那张俊美非常又带着诡异气息十足的脸时,脸上的笑意更足了,“月丫头这脸长得真俊啊。”
川细月眉毛一挑,耳朵对俊这个形容词过份敏感和陌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见了她真容夸她俊的,她正了身,客气道,“谢谢婶子了。”
妇人笑着道,“诶呀,这那里的话,月丫头你客气了。”
川细月清清冷冷的,模样周正,气度凛然高傲,妇人越看越喜欢。
朝着川细月挤眉道,“月丫头,这个年龄可有婚配呀?”
川细月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对妇人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面上虽不显,川细月淡淡的否认着。
那妇人笑吟吟的,眼睛里全都是对川细月的满意。
“月丫头,你且等着,婶子给你找一个族里的年轻小伙。”撂下这一句话,杏花婶子便起身离房了。
川细月一脸莫名,躺在清凉干硬的床上时,眼睛眨了眨,阖上眼眸,不一时,便浅浅地入睡了。
第二日,天未亮,川细月便醒了。
这一觉,倒是睡得神清气爽,这种感觉很少,川细月从床上下来。
做了简单的梳洗,川细月便向外走去。
在小道上走着,鼻腔中闻到的都是清晨的芳香。
这个时辰,早起的都是族里要农牧的族人。
此地位于北方高山下,同川细月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幼时记忆没有任何一点区别,又或者说,不论是记忆中的那座小岛还是现下这处高山之颠下的村落对于幼时离开的川细月来说都是陌生的。
多少都是二十四年的距离,可是现在的回归却让她找到了许久的安宁,萌生了余生都扎根在这里的冲动。
随着一声声鸡鸣,村子似乎活过来了。
人声开始陆陆续地响起,小孩地嘻笑声,还有大人的交谈声,川细月走在小道上,浅浅地笑了起来。
高处上建造的房屋,有些人探出了头往底下小道走着的川细月看去。
有人窃窃私语。
“那是谁啊,我怎么从未见过…”
“不知道哩…”
“你们不知道吧,那是二当家的女儿小月,前些日子才回来的。”
“…二当家的女儿…”
人声压低了。
“当年那几个孩子…不是都不在人世了吗?”
“不知道哩,听杏花婶子说,二当家的这娃娃还是她自己找回来的…”
人群一阵唏嘘。
“能自己找回来就好…”
“当年的那事,实在是太苦了…”
“族长和其他两位当家九泉之下若是知道当年那匹孩子能回来一个,想必也会觉得心安…”
那人感叹了一声,有些年龄小的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又追着年长些的长辈询问。
长辈们只叹道,“那些贼人狼子野心处心积虑偷走了术师的孩子…”
孩子们听得懵懵懂懂的,但是对异人族的精神图腾术师还是很清楚明白的。
只是可惜了,现在族里就剩下一位术师了,其他术师都在寻孩子的过程中被围捕猎杀了。
川颉华虽为二当家,可确在村子里好多人的心里都是隐形的族长,他的天赋是控仙师。
如今小月回来了,那控仙师便有了传承,这一支术师便不会断承,他们的精神图腾便不会消亡。
一个早上的时间,二当家家的娃娃归家哩就传遍了村子,风声将大伙变得很开心,川颉华家的门槛都被人踩烂了。
川细月抚额僵硬地应对这些邻里乡里乡亲的问候,求助似的看着一旁的川颉华。
川颉华淡淡的道,“小月他们都是来看你的,他们都是你的族亲。”
川细月这就知道求助川颉华无用了。
“这二当家的娃娃真俊啊…”
“是啊真俊…太俊了这娃娃…”一阵附合的夸赞声。
“她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她还是个小娃娃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敢相信还能见到我当年抱的小娃娃。”妇人感叹道。
“小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就待在族里,大家伙这么多年都盼着你们回来呢…”
“小月还未有婚配罢,婶子给你介绍村里最俊的小伙~”
这句话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吵轰轰的声音中挤进川细月的耳中,川细月抬眼看,便见一个笑得灿烂的妇人在说这话。
是她,杏花婶子…
…
顶着僵硬地笑容堪堪度过了早晨。
到中午,川细月总算得空了。
川颉华脸上有笑意,他缓缓站直了身,“族里的人都很热情,你早些习惯,你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很轰动的事。”
川细月深有感触,也渐渐明了缘由,她并未嫌弃他们,只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多份热情,这么多年来她冷情冷性惯了。
川颉华准备下厨时,川细月挑眉,对着川颉华道,“父亲不妨坐下?”
川颉华放下厨具,狐疑地目光落到平静看起来瘦弱地川细月身上,“你能行吗?”
川细月朝他放下的厨具看了眼,轻笑,“父亲一会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