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雾
第二日。
学宫之中，先生和先生的差别是极大的。像刘先生司掌刑法，权势极大，却还是以“先生”相称；至于周先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是“先生。”
梁秀清想着，只见天色尚早，云烟正凄凄。
天光不甚明朗，只是清风轻轻地拂过面颊。
梁秀清知道这些灵修嫌弃带上自己要多用些灵力，所以专门找来了驯化后的仙鹤，在学宫外林中等着。
少顷，御剑飞来几个姑娘模样的，她便知道是那些灵修到了。
她于是拱手作揖，只见着那领头的人不笑。身后几个姑娘倒是使劲儿地打量着她。
“先生想来就是栖梧了罢……”梁秀清心下不悦，但又觉着不合礼数，便仍是没有发作，只问道。
那女子却不做声，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梁秀清看。
她那晦暗不明的眼中，闪烁着殷切的光，毫不掩饰的盯着梁秀清。
梁秀清一时摸不清来意，所以便笑着，拱手。
“你与我想象中……相行甚远。”女子终于开口，“不怕你笑话，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个皮肤黝黑的泼妇呢。可今日一见，倒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儿。”
梁秀清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便又是讪讪的笑。
“性格也和我想的不一样。”女子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泼辣的女人，大大咧咧，或是个阴沉的人，整天为国事忧心忡忡，再说上几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呢？”梁秀清奇了，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想着。
“哦，对了，”女子忽的拿出一本书来，看向梁秀清，“我是你的书迷……可以给我写一句话在这本书上么？”
“我的……书迷？我也有这样的书迷吗？”梁秀清闻之，不由得一怔：“不过是些闲笔罢了，不足为道。不虞之誉，敬谢不敏。”
“我觉得你很厉害。”女子说着，眼睛直直的望着梁秀清，“对了，我叫栖梧，是妖族，是凤凰哦~”
梁秀清于是“哇”了一声，又怔了一怔，想了想，写了一句“前程似锦”上去。看着栖梧开心的样子，一时她倒是有些楞了。
“对了，我们出发吧！”说罢，栖梧拉着梁秀清的手，飞快的变作一只凤凰。
“凤栖梧……”梁秀清喃喃道，“这便是你名字的来由？”
“上来吧！”凤凰叫着。
“真的可以吗？我听说，凤凰最厌恶有人……”梁秀清却没有上去，只是问道。
“如果是你的话，当然可以！”栖梧说道，“赶紧上来！”
“真是个有活力的小姑娘。”
梁秀清于是感慨一句，便坐在栖梧背上，飞向远方。
后面，御剑而行的几个女弟子似乎在嘀咕着什么，只是她听不真切，倒也不愿去听。
“梁先生，你的文章我基本上都会背，我最喜欢你的‘女儿非无清明志，敢论天下不平事’，以及‘自诩天下英明士，独为行吟霜满头’这两句。”
“第二句那首诗明明是写月光，却不直白的写，整首诗中都没有一个月字，倒是前面的‘风定云息夜未休，苦教白枝客离愁’中的‘夜’与‘白枝’在提醒这是月光……”
梁秀清于是和栖梧熟络了起来。
梁秀清这才发现，自己的文章，似乎并不是只在文人圈子里流通，还有灵修，还有武人。
“或许真如师叔所说吧，我太过妄自菲薄。”梁秀清心里想着。
“还有还有呢，我还喜欢……”栖梧正说着，忽的一声，一支暗箭破空而来。
梁秀清来不及呼喊，栖梧因为背上有人难以躲闪，好好地吃了这一箭。
“先下落！”梁秀清大声吼着，“保护好自己！”
“栖梧，栖梧？你还好吗？”梁秀清道，“这暗箭来得突然，只怕是早有预谋。”
“唔……”栖梧轻轻地回道，“我只怕是中毒了，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儿劲……”
说着，栖梧下降到了地上。
梁秀清这才看清她的伤口。伤口处，留下殷红的鲜血。
“中毒？这毒这样厉害？你先服了这颗清心丸……”梁秀清从袖里拿出一物，递给栖梧，“我看前面有棵树，你不如先去歇着，我陪着你。我已经放了令箭，希望快点有人发现。”
栖梧恢复了人形，轻轻点了点头。
梁秀清于是放了令箭，等在栖梧旁边。
“我看附近草木茂盛，你不如去碰碰运气。你认得解毒草吧？”
忽的，梁秀清听到栖梧那么说。
“现在还不知放暗箭的人走远没有，加上这雾气那样大，万一迷失怎么办？”梁秀清说道，“我已然放了令箭了……”
“你便去找找吧，可莫要再待着了，身为你的好友，我真为你担心啊……”栖梧说着，梁秀清忽然觉察到了什么似的。
“你是谁！”梁秀清冷呵，旋即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二人才见过一面，且栖梧从未叫自己“好友”过。加之如此急切的支开自己，只怕是有鬼。
只是不知栖梧中计了没有。
“栖梧”闻言，一怔，“我究竟是哪里暴露了？”
梁秀清不言，只一剑刺出。“栖梧”居然不战而退，匆忙遁走，毫不恋战。
“为什么要逃？”梁秀清心道，“我本身实力不强，已然做好死战的准备，为何退去？除非……他的目标是栖梧？”
想到栖梧殷切的眼光，梁秀清还是不能袖手旁观。
现在正是危急的时刻，绝对来不及返回。
梁秀清蹙紧了眉头，握着刀的手在发抖。去？不去？
果然还是不能袖手旁观！
“今日，你的朋友倒在你面前了，你救，还是不救？”她想着，“救，未必死；不救，未必生。不如救！”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向更深的迷雾。
不一会儿，一座城池映入眼帘。
梁秀清看城的匾额，隐隐认出是“雾城”。
城门前，一个老妪喃喃自语着。
梁秀清觉着有古怪，便未上前。
天边，一轮残月。
乌鹊绕枯树而飞，不时发出几声惨叫。
她不言，看着老妪。
老妪脸上满是沟壑，牙也掉了大半，眼睛突出，满头白发。
老妪忽的看向了她，死死地看着她。
“死，都死光了……”
说着，老妪一瘸一拐的进了城，不见了踪迹。
梁秀清于是起身进城，握剑的手却一刻也不肯放松。
城内尽是风烟凄朦，不见人烟。
梁秀清在街道上走着，走向更深的迷雾。
直到更深处，她忽的看见栖梧，只不知真假。
接着，却又是栖梧……
无数个栖梧，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梁秀清一时慌了神了，不知该杀哪个，不该杀哪个，而对方却没有开始攻击。
“为什么？”梁秀清心下思忖着，“他……害怕我？除非……是我身为文修的庞大真气，让他畏惧，误以为我是高手，所以不愿得罪？”
但是，她身为文修，却没有足够的实力，因此一旦交手，就会陷入十分不利的局面。
“我们可以谈谈。”梁秀清道，“让我们好好谈谈。”
说罢，“栖梧”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说道：
“你想和我谈什么？”
“放过她。”梁秀清看着“栖梧”，“要知道，她是凤凰。虽是幼年，但……”
梁秀清还没有说完，“栖梧”却冷哼一声——
“你想战，那便战！”
接着，一支暗箭忽的划破白雾。
梁秀清艰难回挡，模样有些狼狈。
“你挡不下来……”
“你挡不下来……”
“你挡不下来……”
“……”
无数个“栖梧”再次出现，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实力不强……”
“你实力不强……”
“你实力不强……”
“你是文修！”
忽的，“栖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梁秀清心道不妙，又想到倘使实力足够，不至于放暗箭，心神微定。
只不知救援何时才到……
又或是无人看见，准备背水一战！
“你是文修。”
“你不是文修。”
“你是文修。”
“你不是文修。”
“你是文修。”
“你不是文修。”
“……”
梁秀清自知即将暴露，便也不再言语，紧握手中的剑，准备背水一战。
她曾经也是文武双修，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便无资源。穷文富武，此话不假。
平时她也有练剑，只不知能否战胜。
这里依然是浓雾最深处，她固然知道。想来本体便在其中一个“栖梧”处。正好每次声音都是先由一个“栖梧”发出，她便决定赌一把。
但是，如果这些都不是本体，那她便只能另寻他法。
说着，她执剑，径直冲向那个疑似本体的“栖梧”。
然后，她刺穿了茫茫白雾。
梁秀清心下一惊，可暗箭又忽至，一时躲闪不及，暗箭又淬过毒，可谓是生死一线。
忽的，一道鸣雷径直打向那暗箭。
一时间，天光大作，鸣雷声响，迷雾竟散去了大半。
梁秀清只听得一个男声——
“妖孽，受死！”
说着，雷霆乍落，朝着迷雾最深处劈去。
“啊！”梁秀清只听得一声哀嚎，迷雾便尽皆散去。
“先生，先生！”
几个女弟子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我们看到先生放的令箭了，还好这位义士前来搭救……”
天边，一轮残月。落月满地，迷雾缓缓散去，从茫茫白雾中，走出一个男子。
梁秀清这才看清来人。
梁秀清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雄姿英发，相貌堂堂。委委佗佗，如山如河。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来人也才看清梁秀清。
“李成？”
“梁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