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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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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钧安又长叹了一口气,  目光中透着刘长兰看不明白的欣喜与自得,他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刘长兰说:“你不懂啊。”

    刘长兰看到魏钧安这副模样,顿时像是被鱼刺卡了嗓子,  难受得不行,自己不懂?他看魏钧安就是真的吃了毒蘑菇吧!那紫宸殿到底有什么蛊惑人心的东西,让他们一个个一进去,  就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的!

    向来脾气很好的刘长兰此时也忍不住呵呵了一声,  他出言讽刺说:“我看魏大人你回家后还是找个大夫好好看一看脑子吧。”

    魏钧安听到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好好的,  刘长兰干嘛突然语出伤人啊?

    难不成是知道皇后娘娘刚才夸过自己了?

    这刘长兰的嫉妒心还是和以前一样强,毕竟是同朝为官,  自己其实该对他宽容一点,  于是他又重新对刘长兰绽出一个大度的笑容来。

    刘长兰若是能读懂魏钧安此时心中的想法,  估计要恶心得把昨天的晚饭都吐出来,  但即使没明白,此时看着魏钧安对自己又笑起来,也觉得怪恶心的。

    魏钧安不和他一般见识,他倒要看看刘长兰有什么本事,他难道能把皇后娘娘从前殿里说走?

    刘长兰哼了一声,  拂袖向紫宸殿里走去,  只是他一进到紫宸殿里就后悔了,  他这人向来是与人为善见机行事,  很少主动出头,  若是真的要出头,他也要拉着魏钧安一起。

    他承认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见到陛下,刘长兰瞬间清醒过来,  他即便要劝皇后离开前殿,也得委婉来劝。

    皇上此时坐在桌子后面,脸上余怒未消,手里拿着毛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而皇后就站在皇上的身边,挽起袖子为皇上研墨。

    刘长兰躬身行礼道:“微臣刘长兰给皇上请安。”

    陛下坐在那里,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刘长兰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了,只是他刚才在外面把魏钧安给嘲讽了一波,现在这么请个安就走了,那不得把魏钧安的大牙都给笑掉。

    陛下一直不开口,刘长兰心脏开始发沉,也有些埋怨起魏钧安等人来,他们不会是看到陛下在发怒就一个字没敢提吧?

    但看他们的表情应该不止是这样。

    刘长兰有些后悔,刚才在外面应该向赵飞元多打听些里面的情况,然此时后悔也晚了,于是刘长兰压下心中的不安,微微抬起头,故作惊讶道:“皇上,皇后娘娘怎么也在此处?”

    孟弗抬眸,看了刘长兰一眼,这位刘大人的演技还是那么差,完全比不过陛下。

    看看陛下把一个盛怒之下的帝王拿捏得多么恰当。

    当然,这么比较对刘大人多少是有些不公平的,陛下这明明是在本色出演。

    他刚才看这篇《复礼》的火气到现在还没完全下去,孟弗抬手在李钺的背上轻轻抚了两下,陛下是真的好爱生气。

    李钺抬头看了刘长兰一眼,冷笑道:“你说呢?”

    刘长兰懵了,皇后娘娘到这紫宸殿里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就是怪打雷怪下雨,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吧!

    刘长兰刚要开口,孟弗便道:“刘大人你来的正好,陛下正生你的气呢。”

    他听到这话差点没当场哭出来,这叫来的正好吗!这难道不是他来找死了吗?

    刘长兰连忙跪下,诚惶诚恐道:“陛下,不知微臣做错了何事?”

    李钺低头没说话,似对他已无话可说,好在孟弗愿意为他解释,道:“刘大人,陛下刚才看过你写的那篇《复礼》了,刘大人后面写的实在是有些过了。”

    刘长兰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对礼法井然的久远朝代是非常向往的,他看如今这世道,总觉得多少是有些人心不古的,前天晚上便借着酒意写下这篇《复礼》。

    他写的时候那叫一个文思泉涌,一气呵成,句句铿锵,掷地有声,酒醒后再看更是满意非常,于是脑袋一热,就把这篇《复礼》呈到御前。

    他早该想到的,陛下是最烦这些规矩,他在做皇子的时候就没少跟先帝吵架,父为子纲君为臣纲这些话在陛下这里都是在放屁。

    刘长兰知道自己今天怕是难逃陛下的一顿骂了,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吧,怪他进宫前没找个算命的先给自己算一卦,自己巴巴地撞到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他低下头,等着挨骂。

    不过接下来先开口的并不是陛下,而是皇后娘娘,孟弗劝道:“陛下,刘大人也是一时没考虑那么多,您也不用这么生气。”

    “是吗?”只听咔嚓一声,李钺手中的毛笔直接被他折成两断,几个墨点溅在桌面上,孟弗眼皮一跳,看着桌上的墨迹,她嘴唇微动,但也没说什么,只又在陛下的背上拍了两下。

    李钺将手中的断笔往旁边一扔,继续道:“朕瞧他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门下省最近有这么闲吗?有时间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要朕给他放个长假,让他回去再写几篇?”

    刘长兰恍惚间觉得这一定是报应,就在不久前在紫宸殿外面他还讽刺过魏钧安的脑子有病,现在就轮到自己挨陛下的骂。

    “陛下,您忘记太医怎么跟您说的了?让您少生点气,您这一上午都气了几回了?”孟弗一边说,一边倒了杯茶送到李钺面前,继续道,“而且,我看刘大人这篇《复礼》,文笔比从前精进许多,您不是想要人写两篇关于统一融合云桂各部族的文章吗?正好让刘大人来写吧。”

    刘长兰没想到这还能有峰回路转,他猛地抬头,张了张唇,想要谢恩,可是又拿不准陛下的态度。

    不管怎么样,皇后娘娘能在这种情况下为他说话,他是该好好谢一谢皇后娘娘的。

    可是许久过去,陛下始终没有开口,刘长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看来皇后娘娘也劝不动陛下。

    孟弗抬手在桌上轻轻点了一下,提醒陛下差不多可以了,陛下才不情不愿道:“那就让他写吧。”

    说完后,不等刘长兰谢恩,李钺又加了一句:“朕现在瞅着他就来气,皇后你与他说说要写什么,该怎么写。”

    孟弗嗯了一声,她与李钺讨论过,等到云桂平定了,后续不仅要开拓农田,发展经济,还要推行文化方面的融合,李钺想让人以“天下一家”为主旨写几篇能传扬天下的好文章出来,要能突出中心发人深省,又要简洁有力朗朗上口。

    孟弗将陛下的意思同刘长兰说了,顺便与他讨论了一下这文章怎么写才好,两人说到后来,刘长兰完全忘记自己原来的来意,这哪里是皇后,这简直就是他的知音啊!

    直到陛下要传膳了,他才猛地惊醒过来,赶紧请罪告退。

    陛下估计也是烦了他很久了,摆手让他滚了。

    刘长兰喜气洋洋地从紫宸殿里出来,从去年九月后,他有好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愉悦了。

    他心里想着自己回家该吃点什么才好,一抬头就看到魏钧安站在石阶下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个老狐狸竟然还在这里等着自己。

    见到他从里面出来,魏钧安当即诶呀了一声,上前笑呵呵地阴阳怪气道:“刘大人,皇后娘娘的事你跟陛下说了?陛下是怎么说的?同意了吗?”

    刘长兰有些尴尬,他刚才在紫宸殿里不仅没让皇后娘娘离开紫宸殿,还与皇后娘娘相谈甚欢,甚至都忘记陛下在生自己的气,如果不是陛下冷不丁地开口,他说不定会与皇后娘娘一直说到晚上。

    魏钧安盯着刘长兰的脸看了一会儿,问他:“刘大人,你这怎么不说话啊?”

    那些什么礼法早被刘长兰忘得一个字都不剩了,面对魏钧安的询问,他只能低头拱手说了句惭愧,随后又感慨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心善。”

    魏钧安是想要好好嘲笑一番刘长兰的,但对他此言倒是很同意,他点头道:“那确实。”

    紫宸殿中,心善的皇后娘娘与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的陛下一同回到后殿准备用膳,她趁着宫人看不到,踮脚亲了亲李钺的唇角,对他说:“今日下午应当不会再有大臣来了。”

    李钺被哄得稍微开心些,他叹道:“朕可烦死他们了,一天天都没点正经事吗?再不行以后每天下朝了朕组织他们出去扫一个时辰大街吧,也是造福百姓了。”

    但对百官来说,皇后出现在前殿里与皇上一起召见官员,其实已经是一件很大的正事了。

    孟弗知道陛下只是随口说说,也没反驳,只是问他:“您刚才怎么把笔都给折断了?”

    陛下坐下,把孟弗拉到自己的腿上,对她道:“我在生气啊。”

    孟弗想了想,道:“您生气也不用折笔吧。”

    陛下理直气壮道:“这不是显得我非常生气吗?”

    他为了显示出自己压抑在心里的怒气,还特意用上了内力,使咔嚓声听起来格外的清脆响亮,当时刘长兰确实被吓得一哆嗦。

    孟弗:“……”

    她轻叹一口气,抬起手,只见那嫩黄色的袖子上被溅了好几个墨点,大大小小的像是开了一支墨色梅花,连胳膊上都溅了一些,衬得手臂格外白皙,刚才在前殿与刘长兰说话的时候,她还不得不小心些不让刘长兰看见。

    “您下回在折笔前可记得给我点提示。”孟弗说完放下袖子,起身向后头走去。

    李钺忙追上来问她:“阿弗生气啦?”

    孟弗能生什么气?她就是要去换一件衣服。

    只是没等她说话,陛下就在她脸颊重重亲了一口,孟弗立刻明白陛下这是在借机偷香,陛下亲完后眼睛亮晶晶地还问她:“还气吗?”

    孟弗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便顺着陛下的意思板着脸道:“还气!”

    “都是朕的错,是朕不好,”陛下一脸真诚地同孟弗道歉,不按套路出牌,道,“那朕来给阿弗换衣服吧。”

    孟弗心中暗暗叹气,陛下现在的演技就很差劲,那嘴角都上扬成什么样子了。

    这是在道歉还是在道喜?

    孟弗问他:“您不吃饭啦?”

    陛下厚着脸皮,贴在孟弗耳边:“想吃阿弗。”

    陛下说完再次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他可真是个好色的昏君!

    两人到内室胡闹一番,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草草用了午膳,便回到前殿继续处理奏折。

    下午果然如孟弗所说,再没有大臣来求见。

    百官们原本是坚决抗议皇后留在前殿当中,但几日下来竟是再也没人提这件事了,仿佛都同意了陛下的做法。

    偶尔聊起这件事的时候,就会有官员一脸深沉地道:“皇上每日为国操劳,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多为陛下分忧,不能让皇上再烦心了。”

    同僚们纷纷点头道:“对啊对啊。”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素来和善,平易近人,与皇上乃是天作之合。”

    同僚们再次应道:“是啊是啊。”

    “所以皇上现在身体不舒服,不宜动气,我们是劝不动的,那皇后娘娘的确应该在前殿多陪陪皇上,好让陛下早日恢复。”

    同僚们也跟着赞成道:“应该的应该的。”

    少数的官员还在嘀咕这事是不合礼法规矩的,可现在也不敢说话了,他们感觉他们如果再抗议下去,好像是他们在无理取闹,不通人情,完全不在意皇上的身体似的。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那谁敢去接?

    而且,皇上如此喜欢皇后娘娘,他们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告他们一状,他们焉能讨得好去?

    皇后不就是在前殿里坐一坐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皇后娘娘说话那么好听,能让他们少挨陛下不少骂。

    这么一想,百官心里又释然不少,这多好啊!皇后娘娘她怎么没早点来啊!

    这朝中与后宫其实是差不多的,那些视祖宗规矩如性命的老顽固们根本待不了多久,早就被陛下剔除出去了。

    眼看着官员们对自己的接受度越来越高,孟弗观察了几日,觉得可以继续往里面加柴。

    于是,在熙和四年的七月初九,百官们早上来到宣政殿,他们赫然发现廷上多了一把凤首的椅子。

    百官们心中立即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离奇,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等看到高喜过来的时候,他们赶紧围上去向高喜问道:“高公公,这上面怎么多了把椅子?”

    高喜倒是直接说了实话,对他们道:“等会儿皇后娘娘会和皇上一起过来。”

    最前面的魏钧安下意识反驳道:“这怎么能行!皇后怎么能上朝来?”

    皇后在紫宸殿前殿陪着皇上一起召见官员就够荒唐了,现在还要到宣政殿听政,未免太过了吧?

    高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对魏钧安道:“陛下这几日有多生气诸位大人又不是没看到,太医本来就叮嘱过陛下要少动肝火的,结果一到了朝上,根本就没人能劝得住皇上。”

    上个月江南水患,朝廷发下大量的赈灾粮款,却被当地官员贪污近半,还有人趁此机会故意抬高米价,官商勾结,套取赈灾粮款,陛下震怒,一连派出数位宣谕使互相监督彻查此事,将那些个贪官污吏连根拔除,不久后陛下拿到宣谕使传回来的奏疏,又发了顿火气,他在朝上每说出一个“杀”字,廷下的官员们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也跟着凉一下。

    魏钧安皱了皱眉,这高公公是在嫌弃他们无能吗?可皇上那个脾气谁能劝得住?

    哦,皇后娘娘有时候确实是可以的。

    高喜将眼前几位官员的表情收入眼底,继续笑眯眯道:“况且娘娘只是过来陪着皇上,不会插手朝政的。”

    魏钧安有些心动,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僚们,又问高喜:“真的吗?”

    高喜点了点头,高深莫测道:“如果诸位大人需要的话。”

    他们当然需要皇后不插手朝政!如果皇后坐在皇上身边不说话,那他们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她都在前殿里听政过了,现在到宣政殿来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

    只要她不干预朝政!

    魏钧安等人对视一眼,心下已有了思量,虽然皇后人是真的很不错,但家国大事终究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够干涉的,若皇后要开口插手朝政,他们概不理会便是。

    就在此时,外头的宫人突然拉长声音道:“皇上、皇后驾到——”

    宣政殿内的百官纷纷跪下,口中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稍作停顿,又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弗随李钺一步一步踏上那石阶,去年夏天,她也曾在这里走过无数遍,但那时她是陛下。

    李钺忽然停下脚步,他握着孟弗的手,似有话说,高喜凑过来,问道:“皇上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李钺回头看了眼廷下百官,沉声道:“等明日便一起喊万岁吧。”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真没想到陛下是要说这个的,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要喊皇后万岁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们都要上奏皇上,皇后要造反了,但是这是皇上说的,那就没办法了。

    可是李钺心里很清楚,什么千岁万岁?史书上写的皇帝有那么多,他就没看到过有一个皇帝活过一百岁的。

    但还是同叫万岁,听起来更顺耳些。

    李钺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孟弗。

    金色日光照亮整个大殿,琉璃珠帘随风微微摇晃。

    孟弗握紧李钺的手,转头与他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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