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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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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后,孟弗回到紫宸殿中,看着堆在长案上的奏折,心里琢磨她该怎样才能见到那位陛下,她总不能去了宣平侯府直接说要见谢文钊的夫人。

    孟弗没当过官,但她很熟悉她的父亲,这些官员们特别喜欢揣测天子的心思,若是她指明要见宣平侯夫人,这些官员们不知道会脑补出些什么东西出来。

    另外,她现在身为天子,为了安全不便轻易出宫,那么就只能将人召入皇宫,同时还不引起其他官员的注意。

    孟弗倒是很快就有了主意,可以在宫中举办一场宫宴,先让人光明正大的进宫,等到了宴会上再寻说话的机会。

    她当下就吩咐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高喜去筹备此事,宴会要邀请朝中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准其携带家眷,要越快越好。

    高喜心中疑惑,这没过年没过节的,陛下为何要开宴会,不过好在李钺行事从来不讲规矩,随性而为,当年就连先帝也常常拿他没有办法,高喜不敢多问,他想或许陛下是有自己的打算。

    高喜退下,孟弗来到长案后面,低头看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她仍无法完全放心,此事这般诡谲,那位陛下不一定就成为了她,也可能会有其他意外。

    ……

    谢文钊回到侯府时已经过了正午,他现在在户部任职,今日户部无其他要紧的事,他便先回了家。

    他在老夫人那里用了午饭,准备回书房看会儿书,路过假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琴声从汀水阁的方向传来。

    谢文钊停下脚步,他在曲寒烟的琴声中居然听出了几分幽愤之气,曲寒烟这人向来清高自傲,被卖入青楼后是这样,进了侯府仍是这样,她的琴音中很少会透露出其他的感情来,幽愤这种情绪就更没听过。

    谢文钊觉得稀奇,不知这府里还有谁能给她气受。

    他脚步一拐,转身向汀水阁走去。

    汀水阁中,曲寒烟一身素衣,坐在窗前,微抿着唇,低头轻轻拨动琴弦。

    谢文钊来时特意放轻脚步,丫鬟想要提醒曲寒烟也被他阻止,他在房间中坐下,静静地听曲寒烟弹琴。

    他爱琴如命,爱那些传世的名琴,更爱那些弹琴的人,他幼年时随父亲一起前往徐州,途中被父亲冤枉,他心中不忿,冒着瓢泼大雨从客栈跑了出去,那时他年纪尚小,跑过两条街后直接迷了路。他茫然站在雨中,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

    雨越来越大,他沿着那条无人的长街往前走,雨声哒哒落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像是无数奔腾而来的马蹄,他一直走到这场雨停下,当云层开裂,一束天光从那裂缝中倾泻而出,清越的琴声从远方传来。

    他不知这琴声是从何而来,也不知弹琴者是谁,只是心中感受到一阵那时的他还无法描述的平静。

    他寻着声音找去,可没走两步就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回到客栈中。

    从那天起,谢文钊就对琴这一乐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平生所愿,便是能为自己寻得一知音人,与她恩爱白头。

    他有找到那个人,他喜欢她的琴声,更喜欢她,他曾对他们二人的未来充满期待,可是阴差阳错,他终究没能如愿,他娶了他心上人的姐姐,注定这一辈子他都无法和她在一起了。

    去年他在云兮楼与孟瑜见了一面,他知道孟瑜为了他一直未嫁,心中更觉悲哀,而后他被好友拉去青楼借酒消愁,他就是在这里遇见曲寒烟,她的背影很像那个被他藏在心底的人,她弹琴时的样子与他想象中的更是一模一样,那时他想这许是上天留给他的一丝安慰。

    谢文钊叹了口气,人生在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求不得,他已经有了贤妻美妾,这一生就这么过去其实也不错。

    铮的一声,琴弦断开,那琴声也戛然而止,谢文钊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儿来,他抬头看向曲寒烟,温和地笑了一笑,向曲寒烟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呀?身体不舒服吗?大夫来看过了没有?”

    曲寒烟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是怎么了?”谢文钊问,“我听你今天的琴声……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没有。”曲寒烟冷冷说道。

    然而她身边的小丫鬟玲儿却是几乎与她一同开口,为她抱不平道:“侯爷您是不知道。”

    谢文钊问:“我不知道什么啊?”

    没等玲儿说话,曲寒烟皱眉打断她,道:“玲儿你退下。”

    玲儿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嘴巴撅得都能挂个油瓶。

    谢文钊笑道:“没事,你尽管说。”

    玲儿抿了抿唇,看了曲寒烟一眼,忿忿不平道:“就是今天早上,我们姑娘听了您的话去霁雪院给夫人请安,结果夫人反悔了也就算了,还把姑娘骂了一顿。”

    听到曲寒烟被孟弗给骂了,谢文钊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不可能。”

    玲儿叫道:“怎么不可能?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们姑娘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曲寒烟开口阻拦:“玲儿别说了。”

    谢文钊仍是不信,他虽与孟弗相处时间不多,但她嫁进侯府也有几年了,他自认对她说有些了解的,她就像是书本里走出来的那种大家主母,温柔贤惠,不骄不躁,行事周全,进退有度,不会争风吃醋,不会打压妾室,很多时候,她还都愿意给几房姬妾一个方便。

    这么些年过去,谢文钊从来没听说过孟弗会骂人。

    今日有户部的同僚从宫里回来,还在那儿感叹今儿个的太阳说打西边出来了,孟弗要是会骂人,那太阳可能就真的是从西边出来的。

    “那我等会儿去霁雪院看看吧,”谢文钊安抚曲寒烟说,“你身体不好,不要生气,我想办法帮你把院子换了。”

    曲寒烟低着头,脸上也不见笑,淡淡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怕侯爷你去了夫人要连你一起骂的。”

    谢文钊登时就乐了,曲寒烟进府这么久都没笑过几次,现在都会说笑话了。

    孟弗怎么可能骂人?还骂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孟弗要是会骂他,那府里的公鸡都能下蛋了。

    谢文钊越想越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曲寒烟说出这么有意思的话来。

    ……

    霁雪院中,青萍一脸震惊地看着在院子里打拳的李钺,嘴巴半张,眼睛瞪圆,她这副有点痴傻的样子已经保持了足足有一刻钟,她一度以为说自己睡觉没睡醒,不然的话这个世界也太玄幻了,她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他们夫人会换把裙摆剪短,把袖子束紧,在院中打拳,还打得大汗淋漓,那虎虎生风的架势……青萍是真的是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李钺又打了半刻,身体实在撑不下去才停下手,咳了两声后在院中一边慢走,一边调整呼吸。

    上午他把那些姨娘都给打发走后,原是想要出府打听打听宫里的消息,结果没走两步就喘得不行,头晕眼花,加上青萍在旁边叽叽喳喳劝个不停,搞得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快要死了。

    那确实不能死在外面,于是李钺又回了霁雪院,派了几个下人出去打听,好在这位夫人的性子虽然过于柔和,但在下人当中还是很有威严的,他这一发话,他们就麻溜出去办事了。

    将这事安排好后,李钺又低头打量起自己,这身体的确是太差,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具身体里待多久,这么柔弱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思来想去,只吃药肯定是不够的,他必须得锻炼起来,于是便有了让青萍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起来的一幕。

    李钺走了没一会儿,他上午派出去的那些下人们都回来了,随着下人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住在荣辉堂里的几个老人,当年在桾山围猎的时候,老侯爷救了先皇,这些跟在老侯爷身边的下人也出了很大的力,现在他们的年纪大了,侯府不能赶走他们,就建了荣辉堂养着他们。

    他们每个月中旬会来孟弗这里要银子,如今他们的儿子孙子也都成了家,要花钱的地方更多了,所以胃口越来越大。

    上个月他们每人要了三十两,这个月他们准备再多要点,夫人脸皮薄,顾忌侯府脸面,不好不给,而且侯府这么大的家业,肯定不差这点银子。

    他们对今天这一趟信心满满,心里想好等下要怎么说,只等孟弗开口问话。

    然后李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他坐在石凳上,听下人们回报说并没有听闻宫中有何大事发生。

    他眉头微皱,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转念又想,算了,至少宫中没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也算是一件好事。

    下人们见他脸色不好,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夫人很少会对他们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莫非是在嫌弃他们无能,于是他们赶紧把自己出去这一趟的所见所闻仔细说来,这些对李钺都没什么用处,直到听到有人道:“我们回来的时候路过魏府,见魏大人从轿子里下来,看起来似乎非常高兴。”

    李钺的脸刷的一下沉下来,魏钧安那个老狐狸能满面春光地回了魏府,看来考绩这事多半是黄了,以这位夫人柔顺的性子,或许还黄的非常之惨烈。

    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明明是炎炎夏日,下人却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被冻住,他们被李钺看上一眼,心中就会涌出一股跪下喊饶命的冲动。

    准备上前要钱的几个老人见他这副模样,也都咽了口唾沫,默默将自己伸出的那只脚给收了回去。

    李钺扫了这些下人们一眼,收回目光,没理他们,起身绕着石桌转圈,他这人脾气虽然大,但是从来不对无辜之人泄愤,这一院子的人都挺无辜,魏钧安那些个官员们都不在眼前,他只能将胸中的这股气生生憋下来,憋的那是相当难受。

    孟弗的身体不好,李钺越走越快,也越走越难受,而这一院子的下人随着他的脚步忽远忽近,心都提了起来,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夫人这般烦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钺心想,魏钧安那个老狐狸极少给人笑脸,这次既然能笑着回府,想来在朝上买少占便宜,可他现在成为孟弗,进不了宫,也去不了魏府。

    这么一想,李钺更气了,他极少有这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时候。

    “夫人,您先停停,”青萍大着胆子走过来,拉住李钺小声道,“侯爷来了。”

    “他来干什么?”李钺将袖子从青萍手中抽出来,不耐问道。

    “奴婢也不知,”青萍停了一下,又有些担忧地说,“不过听说侯爷从汀水阁那边过来的,会不会说曲姨娘向侯爷告了状?”

    李钺冷声道:“她还有理了她?”

    就这还好意思告状?

    青萍心道,这有理没理的,还不是得看侯爷的意思,而侯爷的心一直都是偏的。

    “来了也好,让他滚进来。”李钺道。

    他正好心中有气没处发,现在是谢文钊这个倒霉蛋自己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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