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南朝奇人
金陵城,尚书令府上。
王温正伏案阅览书信。
王怀,王温的大儿子,从小跟随王温习文,同时亦习武,所拜师父,正是当今圣上之太傅李语堂。
十六岁中举,十七岁殿试状元,能文能武的王怀,朝中上下皆认为此子日后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偏偏,王怀志不在朝中为官,志在周游天下。
殿试状元郎,在圣上还未钦点为官之前,一个人偷偷溜出京城,不知去向。
今日,王温是第一次收到王怀的书函。
父亲大人膝下:
岁月蹉跎,儿离开父亲身边二十五载有余,甚是想念,欲常遣书信与父亲,战乱绵连,不辨遣信。
去年至此,蜀地之乱业已平复,与南朝金陵诸地通商者众,才知父亲已是南朝尚书令。
偶遇昔日故友,得以书信于父亲。
蜀地民众苦难,蜀军更是不愿离乡背井参与南朝北燕之战,谯子安建西蜀,实不得已而为之。
圣上欲取蜀地,须安荆州,再图蜀地。
蜀地之基业,乃百姓安居复业、发展农业。
圣上安荆州,再行革取蜀地士族,田宅皆可归还蜀地民众,令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
过属,卿佳否?
方涉道远地,忧悴,力不具。
怀谨禀!
————
王温阅完全文,再阅。
“吾儿,大才啊,为何却是不愿留朝为官?可知父亲母亲甚为挂念?汝可知,汝已有二弟王玄……唉,为父又如何给儿回信?”
王温感慨良久,抬头看向仍在房中等待的侍卫。
“送信者,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回大人,不曾,只说必须由大人亲启,便匆匆离去。”
“可曾记下样貌?”
“大人,小的该死,只曾记住那人黑巾蒙面,乱发披肩,不曾挽发髻……”
“行了,下去吧。”
王温扶额兴叹:吾儿这是仍然不想为父知他行踪啊。
“大人!”
府中长史急急而来:“大人,会暨郡内史王凝急信。”
“王凝?”
王温接过来信,匆匆阅知。
王凝来信,大概意思便是郡尉司马轩纵使先锋营属众乱斩无辜,一户有人暗通海匪,伍户连坐。
府内长史见王温唉声连叹,忙问道;“大人,会稽郡可是有事?”
“拿去看。”
长史看过书信,谏道:“大人,司马轩这可是要逼民反,若是在圣上面前就此事参他一本……”
“又如何?司马轩也是为了剿匪和退匪,乱世重典,并无过错啊。”
王温心中却是将儿子王玄骂了个狗血喷头。
若不是王玄以功名相威胁,他王温也不至于在朝堂之上伙同司马道暗害南北牧。
如今,暗害南北牧不成,他王温与司马道联手之事却已成事实,此时,又如何去圣上面前参司马道父子两人一本?
里外都不是人啊。
王温思虑再三,问道:“王凝,可也是天师道徒?”
“王凝乃天师道信徒,不止他信,还鼓吹身边诸人一同迷信天师道。”
“着书一封,告诫王凝,若是再那般迷信天师道,滚回琅琊老家去。”
“小的这就去办。”
长史匆匆离去,王温的目光,再次落在王怀书信上边,喃喃道:“儿啊,南朝内乱在即,盼儿速回,替父分忧。”
……
南朝宫中,清凉宫。
太傅李语堂匆匆跑入,宫中内卫与宦官一见是李语堂,皆不敢阻拦。
“圣上,圣上……”
“慌张什么?李太傅,快来看,文孝亲王早间送来这么一个酒坛,里头装着这么一只虫子,他说这虫子叫蛐蛐,两只蛐蛐放入一个坛里,还懂得搏杀对方。”
李语堂探头过去瞄一眼,挺身立于一旁不再多看。
“这般匆忙来找朕,可是有急事?”
“圣上,司马轩在会暨沿海诸县实行连坐罪……”
“连坐?”
司马宗本来捧在手中的酒坛怦然落地,里头蛐蛐蹦入石桌下不见踪影。
“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坐罪,只有尚书令等一品以上大臣才能颁令,他,五品郡尉先锋官,谁给他的胆子?”
“圣上……三思……”
李语堂用眼瞟向石桌底下:“圣上,那可是文孝亲王相赠的蛐蛐。”
“那有怎样……该死,跑哪里去了?”
李语堂连忙俯身帮着去找,好不容易在一处缝隙里找到,重新找来一个酒坛放入。
“王温那边,可是已然得信?”
“会稽郡内史王凝,五百里急信进京,业已送入尚书令府里,尚书令如何处置此事,暂无消息。”
“既如此,王温应是已赶来宫中面圣,莫不是连他也成了文孝亲王身边的……”
“圣上,当心隔墙有耳。”
“朕,愧对列祖列宗。”
司马宗欲要再次摔碎手中酒坛,最终还是轻轻搁置于石桌之上。
“圣上……”李语堂躬身说话。
“罢了,你也不要再这般苦口婆心的模样。”
司马宗让李语堂平身,说道:“想劝朕,莫要冲动,实力不够,暂时委屈,是不是?以后不用再劝,朕,心中有数。”
俯首逗玩一会蛐蛐,司马宗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洪古呢?还不曾回京?”
“圣上……”
李语堂话未出口,外头有人高呼:“圣上,小的前来复旨。”
正是司马宗刚刚问到之洪古,一手一葫芦九州醉,大步进来,见到李语堂也在,将九州醉塞他怀里,屈身给司马宗行礼。
“行了,早与你两人说过,只我三人之时,无需多礼。此去京口,可是见过东安侯南北牧?”
“圣上,先喝酒。”
洪古对清凉宫甚为熟悉,自行去拿来玉质酒盅,另有太监随后跟着端来糕点数盘。
洪古倒了酒,李语堂与洪古都不坐,司马宗怒道:“朕说过,无需拘礼,为何不坐?”
“圣上……”李语堂想说些君臣有别之类的道理。
洪古却是一屁股坐下,又拉了拉李语堂:“太傅大人,坐吧。”
司马宗这才端了酒盅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又嗅,闭眼一口喝下,很是享受的样子。
享受过后,复又问道:“可是见着东安侯?”
“圣上,小的在江南村与东安侯面谈多时,后又去京口问实诸多事之后,这才匆匆返回金陵。”
“东安侯可有谏言?不,可有指点你那友人一二?”
洪古神秘兮兮的说道:“圣上,小的这里还有甚是珍贵的稀奇玩意,待圣上尝过之后,小的再来慢慢恭禀圣上。”
这会,有太监提来一壶滚开的开水和三个大瓷碗。
洪古从袖袋掏出一个木盒,打开了,是淡淡清香味,捏上一小撮盒中茶叶放入碗里,冲上滚开的开水。
“圣上,快看,待茶叶在碗中冲上三滚,便会条条竖立于水中,再看那叶芽,根根均是单芽……”
“洪古,这也是东安侯那九州六神馆所产之物?”司马宗看着清亮的茶水,闻着水汽中淡淡的清香,甚是舒畅。
“圣上猜的没错,五峰迎春茶,正是江南村新出茶叶,每一片茶叶,皆由村中待字闺中之女子于阳光下玉手采摘,再由村中炒茶大师亲手炒制。”
李语堂俯身吹几口冷气,再轻轻喝上一小口。
“如何?”司马宗与洪古同时看向李语堂。
“先苦,再甜,齿间留香,回味无穷,甚好,甚好!”
司马宗一口酒水一口糕点,偶尔饮上一口茶水,不停大赞。
“东安侯,实乃吾南朝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