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万万不敢
纵马疾行,郡主的战马跟着来凑近乎,差点被陆离撂一蹄子,远远的不敢再靠近。
立马山头。
山下江南村一览无遗。
两山之间江南村,处于河流湾地,人口不多,上百顷水田却甚是肥沃。
曾经,南北牧也偶尔做梦,可曾未梦见有朝一日会做“村长”。
曾几何时,在南北牧所有的记忆里,侯爷,那是富有和权力的象征。
有侯爷这般爵位,意味着几进几出大宅院,意味着家财万贯,意味着身边侍卫高手如云。
如今自己已然成了侯爷,身边相伴的,是战马陆离。
当然,山底下还有一处茅草屋。
望远了,便是南朝重镇京口城。
漕运重镇,交通咽喉。
这里,有来自吴地的丝绸,有来自荆州之地的木材和桐油,也有来自中原豫州等地的五谷杂粮……
盐城的盐、西域的风情特产……
南朝聚京口,北燕聚广陵。
隔江相望的两座城邦,曾是一家人,如今却是分属南朝北燕两个敌对国国,战时战火纷飞,停战之后又会迅速成为繁荣城邦。
继续往北望,能看到雾蒙蒙的长江,再往北,却是再也看不到南将军战死沙场的广陵。
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的规划整个江南村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南北牧若是和他人说什么规划、发展方向之类的词眼,少不了再度成为他人眼中的傻子。
“南公子,有了这般战马,可是在后悔未曾入北府兵拜将?”
郡主跑上山头,纵是自小练有身法的郡主,这般追着陆离跑上山来,也是有些气喘。
南北牧知郡主这是玩笑,指着山下村口门牌楼方向说道:“两山相夹,若是在村口建一座坚固城墙,屯兵数千,能否躲过外边南朝北燕之战乱?”
“南公子好想法,不如我明日便你给派来三千武凌军驻守江南村?”郡主戏言。
“哈哈,岂非戏言?”南北牧好一派意气风发的样子,“生如蝼蚁,当立鸿浩之志,命如纸薄,却应有不屈之心,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郡主脸上开始有些不自然,问道:“若是乾坤已定,又如何?”
“那我便与你 ,扭转这乾坤!”
郡主脸上神情顿时有些变幻不定,“南公子可是认真的?”
这可是要起兵造反的言论,纵是见着司马道之流也不会下马的司马宁郡主,亦是不敢这般肆言。
“戏言!纯属戏言!”
“南公子以后莫要再这般吓人。南公子的祖屋却是该修缮修缮,如今可是侯爷,总不能再住这般破烂的侯爷府。”
“那又如何?”
南北牧身上气势陡然奔放豪宕,朗声念诵。
“三月春寒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话锋一转,有了些气吞山河之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好好的七言歌行,硬被南北牧改成了四不像。
郡主神情有些呆滞,站在那里不停的默诵“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俨然有些魔怔。
“不曾想过,南公子竟是有这般雄才伟略、壮志雄心,本郡主以往可是小看了南公子。”
“哈哈,戏言,仍是戏言。”
“南公子不想说,便罢了,昨夜一夜不曾入睡,借南公子破床小憩。”
郡主往山下走,南北牧仍然不动,张口说道:“郡主,能否称一声侯爷。”
“是,侯爷!”
郡主的声音远远飘来:“也是爱慕虚荣。”
南北牧大声说道:“虚荣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奋发图强。”
山头上站一会,觉着有些冷,风大,心里头该想的,也都已然想到,是该下山了。
……
不日,
刺史府长史孙泰亲自到江南村给南北牧授里正一职。
孙泰是不想去的,前段时间还在惦记着南北牧仅存的那一点点祖业,这不是主动送去给人家打脸吗?
可是,他不能不去啊。
南北牧现在大小是个侯爷,里正一职还是圣上御赐,要是朝中哪位大臣看他孙泰不顺眼,参他一个蔑视圣上,他头上这颗脑袋弄不好就得搬家。
孙泰到江南村的时候,南北牧正站在村口看江文通指挥黑塔等人修路。
“文通。”
南北牧喊一声,江文通赤着脚往南北牧面前跑。
干活之时,江南村的村民都是不穿鞋的,一来二去的,江文通同样习惯了赤脚,偶尔会被小石头顶到脚板心,或是被刺刺入,也不再似刚开始时候那般鬼哭狼嚎。
“老师。可有吩咐?”
“老师问你,你这路面压的这么平,下雨天,路面的水怎么排出去?泄水不畅,这种路面被雨水泡多了,不一样成了泥路?”
“排水?”
江文通心想,老师咋不早说?学生这都领着黑塔他们压实两百多丈了,这不是为难学生?
问题是,还要排水吗?
南朝哪条路,下雨天不是污水横流?
“不懂?”
南北牧本就是故意不一开始便告诉他的,有些事情,特意要让江文通长点心。
外敌虎视眈眈、内里各种势力错综复杂,如此南朝,朝中做官冒冒失失的容易丢掉小命。
“学生不懂,还请老师赐教。”
“你个憨货!”
南北牧伸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后脑勺,痛的江文通眼泪泱泱,硬是憋着不痛吼出来。
“中间稍高,水不就往两边流了,再用石块在路两边砌筑排水沟渠通到村外溪河。”
“学生明白了,学生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不直接在路面铺石板?”
南北牧伸手又想打,江文通学巧了,早早的跑出去几丈远。
“小小江南村,哪来甚多石板?去外边采购了运回来?你真当老师家财万贯?”
“学生知错了。”
江文通跑去让黑塔等人扒掉路面重新来过,黑塔一把举起他来,若不是发现公子在不远处盯着,差点丢他到路旁水田里。
江文通也不怒,嘿嘿笑道:“黑塔,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滚!”
黑塔放下江文通之后,一锄头挖去一大块已然压实的路面,“过来全给挖了重新铺。”
孙泰便是这个时候来的,特意骑马来的,看到南北牧,匆忙下马,远远的便在那边屈身见礼。
“下官刺史府长史孙泰,参见东安侯。”
给曾经的一个纨绔废物屈身施礼,孙泰这口气硬是顺不下去,得亏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顺不下去也能硬憋着。
脸上神情复杂,如同打翻了七彩染料。
南北牧心中好笑,脸上神情不变。
“孙大人,可要入本侯府府邸叙叙?”
“回侯爷,下官公务繁忙,便不去府上叨扰侯爷。”随后催促身后功曹佐官:“快点。”
九品官服,里正上任文书。
南北牧双手接过,笑道:“孙大人,本侯初上任,你这刺史府长史,竟是没有一点表示?”
还有当众要表示的?
孙泰这也是第一次遇上,面露难色:“侯爷,下官来的匆忙……”
“哦,既然如此,本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孙泰是一刻钟都不想再待下去,总觉着面前这个曾经的纨绔废物看到自己的时候两眼放光,屠户捡到一头大肥羊时,眼里也是那种光芒。
“侯爷,下官……”
“怎么?不肯吗?还是瞧不起本侯这个刚得到圣上赏赐的小小侯爷?”
“不敢!”
孙泰连忙再次屈身:“下官不敢,万万不敢。”
“不敢,便好!”
“文通,过来!”
“来了,老师可是有吩咐?”
江文通这次不敢再过于靠近南北牧,离着一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