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醉话
司晨把熬好的一小锅杂粮粥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凉着,搬一把小凳子坐到门口,两眼一直盯着从城里回来的方向看。
远远的听到黑塔和张屠户爽朗聊天的声音,司晨的脸上泛现惊喜,要跑去迎接他们,跑出去两步又返回,回屋用瓷碗把煮的一个荷包蛋装上,留点蛋汤煮青菜。
张屠户把牛车赶到院门口,和黑塔一人扛着两袋子大米进院,南北牧抱着两坛酒水和一小袋子好米跟在后头。
三人进院的时候,司晨端着一小碗青菜从灶屋里出来,看到南北牧抱着的酒坛,还有张屠户和黑塔扛着的米袋,小嘴张了又张。
“司晨,过来坐下。”
南北牧放下酒坛和米袋,顺手提起门口的小凳子放梨树下,唤司晨过去坐。
司晨犹犹豫豫的走过去,坐下之前小声的问了一句:“公子,这是干嘛?”
为了劳作的时候方便,司晨的一头秀发简单的盘在头顶,面对着南北牧坐在小凳子上,双腿并拢。
绕到司晨身后,南北牧从怀里掏出木制发簪,轻轻的插在她头顶的发髻中。
“嗯,不错,挺好看的,黑塔,把酒坛开了。”
“好呢!”
“司晨,快去拿碗筷。”
南北牧叫了几声,没有听到司晨的应答,回过头去看,司晨手里拿着木簪站那里看着木簪发愣,眼角有水珠反射月光。
“公子,这是给我买的?”
“嗯,本来想买一个玉的,手里头暂时还有些紧张,下次银两够了,一定给你买。”
“不用,真的,公子,我很喜欢这木簪,不要再乱花钱给我买玉的,公子有钱的话……”
“司晨,我饿了,去拿碗筷。”南北牧抚摸着肚子说道。
司晨本想说有钱的话存下来多置办些田地,听到南北牧说饿,连忙把发簪重新插上,小跑着去灶屋拿碗筷,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公子更好,第一次赢钱就给我买发簪!
至于为什么知道公子赢钱了?
没赢钱,公子怎么会有钱?
张屠户看着那一碗小小的青菜,还有司晨红着脸拿出来的一根小黄瓜,脸色五彩变幻。
没有办法,张屠户只好借口要先把牛车赶回家,拿过来好几斤肥肉带皮油渣。
就着几斤油渣,三个人一碗接着一碗的喝。
南北牧喝着这酒水,纯粹也只是想借酒发泄这些天压抑在心里的郁闷,要说这酒,和上辈子喝的的水酒差不多,但是没有水酒那股子香甜的味道,喝起来寡然无味。
“好酒,自从北府兵营回来,从没有这么爽过。”
黑塔打着酒嗝朝天狂吼,惹的村里的几条土狗跟着一阵乱吠。
“这酒还是不够劲,等过些天,给你们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酒水。”南北牧说道。
南北牧再次提到百香酿不够劲,黑塔往张屠户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我家公子前几天在梨树上吊,这脑子……”黑塔摸了摸他自个的脑袋,摇摇头。
南北牧在一旁听了,哭笑不得。
司晨和往常一样不上桌一起吃饭,南北牧怎么说她都没用,一个人把盛米的小木桶拿出来,用家里仅剩的一个瓷碗把桶里所剩不多的小麦等杂粮给装了,再小心翼翼的把米袋里的大米装进木桶里。
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怕弄丢一粒洁白的大米。
米桶放回屋里,出来看到南北牧放在桌子上的油纸包,拆开了,看到是好几样种子,惊喜的分开来,把油纸裁了,一样一样的分开包了。
“司晨,明天我和黑塔一起去山里,你在家里用清水把那些种子给泡起来,等我们回来去地里播种。”
“公子,你要去山里作甚?山里有大虫,还有野狼,公子不能去。”司晨听公子说要跟着黑塔一道去山里,顿时不答应。
“放心吧,不是去狩猎,不会往山深处跑。对了,黑塔,你以往都是拎着一把破柴刀或者赤手空拳的去山里,是怎么猎到野鸡那些野物的?”
“山里可以用的武器多的很,石头、木刺、竹竿,什么都可以。”
“你不是跟随我那先锋官父亲入过军伍拜为奴将吗?怎么都没有弄一把趁手的兵器回来?”
南北牧的记忆,还是有一些如同一脑袋浆糊,想多了头痛,还不如直接开口问。
黑塔和端个碗站在梨树底下吃饭的司晨相互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心。
公子以往好赌,最起码还算是个正常人,这要是脑袋真出了问题,以后可咋办?
看在一坛水酒的份上,黑塔还是非常认真的回答。
“我虽是奴将,也一样是家奴,只有出战的时候才能佩戴武器,一下战场,兵器就得上交。”
“哦!”
南北牧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没有家主的允许,家奴是不允许佩戴武器的,连上桌吃饭,都是需要家主允许的。
“如果我同意给你配兵器,喜欢什么样趁手的兵器?”
“公子,没有办法给黑塔配兵器的,我们没那么多钱。”司晨说道。
战乱多年,铜铁价格高涨,一把好点的菜刀都得几百个铜板,更不要说什么趁手的兵器。
“黑塔,你尽管说,我也好心里有数,这世道,总得配一件趁手的兵器防身才行。”
黑塔本就好武,知道南北牧没有那个能力,但是有那个同意给他配兵器的心意,他已经很开心。
“要说兵器,当然是重兵器比较适合我,要是能弄两把五六十斤重的开山斧,别说区区毛贼山匪,哪怕来一个小队的军伍,我也不放在眼里。”黑塔一说到兵器,满眼都是兴奋的光彩。
司晨在那边噗呲笑了:“黑塔,两把斧头加一起,那不得上百斤?不得花公子近百两银子?”
南北牧在心里咋舌。
一百多斤,拿来当兵器耍,这臂力,何其惊人?
曾经常用的狙击步枪,一般也就五、六公斤重。
黑塔见南北牧不说话,还以为也是被近百两的银子给吓到,垂眉压低声音说道:“公子,实在不行,一把斧头也行,也不用那么重,十几斤的也能使。”
“按你说的,两把斧头,一把重五十斤。”
“真的?不欺我?”
“自然是真的。”
“若是欺我,如何?”
“以世子的身份陪你入军伍!”
“可不得哄人!”
“不哄人!”
黑塔好武,志在军伍,随公子以世子家奴的身份入军拜将,是为奴将,远不是兵户所能比的。
兵户,那可是贱籍,还不如家奴。
黑塔是真的开心,哪怕南北牧给的可能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那也是家主对家奴的应允。
开心到极致,黑塔端起酒坛一阵猛灌。
几斤油渣当下酒菜,三个人硬是喝掉二十多斤水酒。
三人喝到半夜,张屠户说天不亮就得出去杀猪,剩下一点酒水未喝,走了。
张屠夫一走,南北牧也是喝了些酒,终是问出藏在心里许久的那个问题。
“黑塔,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战死的?我父亲战死,你也差点回不来,当时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塔低头不语,一脸的回忆,眼里凶光一闪,重新打开刚刚已然封好的酒坛封口一顿猛灌,起身便走。
“公子,我先睡了。”
“站住!”
黑塔已然走到屋门口,听到南北牧说的,仍是往里走。
“酿西皮,又犯倔是不?”南北牧也站了起来。
已然走进屋里的黑塔,硬是没有办法再挪动脚步。
“算了!”
南北牧徒然坐下,他的记忆里,黑塔的性子崛起来像一头牛。
他不肯说,那便是父亲战死的时候有交待过他不可说,或者是发生过黑塔觉得现在还不能说的事情,既然如此,南北牧就算逼死他,他还是不会说。
“公子,你以前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司晨轻声说道。
“以前是以前,他对我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若是有父仇,总是得报。”
“公子?”司晨的眼里再次浮现浓浓的担忧,公子这是说的什么?
“哦,没什么,酒喝多了说醉话。”
等南北牧把杂粮粥喝完,司晨过来默默的收拾起碗筷,去灶屋里烧热水清洗。
南北牧跑村头挑两桶井水回来,穿个大裤衩在梨树底下哗啦啦一顿冲洗,神清气爽。
“哎呀,公子,司晨已经在烧热水,你这身子骨,要是着凉了可咋办?”
说归说,司晨还是整理好一套换洗衣服,背对着南北牧把衣服放在院里的凳子上,逃似的跑回灶屋。
十九岁的身体,即使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平时缺少运动,营养又不均衡导致的瘦弱而已。
好好调理,再加上适当的训练,哪怕是南朝军中,南北牧也有信心成为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