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项桢
北冥镜海楼, 项桢满身冷肃进到楼内,目光死死锁在了闻名天元的四海八荒镜上,那四海八荒镜上此时列着的只是天元各类榜单, 并无什么新的影像出现。
迎项桢入内的侍者是个极识颜色的, 见他一身煞气遮之不住看着四海八荒镜, 瞬间就把眼前客人归了类, 他脸上也不显, 只热情请项桢二楼坐。
项桢此时又岂有坐下小酌的心思,视线从四海八荒镜上收回, 看了那侍者一眼,冷声道:“坐就不必了, 我买消息, 烦请带路。”
“好咧, 这天下就没有我们镜海楼买不到的消息,您随我来。”说着请了项桢随他向内堂行去。
镜海楼的消息,你若是恰逢其会,在店里消费时四海八荒镜上正好出现了,那便是缘分,另几种获取渠道便是单独花灵石购买了, 镜海楼没有的消息,那就花大价钱聘镜海楼查去, 镜海楼现有的消息, 也简单, 或是买上一个镜海录, 那就相当于镜海楼会员了,只要每年付灵石激活,那镜海录中大部分消息都随你看, 当然,这花费不扉,另一种更节约的就是,你想看什么,就单买什么消息。
项桢可没有楚虞的阔气,付了买一份消息的八百灵石,指明看承华那一段。
那镜海楼修士收了灵石,颇为客气请项桢稍候,便就在身侧一块显影法宝上为项桢调取影像。
这等候的过程中,项桢落在柜台上的右手拳头紧握,青筋都爆了出来。
师妹弑师,他绝不相信。
“行了!”那镜海楼修士手在那显影法宝上一划,那屏幕上便显出一段影像来,他让到一边,由项桢去看。
画面的初始,正是被扇成猪头的承华被江雁声放开的刹那一剑斩向楚虞,项桢心头一紧,真是师父,下一刻画面一转,他却一下子愣住,下意识看向那镜海楼修士,问:“她是谁!”
那镜海楼修士被他问得一愣,今年,还有不知道楚虞的?
上下看项桢一眼,奇道:“道友前阵子闭关去了?这位是逍遥门少主楚虞,外边四海八荒录上,筑基实力榜、美人榜的榜魁皆是这位楚少主呀。”
什么实力榜美人榜,项桢不关心,他看向那镜海楼修士,指着那显影法宝上身形灵活闪避承华的楚虞,有些艰难的问道:“不是说弟子弑师?”
虽在问那镜海楼修士,可一双眼仍一刹也不离显影法宝上的承华,哪怕影像闪过得极快,可那清晰度足以让项桢看清承华脸上红肿的掌印了。
项桢心中痛恨交加,楚虞,楚虞到底是何人。
他自入师门,何曾见师父这样狼狈过,他的师父,向来是光风霁月,在门中地位尊崇,说是元婴之下第一人也不为过,为何竟被凌虐至此。
那镜海楼修士见他气得整个人身子都止不住轻颤了,心下已在猜度这项桢与天道宗承华是何关系了,不过嘴上还是答道:“您不知这楚虞是承华真人最小的弟子吗?不过三年前已经断绝师徒关系,随她父亲回中原逍遥门去了。”
项桢离宗历练被困北冥十万大山中四年余,又从何知道自己师父又收了一个弟子,脸上是震惊又迷茫,他死死盯着画面中打斗的二人,全然接受不了师父殒落的事实。
他离宗不足五年,楚虞便是在他离宗后马上拜入师门,修为又怎么可能高过师父去。
心中这念头才转过,便看到了楚虞祭出了符阵,他整个紧张到呼吸到屏住,哪怕是听到师父死讯再来查这段影像的,项桢仍是不愿相信。
然而后面的发展,却由不得他不信,他亲眼看着师父被困符阵之中,看楚虞蓄势,看师父祭出师祖的符宝,项桢以为这会是个转折,却眼睁睁看着楚虞一剑破灭元婴修士的符宝之威能,余势还生生斩灭了他师父。
他往后一个踉跄,眼眶已然通红,大好男儿,泪水就滚在眼眶中,整个人都在颤,腮帮子咬得都犯疼了,拼了命才忍着没落下泪来。
画面暗了下来,项桢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向那镜海楼修士,哑着声问:“她是何修为?”
那镜海楼修士此时再瞧不出项桢与承华关系不浅就白在这楼里呆数十年了,承华无道侣孩子嗣,他看项桢修为,那这要么是承华弟子,要么就是什么族亲子侄之流了。
倒也不瞒,道:“筑基八层。”
通过影像是很难看出修士修为境界的,只能通过实力辨别,而楚虞又是承华弟子这么一个身份,是以项桢才有如此一问。
“筑基八层,筑基八层……”项桢双眼通红。
师父死了,死在一个筑基八层女修身上,可笑的是,这女修竟还是他师妹。
呸,什么师妹,杀了他师父的仇人,项桢看向那镜海楼修士,道:“最后一个问题,这段影像摄于何时何处?”
这个信息,花灵石买了消息的人有权知道。
那镜海楼修士看他一眼,道:“大约二十多天前,东海扶梁城到风落城的路上,具体何处小老儿却是不知了。”
东海,项桢提剑就要走。
那镜海城修士却叫住他,道:“道友,与这位楚少主相关的影像还有三段,一段是当年紫宵秘境外手刃师姐,断绝师恩,一段是……”
话没说完,已被项桢一个转身急切打断,“你说什么?手刃……师姐?”
他呼吸都紧促了起来。
镜海楼修士确定了,这是承华的弟子啊,他点头轻声道:“是,当年她炼气五层,越阶杀了筑基期的师姐……”
他说到这里便不说了,要知道更多,那就又是一桩交易了,商人的市侩在这位老修士身上尽显。
项桢此时连心口都绞着痛,他扔出一袋灵石来,也不数,直接抛在了那柜台之上。
老修士颇上道,极速的从楚虞相关影像中调出了四年前那一小段。
项桢已经难受到麻木了,可看到叶明秀被一剑穿心,还是落下了泪来。
五年,只是五年,他只是出了一趟门而已,怎么就这样了,师父死了,师妹也死了。
他提了剑,这次身形几乎快成了影,几个错眼间人已离了镜海楼内堂,那老者掂了掂手中灵石袋子,摇头,“别不是又要有一场厮杀喽,年轻人,另两段影像怎么不看完呢。”
看完了还敢提剑就找楚虞去吗?
不是嫌命长?
他将灵石往柜中一扔,继续坐回老位置盘腿打起盹来。
项桢一路通过传送阵往东海而去,二十天前楚虞在扶梁城入风落城的路上,项桢也不去扶梁城,径直就向风落城去了,此时往东海援战的修士不像初时那样多了,倒也省了排队等候的时间,从北冥到东海,不过两日余便到了风落城。
他进风落城先就打听楚虞下落,这要问的是旁人,还真没人知道,可一问楚虞一行人,风落城接引修士可太清楚了,只当他是与楚虞相熟之人,道:“道友来得不巧了,楚道友他们一行人在城中落了两日余,今日下午刚刚离开出城去了。”
离开了……
项桢道:“你可知她往何处去了?”
“这却是不知了,不过他们是从扶梁城方向过来的,肯定不是往扶梁城方向折返,十之八九是往夕云城方向吧?”
项桢点点头,谢过那人竟就要离开,那接引修士却是急了,与项桢道:“外面妖蛇肆虐,举凡出城须凑齐一队修士才能保障安全,切不可单独行动。”
项桢满腔仇恨,又哪里听得进去,不过他也不傻,道:“不瞒道友,我与那……楚虞相识,她们既然才走一个多时辰,我追一追应该能赶上,不会落了单的。”
说着转身走了。
那接引修士还能说什么?
提点到位了也便尽到职责了,摇摇头回去。
城门处,项桢以几乎一样的说辞,强要出城,守门将领查过他身份牌,见是天道宗的,思及楚虞她们那一队确实有不少天道宗修士,这才同意放行,并提醒道:“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你门中修士才走不久,这样,你一出城就与他们取得联系,彻底入夜前能汇合的话安全些。”
项桢这才听出,楚虞竟是与他们天道宗修士在一队里。
项桢不理解,如果天道宗修士在,又怎会坐视楚虞杀了他师父,这样的大仇,他们又怎么还能在一支队伍里继续斩妖任务。
天道宗此来任务的金丹修士是谁,项桢在脑子中将门中金丹期师叔一个个过了过去,实在想不通会是谁,谁也不可能会任同门被人残杀的。
他点头,从守城修士手中接过一枚阵牌,转身便出了风落城。
一路向夕云城方向御剑飞行,一边取出了传讯符联系秦浩然,他要知道这一行在东海的修士是谁,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楚虞,甚至,还能混进楚虞队中。
传讯符遁光向着他行进方向疾遁而去时,项桢愣了愣。
在东海的是师兄?
这念头转过,他很快否定了,不会的,很快项桢想到了什么,难道师兄同他一样,知道师父被杀害的消息也追到东海来吗?
他眼睛一亮,若师兄也在,他们师兄弟二人联手,胜算便要高出许多。
从传讯符动向推断出秦浩然也在夕云城方向时,项桢御剑飞行的速度更快了,只是飞剑一晃而过,暗夜中他看到远处一座孤坟前立着一人,不,他神识扫过去,很快发现不是什么人,而是毒人。
项桢神情一肃,风落城外才二十余里吧,怎么竟就有毒人活动,他在赶路和清理毒人之间犹疑了一瞬,飞剑一转就向那毒人所在方向飞去。
柳玉茹墓前,张乘风在项桢盯上他的瞬间就觉到了,见那修士向自己而来,他看一眼坟茔,以最快的速度闪入林中,疾遁而去。
后方的项桢愣了愣,这么快的身法,竟然是修士所化的毒人吗?
他自出北冥十万大山,关于妖蛇的事情听得不少,但因一直在各城传送往来,并未出过野外,真正的毒人这还是头一回见,没成想就碰到他们说的修士转化成的毒人。
修士所化的毒人可比普通毒人危险得多,还是离城这样近的地方,这就更该杀了,项桢御剑一头扎进了张乘风所避的那片林中,一个筑基毒人,一个筑基修士,张乘风身上无生气灵气,这夜色中一隐匿起来颇为难寻,两人一追一逃,速度上竟跑了个旗鼓相当。
直追了三四百里余,远处竟出现一座荒村,村中有毒人数十,张乘风一下蹿进荒村之中。
夜色已暗,项桢一时竟丢了自己追了半天的目标。
那数十毒人闻到生人和灵气的气息,齐齐向项桢扑去,虽是普通毒人,到底太多,项桢也没有应对毒人的经验,一时被缠住了手脚,张乘风便趁此时遁入暗夜之中,逃了。
待项桢琢磨过来用火攻,把那数十毒人都解决了后,哪里还寻得到张乘风影子。
便此时,一道灵光向此而来,项桢接到那传讯符,果真是师兄秦浩然的回信。
闻听项桢到东海了,并独自出了风落城寻他们,秦浩然无奈却也忧心师弟安危,将自风落城出来的行进路线,在何处过夜一一告知项桢,并言明他与另几位筑基弟子并景华师叔出来接应项桢了。
项桢听闻此行还有景华真人时,眸中闪过不解。
景华这位师叔,项桢对他观一直极好,他捏碎了那传讯符灵光,看了看这荒村四周,也顾不上搜索了,原路返回向着秦浩然指引的方向去了。
而在项桢离去许久之后,这荒村四五里外一座山上一道黑影缓缓爬了出来,身形在并不算明亮的月色下,拉出一道长长浅影。
项桢解决那些毒人太快了,张乘风并没来得及逃远,只是找了处土坑把自己埋了起来而已。
他坐在荒坡上,也不管一身的泥土,仰头看着天上一钩弯月呜呜咽咽的哭。
那声音,似风似兽,唯独不像个人。
许久许久,张乘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笨拙的去拍衣服上的泥印儿,却发现自己一双手已经覆满毒鳞,指尖已化作尖利的爪子,抚在衣服上,再小心,也太容易刮坏。
因着柳玉茹,他们父子二人极少像其他修士那样穿法衣,法衣的材料,柳玉茹没办法制成衣服,他们便只与凡人一般穿普通布料所制的衣袍,每一次拍抚,那衣服便被刮坏几分。
张乘风心疼得直抖,不敢再叫那双变异的手碰到身上的衣服半分,正要起身离开,却忽然知到了什么,他想也不想便又翻进了刚爬出的那个坑里,下意识运了土系术法,瞬间将自己掩埋。
就在土层刚覆好时,一道身影落在了这山上不远的荒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