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五日。
一大早，秦复乘坐私人飞机来明湖参加造船集团的董事局会议。十一点，会议结束，接着他前往广仁街拜访许氏夫妇，并在那里用午餐。
十一点半，他和徐斌来到了广仁街。
他叫徐斌把车停在巷子口，再和徐斌步行进入巷子。一路上，少不得有路人对他们侧目。其实徐斌也是一表人材风度翩翩，但是路人的目光更多落在了两鬓斑白但气宇轩昂的秦复身上。当然，对于路人的这种反应，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很快，他们到达许氏老宅，许氏夫妇也早已等候在那里。
秦复分别拥抱了他们，“让你们久等了。”
“什么久等不久等的？”许老先生爱怜地拍着他的背，“我和老太婆又没事做。”
许老太太笑着说：“来得正好，午饭刚刚做好呢。”
徐斌也笑了，“许老太太，麻烦你多做我一个人的饭，真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许老太太笑开了花，“人多热闹，我和老许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许老先生牵住秦复的手，“不说啦，快进来吃饭，你们肯定饿了。”
秦复说：“我早餐都没吃，留着胃等许阿姨的饭。”
许老太太敲他的胳膊，“这嘴噶甜哦！”
大家伙都笑了。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进屋吃饭。
值得一提的是，许氏夫妇虽然快八十岁了，但是身体非常硬朗，两口子就这么住在广仁街的老宅里，每天在院子里种花种草种菜，过着平静但幸福的日子。他们并非没有子女，而是唯一的儿子早就移民海外，二十几年来，难得回国一次。对此，老两口并不在意。在他们看来，儿子一家在国外平平安安，他们老两口身体健康恩爱和睦，足矣。
八十年代开始，许氏夫妇就在萧山做麻编工艺鞋，手艺极好。秦复的母亲很喜欢穿他们的鞋，因此，秦复打小就认识许氏夫妇。许氏夫妇也很喜欢他，可以说，视如己出。因此，这些年，只要秦复来明湖都会拜访他们，就像今天这样。
今天，为了招待秦复和徐斌，许老太太做了一桌明湖菜，或者叫甬邦菜。她知道秦复爱吃野生大黄鱼，于是托她在宁海的渔民亲戚搞来了一条四斤多的。要知道，野生大黄鱼每年只长七八两，三年也才到两斤多，而且越往后生长速度越慢。因此，许老太太买的这条鱼要两万多元。
秦复说：“许阿姨，您也太破费了。”
许老先生马上说：“破费也是破你的费。你给我们两口子那么多生活费，我们哪里花得完？不给你买好吃的，让它躺在银行变成废纸啊？”
许老太太往秦复的碗里夹鱼肉，“你爱吃就好，我给你买菜烧饭，不知道有多快乐。”
秦复乖乖端起饭碗吃饭。
徐斌忍不住笑出来，“在你们面前，秦先生就像一个孩子。”
“他在我们这里永远是孩子。”许老太太也给他夹鱼肉，“来，你也多吃，不要客气。”
“许老太太，这么好吃的菜，我实在客气不起来。”
“唉呀，你这嘴也是噶甜哦！”
这顿午饭吃得相当开心。
吃过午饭，四个人在围着小茶几聊天。
许老太太看着秦复说：“我感觉你有点累，没睡好吗？”
秦复说：“早上九点开会，我五点多起床，不到七点上的飞机，时间比较赶。”
许老先生问：“这么早就开会，为什么不提前一天来明湖呢？”
许老太太说：“他肯定是想在家多陪陪晚云嘛。”
“哦，是，她的时间不多了。”许老先生拍拍自己的脑袋，“连这个也想不到，我真是个徐头！”
听到徐头二字，秦复和徐斌的目光都黯淡了。
许老太太敲许老先生的胳膊，“你干嘛说那两个字？”
许老先生恍然大悟，又拍自己的脑袋。
秦复忙说：“无妨。”
徐斌也点了点头。
许老太太幽幽地说：“云清太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秦复说：“他聪明，勤劳，能吃苦又十分踏实，这些年，他在美国帮了我好大的忙。现在，吴寒接替了他的工作，也做得很好。”
许老太太颌首，“你看人的眼光不错，给云清找了个好对象，吴寒确实是他的得力助手。当然，也是你的得力助手。”
秦复轻轻颌首。
“吴寒也是我们明湖人呢。”许老先生很是骄傲，“‘阿拉明湖宁’的乡音真是四海可闻哪！”
秦复拍拍徐斌的肩，“你有一对优秀的父母。”
“因为您，我才有这样的父母。”徐斌的眼睛湿润了，“父亲从小就教育我，将来一定要报您的恩。”
秦复再次许诺：“我不会亏待你。”
徐斌点了点头。
许老太太打趣：“他是不会亏待你，但他那个臭脾气发作起来，可不好受。”
徐斌得意地笑了，“秦先生从未为难过我呢！”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半年多后，因为一位美人的短暂失踪，秦复跟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当然，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许老先生问：“晚云真的不行了？”
“是的。”秦复的目光黯淡下去，“因为她坚持不做手术，所以一直是药物治疗，但是她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抗药性了。而现在，也早已经过了做手术的最佳时间。”
许老太太叹息，“她不肯原谅自己。”
秦复说：“是的。”
“最后的时间里，好好陪伴她。”
“我会的。”
“秦涛一直陪着她吧？”
“是的。”
“秦涛对他妈妈真是没得说。”许老太太慈爱地笑了，“一听说妈妈生病，马上回国。这一年多来，一直陪着母亲。”
秦复苦笑，“秦涛除了不肯接我的班，什么都好。”
许老太太问：“你们还为这件事吵架吗？”
“常常。”秦复叹息，“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一定不会和我对着干。”
就像苏晓一样，温柔，乖巧。母亲那样打骂她，她还是那么听她的教诲。对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她完全将她的父亲奉若神明。
有一个女儿真好……
他并不知道，两年后，他的愿望实现了。
许老太太说：“秦涛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无法理解你。”
“在找到李秋冰之前，我不能把那些事情告诉他。”秦复也很无奈，“这是我和晚云共同的决定。”
许老先生问：“还是没有李秋冰，袁婉华和李念恩的消息么？”
“目前都没有。”秦复答，“但是我有预感，李秋冰快要找到了。但是袁阿姨和念恩，我还没有任何头绪。”
许老太太说：“也许晓晓能帮到你，因为她旺你。”
没错，秦复早就和他们讲了苏晓的事情。
许老先生感叹：“太神奇了，世上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哪里一模一样啦？”许老太太爱怜地笑了，“晓晓长得比素琴甜一些，还有一股子灵性。”
许老先生打趣：“难怪他甘心娶她两次。”
忽然，许老太太问：“晓晓真的不知道‘秦复’这个人？”
“不知道。这种事情，她骗不了我。”秦复自信地笑了，“至于周成岳，您更不用操心，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骗我。”
许老太太说：“世事无常，要珍惜机会。”
秦复轻轻颌首。
“将来带她给我们看看。”
“一定。”
许老太太问：“什么时候回去？”
秦复答：“飞机要过两个小时才能起飞。”
许老太太温柔地说：“那你先到里屋困一觉，好伐？”
秦复说：“好啊。”
徐斌意外了。
他的主人一向养尊处优，睡得下这种环境？
许老太太笑着对他说：“你不晓得，秦复喜欢老房子的味道。”
徐斌知道那些往事，加上脑子灵光，这么一指点，立刻明白了。他马上和许老太太服侍秦复在一间空余的卧房睡下。
是的，秦复喜欢老房子的味道。
他躺在那略为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老式的棉被，全身都被老房子特有的味道包裹着。他喜欢这种味道，因为孟素琴的家也是这种味道。那时候，他和徐云清找各种借口拜访她家，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在对昔日爱人与好兄弟的怀念中，秦复进入梦乡。
下午两点半，许老太太叫醒他。
三点半，他的飞机起飞。
四点半，抵京。
五点，他到达市区，六点，他将参加一个地产圈的重要饭局。
在车上，他接到了谢蕴华的电话。
“蕴华，有什么吩咐？”
那边的谢蕴华说：“还是一会儿饭局的事。我得到一些消息，想先跟你通通气。你来办公室找我，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说，待会见。”
通话结束，秦复吁了一口气。
这时候，驾车的徐斌说：“秦先生，您看看路边。”
秦复朝右边的人行道看去，竟然见到了她。
此时的她已经是拥有两百多万粉丝的知名绘本作家，所以为了不被打扰，她戴着口罩。但即便如此，眼尖的徐斌和他还是认出了她。只见她长发披肩，身上穿着薄外套和长裙，虽然朴素，但也清丽可人。她抱着一束紫罗兰，那白皙的手指覆在紫色的花瓣上，一白一紫，竟让他看得痴了。
是了，她是最适合浅紫色的人。
他极其喜欢浅紫色，而且是某一种，差一点饱和度都不行。
徐斌见主人看得入迷，也就识趣地放慢车速。果然，他的主人没有任何意见，还拿起手机输入着什么。
是的，秦复来了兴致，给苏晓写了一封邮件。
“晓晓，你在做什么？”
接着，他朝路边的苏晓望去。
果然，苏晓听到手机提示，马上拿出手机查看。没多久，她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也在往手机里输入什么。
徐斌马上将车停在路边。
很快，秦复收到苏晓的邮件：“我出来逛逛，买了一束花。”
秦复回复：“你说过，你喜欢植物胜于动物。”
苏晓回复：“是的，尤其喜欢花。你呢，正在做什么？”
秦复回复：“准备和朋友去吃晚饭。”
也这算是实话。
苏晓回复：“真巧，我也正要去思楠家吃晚饭，我买的花就是送给她妈妈的。”
“晓晓，思楠一家对你好吗？”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先不说周思楠和梁自得，有他在，周成岳就不敢让家里人对她不好。
果然，苏晓回复：“他们待我都很好。”
他成心逗她：“晓晓，思楠的父亲为什么肯帮你的忙？”
果然，苏晓收到这个回复，不由得僵了一下。
是的，她想起了周成岳与她的交易。
按周成岳的意思，他栽培她是要她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她的恋爱与婚姻都由他来安排。虽然她出道的这一年多来，他并没有让她认识什么“贵人”，但是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到了那个时候，她和秦复怎么办？秦复只是明湖的一名钢琴教师，他不可能入得了周成岳的眼……
想到这里，苏晓颓然低下头。
秦复在车内将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加上他早就知道周成岳的计划，所以他对她此时的心境了如指掌。
好了，不能再捉弄这个可怜的小丫头了。
他接着给她发邮件：“晓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要多心，好吗？”
苏晓立刻打起精神，“思楠爸爸只是出于同情，放心吧。”
可爱的小丫头，还强打精神呢。
秦复温柔地笑了。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用邮件聊天，真是不可思议。其实苏晓的直觉是极其灵敏的，但是由于她过于专注邮件，因此没有留意到路边那辆醒目的高级骄车。
秦复回复她：“晓晓，好好照顾自己，我要出门了。”
苏晓很快回复：“谢谢，你也是。”
秦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接着对徐斌说：“快走，否则她要察觉了。”
徐斌立刻启动车子，速速离去。
这时候，苏晓心头一动。
她先是怔了一下，接着站起来走到路边，朝前方望去。虽然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但是直觉告诉她，刚刚有什么经过，但是她错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
谢蕴华终于在办公室等到了秦复。
她一见到他就抱怨：“怎么这么慢？不像你的风格。”
“路上堵。”秦复苦笑，“求你看在我一早就出远门的份上，不要计较。”
“谁敢和你计较？”谢蕴华嗔他，“我是怕时间不够，不能和你好好商量饭局的事。”
秦复问：“还是石磨屯拆迁的事么？”
“是了。”谢蕴华没好气，“多了两个讨厌的家伙要和我们抢那块地。”
秦复笑了，“我知道是谁，但是不用理会，我们一定能拿到。”
“这次之后，你还是会减少地产业务么？”谢蕴华问，“大家都这么热情高涨，你激流勇退？”
秦复说：“地产业的洗牌势在必行，不要晚了。”
谢蕴华颌首，“我会参考你的想法。”
秦复看看手表，“蕴华，我们该出发了。”
“好，赶紧吃完回家睡觉。”谢蕴华打个呵欠，“累了一整天，午觉都没有。”
秦复笑了，“我比你好些，在明湖许家睡了一个午觉。”
“你的状态确实良好。”谢蕴华看着他，“可是我觉得跟午觉没有关系。”
秦复哈哈一笑，“蕴华，不许说下去。”
“讨厌的家伙！”
谢蕴华心知肚明。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赶赴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