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又过了两年,二零一二年,六月。
不知怎地,秦复又来到了那间简陋的房子。
客厅里,一个女孩跌坐在地,用剪刀剪一只布偶兔。
秦复走过去,“晓晓!”
苏晓立刻低下动作,抬起了头。
两年了,他终于再度见到她。
此时的他已经五十岁,而她也到了二十二岁。
即将大学毕业的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她的容貌,身段,都是成人女子的模样。凭心而论,她的确和那个她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她更极致,而且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性。这些特征时刻提醒他,她只是像她,并不是她。
秦复俯视着她,心中感慨万千。
“是你?”苏晓仰着头。
秦复蹲下来,“晓晓,你在做什么?”
苏晓低下头,“我不要这个布偶了,我要剪坏它。”
秦复问:“不要就丢掉,为什么要剪坏它?”
没想到,苏晓动怒了。
她恶狠狠地说:“即便要丢掉,我也先要剪烂它!”
说完,她疯狂地剪那只布偶兔,锋钊的刀锋险些划到她的纤手。
“晓晓,别乱来!”
秦复眼明手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剪刀夺了过来,远远地扔到一边。接着扶她起来,和她一道坐在沙发上。
苏晓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几十年的阅历告诉秦复,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他温柔地问:“晓晓,送你这只兔子的人伤了你的心,对吗?”
苏晓流着泪点了点头。
秦复诧异,“请恕我直言,他怎么舍得伤你的心呢?”
“他嫌弃我没用,帮不了他。”苏晓泪流不止,“他还脚踏两条船!”
秦复摇摇头,“这样的人,离开他是幸事。”
可是他没有想到,苏晓哭得更凶了。
他忙问:“晓晓,怎么了?”
苏晓以手掩面,“我不敢说。”
秦复半开玩笑地说:“晓晓,我已经五十岁,什么风浪都见过,你吓不到我的。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出来,好吗?”
苏晓仍旧以手掩面,“说出来你会看不起我的!”
秦复忍着笑,“傻丫头,我不会的。”
苏晓抬起头,“真的?”
秦复颌首,“再真也没有。”
苏晓还是犹豫。
秦复拍拍她的背,温柔地说:“说吧,没关系。”
苏晓这才下低下头,红着脸哭着说:“他欺负了我,我不再纯洁了!”
果然是这件事,这个小女子太可爱了。
秦复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说:“这种事情很正常,不必介怀。”
说是这么说,后来他教训那个小子的时候,也还是把这笔帐算进去了。
此时的苏晓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悔恨地说:“我不再纯洁了,都怪我当初太轻浮!”
“你从未轻浮,”秦复抚着她的秀发,“也一直纯洁。”
苏晓凝视他,“你真的这么想?”
他将面颊贴在她的头上,“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香吗?
香的,而且甜柔,而且还有某种魔力。
这竟然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心笙摇荡的感受。
“可是,妈妈不像你这么想。”苏晓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她把我骂得好厉害,还用病房的热水瓶砸我……”
秦复大惊,“砸到哪里?”
苏晓卷起长袖,露出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
不用说,这只是冰山一角。
秦复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晓晓,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是我能告诉你,我的心很痛。”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多年以后,他好朋友的堂侄女也给苏晓留下一身淤青。
苏晓也不知道,她流着泪说:“谢谢你。”
秦复问:“你妈妈怎么会在病房?”
苏晓大哭起来,他的西装外套被哭湿一片。
他知道出事了,忙问:“晓晓,你妈妈是否得了重病?”
苏晓勉力回答:“她得了肝癌,而且是晚期……”
秦复听完,无奈地说:“晓晓,我完全有能力帮助你,可是我不能那样做,因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没关系,”苏晓抱紧他,“思楠和梁大哥会帮助我,你不用担心。”
秦复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又坚定地说:“晓晓,无论有多少困难,我都希望你能坚强地活下去,你一定要等我。”
苏晓一愣,“我为什么要等你?”
秦复抚着她的面颊,“不用问,你等就是了。”
苏晓顺从地点了点头。
秦复十分欣慰,他由衷说:“如果我的儿子也像你这样乖巧就好了。”
这句话让苏晓清醒了,她轻轻地推开他。
秦复一愣,“晓晓,怎么了?”
苏晓脸红了,“我不再是小孩子,你不能再这样抱着我了。”
更何况,你有太太。
当然,为了避免尴尬,她没有说出来。
“你不再是小孩子,我也不再年轻了。”秦复无奈地看着她,“你看,我的两鬓已有白发。”
苏晓认真地看着他那花白的两鬓,竟然看出了神。
秦复笑了,“白头发有什么好看的?”
苏晓说:“岁月风霜也是美的。”
秦复哈哈一笑,“真是个嘴甜的小丫头!”
苏晓急了,“我说的是真的。”
可爱,太可爱了。
秦复将她拥入怀中,恳求说:“晓晓,等我。”
苏晓茫然地问:“你究竟是谁?”
“一个等了你很久的人。”
苏晓愣住了。
“晓晓,我要走了,”他松开她,“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晓乖乖地点头。
他笑了,“晓晓,再见。”
那年轻的美人也对他说了再见。
再见,何时再见?
他还要再等六年,六年之中,他能见到她几次?
带着这个疑问,秦复醒了过来。
宋晚云马上凑过来,“秦复,飞机已经降落,我们到纽约了。”
另一头的谢蕴华打趣:“他呀,又睡了一路。”
宋晚云温柔地说:“能睡是好事,我现在想多睡还不容易呢!”
秦复握住她的手,“你少些操心,自然就能睡得好。”
宋晚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很快,他们一行浩浩荡荡地下了飞机。
迎接他们的有秦涛,谢美麟,徐云清父子,以及谢超群和新女友claudia。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秦涛正在和谢美麟谈恋爱。这两个人从小就认识,而且两家条件相当,所以两家人都很高兴,除了秦复。
不用太久,他们就到达了纽约长岛富人区。谢蕴华和秦复都在这里有房子,并且是相临的,所以他们各住各家。
第二天,两家在秦复这边办起了草坪派对。
四十四岁的谢超群的新女友claudia只有二十三岁,是国内小富阶层的独生女,目前在温哥华留学。秦涛,谢美麟,徐云清之子徐斌和她算是同龄,因而四个年轻人便组团打起了网球。宋晚云和谢蕴华散步去了,秦复,徐云清和谢超群坐在阳伞下喝着饮料看着那群漂亮的年轻人玩耍,倒也惬意。
谢超群看了看新女友的靓丽身影,转头对秦复说:“怎么样,我的新女友不错吧?”
徐云清不说话,他等着看好戏。
果然,秦复说:“你的品味还是那么低级。”
“你这个家伙怎么总是泼我冷水?”谢超群不服气,“我的女朋友们,你就没一个看得顺眼的?claudia的脸蛋,身材,皮肤,还有学校,哪一样不好?”
秦复给了他四个字:“尘羹土饭。”
“有这么不堪?”谢群超不高兴了,“你别是在嫉妒吧?”
秦复对他说:“你挑女朋友的眼光实在不行。要不,我给你物色?”
“我不要!”谢超群想都不想,“我爷爷已经不在了,他生前都管不了我的事,你就别想了。”
秦复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可不一定。”
徐云清听出门道,他也笑了。
谢超群被他们笑得头皮发麻,于是跑去和那群年轻人打球去了。
待他走远,秦复对徐云清说:“云清,我又见到她了。”
徐云清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他掐指一算,“她已经二十二岁,是大人了。”
秦复说:“是的。”
徐云清期待地问:“她是否风华绝代?”
“她长得和素琴几乎一模一样。”秦复望着那群年轻人,“但是她更极致,而且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性。”
徐云清马上竖起大拇指,“老大,你果然很有艳福。”
秦复却高兴不起来,“可是我帮不了她。”
徐云清忙问:“为什么?”
“她的妈妈确诊了肝癌,治病这一定需要很多钱,可是她哪有?”秦复叹了口气,“我看过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知道她的学校和姓名,找到她是分分钟的事,可我偏偏不能这么做。我甚至连悄悄跟学校打招呼,给她一些关照都不能。”
徐云清无奈地说:“老大,你一定要狠下心。在她真正在现实中出现之前,你必须按兵不动。否则命运的轨道发生偏离,那就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了。”
“道理我都明白,我就是不忿。”秦复恶狠狠地,“我有飞机,游艇,豪宅,花不完的钱,可我就是不能帮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真是他妈的!”
“老大,好事多磨。”徐云清拍拍他的胳膊,“所有磨难都是上天对她的考验,你只要记牢她是你的,这就够了。”
秦复爱怜地说:“她看起来是那样弱小,不,简直是弱不禁风。”
徐云清邪恶地笑了,“看来,她可经不起你的教训。”
“徐头!”秦复敲他的胳膊,“又在胡说了。”
徐云清哈哈一笑,“真想一睹她的风采,可惜,还有六年。”
“真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等过来的。”秦复也觉得不可思议,“从八五年到现在的二零一二年,已经二十七年了。”
徐云清苦笑,“秦太太这一招够狠,愣是让你好奇和惦记了这么多年。”
必须说明的是,在秦复面前,徐云清管秦复的母亲叫秦太太,管宋晚云叫秦涛妈妈。只有在宋晚云和外人面前,他才管宋晚云叫秦太太。
秦复深深叹息,“可惜,她和我父亲都不在了。”
“老大,他们都算长寿的了。”徐云清拍拍他的手,“想开些。”
秦复轻轻颌首。
花园的那一边,谢蕴华正与宋晚云散步。
十几年下来,她们成了好朋友。
“没想到,秦涛和美麟竟然谈起了恋爱。”谢蕴华把玩着一朵扶桑花,“小时候,美麟可是追着秦涛打。”
宋晚云说:“他们要是成了,那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可是秦复就是认为他们没戏。”
谢蕴华笑了,“这个家伙,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宋晚云温柔地说:“是了。”
谢蕴华由衷说:“晚云,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的婚姻呢。”
听到这里,宋晚云停下了脚步。
“蕴华,我和他的婚姻,快要到头了。”
谢蕴华愣住了。
宋晚云幽幽地说:“算命先生说,秦复将有两次婚姻,第二次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如今他已经五十岁,我的他婚姻没有多少年了。”
“这……”谢蕴华有点懵,“封建迷信也能当真?”
宋晚云笑了,“那是中国人的智慧。”
谢蕴华小心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情的?”
宋晚云答:“结婚之前,秦复的母亲就跟我说过,但是我不在乎。”
谢蕴华拍拍她的肩,“晚云,你真的了不起。”
宋晚云说:“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
谢蕴华直觉有故事,于是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宋晚云。
宋晚云明白她的意思,她说:“蕴华,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
谢蕴华点了点头。
其实,她很想知道算命先生有没有说过秦复的新太太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怕伤到宋晚云的心,所以忍着不问。
就像猜到她的心思似的,宋晚云说:“他的新太太比他小很多。”
谢蕴华不置可否地说:“这个家伙。”
宋晚云笑了。
谢蕴华握住她的手,“晚云,我永远支持你。”
宋晚云反握住她的,“蕴华,你对秦涛那样好,真的谢谢你。”
“我对他好是有目的,”谢蕴华酷起来,“谁让他可能是我们谢家的姑爷呢!”
“你呀,嘴硬心软,非要装得冷冰冰的模样。”
“没办法,商场上总得戴着面具。”谢蕴华苦笑,“这次来纽约,除了看望美麟和秦涛,还要谈船务贸易的事情,真是一刻不得轻松。”
宋晚云由衷说:“你很能干,我真羡慕你。”
“我还羡慕你呢,美满的家庭,好老公,还有好儿子。”
“你想结婚,娶你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
“四十几了,不结了。”谢蕴华撂摊子的模样,“与事业相伴至终老吧!”
宋晚云竖起大拇指,“谢老先生果然有眼光,你确实是他的骄傲。”
“我就是个劳碌命。”谢蕴华看向远处的谢超群,“看看超群,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
宋晚云却看向了谢超群旁边的秦复。
她的直觉愈来愈清晰,她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那个她,也快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