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某私立全科医院。
四月的阳光温暖灿烂，医院里的西府海棠因而纷纷绽放着笑颜。微风吹过，粉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为这救死扶伤的场所增添了许多柔情。
周思楠无心观赏。
她一把推开住院部的大门，径直朝某个病房走去。到得病房，她看到了安妮，何存知以及躺在病床上的苏晓。这三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一见到周思楠，何存知就识趣地拉着安妮出去了。
周思楠冲到苏晓面前，欣喜地问：“晓晓，你真的有了？”
苏晓红着脸点头。
周思楠顿时松了口气，又问：“怎么会晕倒呢？”
四十分钟前，她接到安妮的电话，说苏晓在工作室突然晕倒，被送进了医院。周思楠二话不说，丢下一切就往医院赶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晕倒。”苏晓苦笑。“等到医院一查，除了发现怀孕外，什么问题也没有。”
“那些个五花八门的指标，都没问题吧？”周思楠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约等于零。
“都很好。”苏晓说。“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医生建议住院两天，观察一下。”
周思楠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知道身为孤儿的苏晓多么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
“晓晓，恭喜你，”她拥抱着好朋友，“这贼老天可算开眼了一回。”
苏晓皱眉，“可别说胡说。”
“是是是，”周思楠听她的。“你怀孕多久了？”
“五十天。”
周思楠邪恶地笑了，“你和秦复这效率可以。”
“你这家伙。”苏晓脸红到脖子根。“你等着，总有一天我如数奉还。”
周思楠哈哈一笑，“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今年十二月。”苏晓说。“但是以我的身体条件，应该要剖腹产。”
周思楠摆摆说：“不用担心，剖腹产也是很成熟的技术。你只管多吃多睡，开开心心就好。”
“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似地念叨。”苏晓笑了。
“我是关心你好不好？好歹那也是我的干儿子干女儿呢！”
苏晓狡黠一笑，“你还可以是他的嫂子。”
“又拿这件事取笑我。”周思楠翻她白眼。“我和秦涛什么也没有，不要再揶揄了。”
“你对他真的没意思？”
“目前为止，朋友耳。”
苏晓莞尔，不予置评。
周思楠突然问：“晓晓，我能摸一下你的肚子吗？”
“当然。”
周思楠轻轻摸了一下，纳闷地说：“怎么没有什么感觉？”
“当然没感觉了！”苏晓哭笑不得。“她现在才一点点大，相当于一个大细胞。”
“好神奇，竟然有一个小生命在里面生长。”
“别说你，连我也觉得不思议。”苏晓也抚着自己的腹部，“按说快两个月了，我除了胃口变好一些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周思楠问：“也不会吐？”
“没有。”苏晓摇头。“若不是检查的结果摆在那里，我都不相信自己怀孕了。”
周思楠又问：“秦复知道这个喜讯没有？”
“他一会就到。”苏晓垂下眼睑。“就是不知道秦涛会怎么想？”
“你这就是多心。”周思楠不疑有他。“秦涛已经完全接受你，更何况他本来就温厚宽和，一定会高兴自己有弟弟妹妹的。”
苏晓促狭地说：“我说他一句你就回这么多，还要嘴硬说你对他没意思吗？”
“你……”周思楠气结。“看在小朋友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思楠，我是为你好。”苏晓拍拍她的手。“秦涛成长在这样的圈子还能有如此品性，当真是稀有动物了。坦白说，就算周叔叔不提，我也会想办法促成你们。”
“你一番好心，我焉能不懂？”周思楠说。“但我对他总是差点激情，就是那种直击内心的感觉。你能理解吗？”
苏晓点点头说：“你们还需要互相了解。”
虽然知道这是缓兵计，周思楠也还是松了口气。
“思楠，我想请你代我去一趟墓园。”苏晓说。“我想把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告诉李秋冰。按理说我应该自己去，但是我现在又必须住院。”
周思楠豪迈地一挥手，“好说，我这就跑一趟。”
“你不介意吗？毕竟是墓园，你和他接触又不多。”
“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何况我对他也有一份敬意。”周思楠说。“不过，王霖去不是更合适吗？毕竟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对了，她知道这个喜讯了吗？”
“稍后会告诉她，相信她也会去的。”苏晓哀伤起来。“多点人去，李秋冰就不会太寂莫。”
周思楠想起那个可怜人的结局，不免伤感。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秦复走了进来。只见他满面春风，两鬓的银丝也格外闪耀。不用说也知道，他是何等喜悦。
周思楠马上站起来，“秦先生，恭喜您了。”
“谢谢你，思楠。”秦复慈爱地笑着。
周思楠知道自己该滚了，“晓晓，好好休息，再见。”
“思楠，路上慢走。”
周思楠离开后，秦复赶忙坐到苏晓的床边。
他握住她的手问：“我是否打扰到你们姐妹俩说体已话了？”
苏晓微笑说：“我请思楠去一趟墓园，代我把喜讯告诉李秋冰。”
“应该的。”
苏晓察觉到了什么：“秦复，怎么你并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你是指你怀孕这件事？”他问。
“是的。”
他不无得意地说：“其实，我早就心中有数了。”
苏晓一愣。
他微笑着说：“我察觉到你最近的饮食和精神状态都有所变化。另外，何存知也悄悄跟我说了一些情况。我知道，大概就是这个事情了。”
可以说是轰的一声，苏晓的脸红如火烧。
是啊，他是过来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点门道？不，厉害的是何存知。明明没怀过孕，怎么也那么懂——思及此处，苏晓抬不起头来。这海棠含羞的模样，饶是秦复也情难自禁。
他爱怜地吻了她的面颊。
然而苏晓无言地看着他，似爱，似怨。
秦复自明白她的心思，他说：“晓晓，像你这么敏感的人，怎能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你迟迟不说，必定有你自己的理由，那我就等等好了。当然，我不可能等得太久。”
苏晓被说中心事，顿时热泪盈眶。
秦复忙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苏晓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喃喃问：“秦复，你还想再做父亲吗？”
“这说的什么傻话？”秦复失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会开一半就跑了过来，一门心思地只想快快见到你。”
“是真的？”她仍不敢信。
“再真也没有。”秦复抱着她，抚着她的脊背。“乖，别哭，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啦。”
苏晓收起眼泪，搂着他的脖子问：“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哪里还敢挑剔，男孩女孩都好。”
“我希望是女孩。”
他有点好笑地问：“你是为秦涛考虑吗？”
“哪有那么伟大？”苏晓努努嘴，“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给她好多好多的爱，让她一生平安喜乐。”
“晓晓，你放心。”他向她许诺。“我们的孩子什么都有，她不会受一点委屈。”
苏晓甜甜地笑了。
她依偎到那宽厚的怀抱中，不敢相信自己能如此幸福。
下午三点，周思楠驱车来到西郊墓园。
这墓园依山而建，青山环绕，一道引水渠环山脚流过。此地自明清以来便是建阴宅的好去处，今时今日，更是有很多名人被安葬在这里。由此可见，这里绝非普通人折腾得起的地方。
周思楠正缓步朝李秋冰的墓碑走去。
“莫忘世上苦人多。”
母亲梁自如常常这样说。是啊，生长在富贵之家的她，如果没有接触过李秋冰这样的人物，那么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一定会浅薄得多。
就在她思考这严肃的主题时，手机不识趣地响了，是父亲周成岳。
她赶忙接电话：“爸，有事？”
“楠楠，晓晓真的有了？”周成岳关切地问。
“你这么问，肯定也是知道了。”周思楠有点没好气。“还想跟我打听什么？我知道的可不比你多。”
“你这孩子，爸爸是这么多事的人吗？”周成岳佯怒。“我是督促你，晓晓都有孩子了，你这边怎么还没有进展？”
“我这边要什么进展？”周思楠装傻充愣。
“你装什么傻？”周成岳没心思听她胡诌。“秦涛呢？他最近有约你吗？
周思楠望着墓园的清幽景致，觉得父亲这通电话真是大煞风景。
她没耐心地说：“爸，我和秦涛没什么，你们都不要多想了。我正忙着呢，不多聊了。”
周成岳又问：“你在忙什么？”
“我正在逛墓园呢。”周思楠这是存心气他。
“你去墓园做什么？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爸爸，再见。”
周思楠挂掉电话将手机调为静音。她是不忌讳墓园，但也不想叨扰往生者。
她继续朝李秋冰的墓碑走去。
突然，她看到一名年轻男子正从前方的石阶上走下。
那男子大概三十岁，个子瘦高，皮肤白皙，相貌英俊。他穿着浅咖色夹克，米色格子衬衣，蓝灰色牛仔裤和白色休闲布鞋，虽然是便宜货，但不掩他出色的样貌。他的气质冰冷，紧锁的眉头间似有道不尽的忧愁。
他一直走路，似乎没有发现周思楠。
然而莫名地，周思楠不敢太打量他。她低下头，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朝他走去。那男子好像还是没看到她，依旧不疾不徐地走着自己的路。
在经过他的时候，周思楠忍不住回头打量他的背影。
“他是谁？”
她在心中发问。
没多久，男子走远了。
周思楠这才快步来到李秋冰的墓碑前。
她刚想献上鲜花，却发现墓前放着一束新鲜的野花——墓园里到处是这种野花。黄色的是薄公英，白色的是野菊，紫色的是即将结束花期的二月兰。这是谁送的？
如电光火石般，一个大胆的想法跳了出来——那名男子。
他当时正是从这个方向走下来的。
周思楠灵机一动，把附近的墓碑都查了看一遍。果然，只有李秋冰的墓碑前摆着新鲜的花。就这说明，这束野花应该是刚才那名男子送的。
李秋冰没有其他亲人了，会是谁来看他呢？
周思楠把自己的花束放在那束野花旁，向墓碑深深鞠了一躬，把苏晓怀孕的喜讯一五一十告诉李秋冰。
“李叔叔，这束野花是那位年轻人送的吗？他是谁？”
墓碑上，李秋冰在黑白照片里慈祥地笑着，像是用无声的语言作答，周思楠不由得浮想联翩。
难道这位与世长辞的老人，仍有未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