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晚上七点半，周思楠在酒吧门前停下脚步。
短短几天，她已是第三次踏足此地。前两次是与秦涛偶遇。这一次，她是应约而来。晚上六点多的时候，苏晓发来消息，拜托她跟秦涛解释偷拍的事情，以免父子斗气。周思楠当仁不让，马上就给秦涛打去电话。
哪知没说几句，那呆鹅突然提议：“可以出来喝两杯吗？”
这就是周思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之所以答应秦涛，纯粹是想当个和事佬，免得苏晓难做。至于秦涛为何有此提议，她没有多想。
进入酒吧，周思楠很快找到了先到的秦涛。秦涛像是有预知能力似的，就在周思楠走到他身后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
“嗨，思楠。”
“好好的喝什么酒？”周思楠坐下，也叫了点喝的。
秦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想找个人出来说说话。”
“你没有朋友吗？”
“不多，你算一个。”
周思楠想笑，“你和秦先生真是又像又不像。”
“我可不像他。我没有他那样的能耐，所以他总是对我感到失望吧。”说到这里，秦涛的神情温柔起来。“我像妈妈多一些。”
“无论像谁，都是自己的亲儿子，秦先生很爱你。”
秦涛却是苦笑，“下午他质问偷拍是不是我做的时候，真没看出他有多爱这个儿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周思楠搬出老道理。“再说他现在也知道自己冤枉了宝贝儿子啦。”
秦涛却是摇头，过了半晌才开口：“思楠，我挺嫉妒你朋友的。”
“你是指晓晓？”
“是的。我嫉妒她。为我，也为我母亲。”秦涛苦笑。“看得出来，父亲是真的很喜欢她。”
刚刚才说她是朋友，现在又是这种敌我状态，周思楠不免有些泄气。她想撒手不管，但又不忍心负苏晓之托，更何况她对秦涛也有些同病相怜。
“思楠，请不要误会。”秦涛也意识到了。“我不是要批评你的好朋友。”
周思楠不无埋怨地说：“我跟你解释过，晓晓认识秦先生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妈妈仍在的。”
秦涛点点头。
“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也非常难过。”周思楠叹息。“秦涛，你不知道晓晓的身世，也就不明白秦先生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更不会明白她有多难过。”
“她为何对我父亲那么执着，你还是不能告诉我原因吗？”
“不能。”
“好吧，我不勉强你。”秦涛很无奈。“不得不说，你对朋友真好。”
“秦涛，虽然你不明白晓晓的感受，但我能理解你的。”
“理解我？”
周思楠叹了口气说：“你家和我家，情况还真有点相似呢。”
“怎么说？”
“我父亲在外金屋藏娇，孩子都有了。”
秦涛愕然。
他万万没想到看上去乐观开朗的周思楠，家里会是这么个情况。他更不理解她为何如此平静，甚至有点不在乎。
“秦涛，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是的。”
周思楠讲下去：“你总说秦先生不爱你母亲，但是我想他们之间是能和平相处的，甚至都没红过脸。对吗？”
“还真是，”秦涛微笑，“他们一直相敬如宾。”
“这就比我家强多啦！”周思楠苦笑。“从我记事起，父母就总是吵架，到今天仍是如此。小时候我很害怕他们吵架，我会躲起来哭。后来长大了，就渐渐觉得厌烦，不，简直是烦不胜烦。”
“他们为什么总是吵架？”
“我妈很爱我爸，但是我爸一点也不爱我妈。”
“又是这种情况，”秦涛苦笑不已。
“看看，我们两家的情况是不是很像？”周思楠笑得自嘲。“你一定很好奇，我爸不爱我妈，为什么还会娶她吧？”
秦涛点点头。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我今天还是跟你扬了吧。”周思楠喝了一口酒。“我姥爷姓梁，当初有点小钱。他想找个有本事的姑爷帮忙发家，于是找到了我爸。我妈样貌平平，我爸是看中梁家那点钱才娶的我妈。”
“这对你母亲太不公平了！”秦涛有些动怒了。
“但是我姥爷认为这样对梁家好啊。”周思楠苦笑。“话说我爸也是真有本事，又很能吃苦，三五年梁家就大变样了。到后来，梁家一大家子人都靠他吃饭。所以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梁家人根本不敢插嘴。姥爷姥姥走了以后，我爸就一手遮天了。后来的事就不用讲了吧？烂大街的戏码。”
秦涛心中五味杂陈。
“有时候我会想，这就是人性吧？”周思楠感慨起来。“男人只有达到了一定高度，才有能力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
秦涛下意识地问：“思楠，你恨你父亲吗？”
“又爱，又恨，因为他确实对不起我妈。”周思楠坦言。“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妈就没有错吗？明明那个男人不爱自己了，为什么就不能离开他呢？非要把他拴在身边，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很少有人能这么理智，这么潇洒。”秦涛颇有感触。“也许你并不知道你母亲对你父亲的爱有多深沉，多执着。”
“这就是爱情？明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也甘愿深陷泥潭饱受折磨？”周思楠觉得可笑。“爱情就是一座牢笼，里面的人都是困兽。”
她的母亲梁自如如此，秦涛的母亲也如此。
苏晓就更不用说。她太爱苏敏，以至于一生都被那个形象左右。
秦涛突然问：“思楠，你恨那你父亲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吗？”
“不恨。”
“为什么？”
“问题出在我爸身上，没她也会有别的女人，我恨得过来吗？”周思楠失笑。“何况那个女人也是不得已。”
“怎么个不得已？”
“那个女人叫沈明玉，比我大一岁，也是好大学出来的。样貌好，读书好，可惜没个好出身。”周思楠的语气是怜惜的。“……家里是农村的，父母又重男轻女，两个弟弟没一个争气的。她能读完大学都是靠助学贷款。好不容易毕业参加工作了，父母却得了重病。当时两个弟弟一个找不到工作，一个吵着要成家，她是为了帮助家人才跟的我爸。”
上回见过沈明玉后，周思楠悄悄找梁自得打听过她的事。没想到，那也是个苦命人。一个弱女子，牺牲自己替一大家子扛下了所有。
“确实值得同情。”秦涛也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晓晓嫁给秦先生，情况和沈明玉也有些类似。”
秦涛顿时来了精神，“愿闻其详。”
“说来话长喽！”周思楠又喝了口酒。“……晓晓很小的时候，父亲因意外走了。大学毕业那年，母亲因癌症走了。家里没什么亲戚，她就是一个孤儿。虽然有我帮她，但是客观地说，她能成为绘本作家，除了实力，更少不了我爸爸对她的帮助。”
“然而你父亲的帮助并不是无条件的。”
秦涛不傻，再加上从小生长在这种环境里，某些事情司空见惯，周思楠说个开头，他就能猜到七八分了。
“看来只有我是笨蛋。”周思楠苦笑不已。“刚开始，我以为我爸是给我面子才帮的她。直到秦先生出现，我才明白，我爸之所以捧红晓晓，其真正用意是想让她攀附上秦先生这样的人，以助他更上层楼。”
“苏晓知道你父亲的这些算盘吗？”秦涛问。
“晓晓什么都知道，但是从来不说。”周思楠的话语间都是爱怜。“她怕影响到我和我爸原本就不怎么样的父女关系。”
秦涛点点头。
“这里就不得不说说秦先生了。”周思楠苦笑。“秦先生一开始伪装成普通人和晓晓做笔友的时候，其实已经和我爸打过招呼了。所以我爸一直知道秦先生是谁，但是他不说，我们都被蒙在鼓里。晓晓的事业发展，其实也少不了秦先生的暗中帮助。”
“她后来和我父亲结婚，是她本身就喜欢我父亲，也是为了报答你父亲。”
周思楠小声地说：“除此之外，秦先生还拿她的事业威胁她。”
“真是煞费苦心！”秦涛服气。“他真就那么喜欢她？”
“这个问题，晓晓也一直在寻找答案。”周思楠的目光幽深起来。“晓晓一直很清醒。她知道以秦先生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对她那么上心？所以她和秦先生结婚，也是为了找到真相。”
秦涛忙问：“她找到了吗？”
“她在接近。”周思楠神秘一笑。“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真相和你母亲去世的真相有关。”
“如果和我母亲有关，请你们一定告诉我。”
“没问题。”
秦涛忽然心中一动，他说：“这个真相会对我父亲造成什么影响吗？”
“你啊，就是嘴硬。”周思楠白他一眼。”明明很关心自己的父亲，却偏偏摆出一副仇人的模样。放心吧，晓晓不会做出任何对你父亲不利的事。她对秦先生的爱，甚至可能不亚于你。”
“她为何爱能他爱到那个地步？”
秦复像苏敏这件事，苏晓连秦复都没告诉，周思楠就更不会向秦涛透露了。当然，周思楠也理解秦涛，所以她说：“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李求安已经掌握在他们手里，真相近在眼前了。
“我相信你。”秦涛说。“思楠，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福气。”
“我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稳固晓晓和秦先生的关系，毕竟我家就靠她巴结秦先生了。”周思楠自嘲。“你不知道吧？如今我爸把晓晓当义女，这样他就是秦先生的半个岳父啦！”
秦涛被呛到了，他苦笑着说：“思楠，我相信你和你父亲不一样，否则我不会叫你出来喝酒。”
“要不是你，我都不来这种地方。”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酒吧。但是有时候心烦想出来坐坐，又不知道去哪里合适。”
“现在还心烦吗？”
秦涛摇摇头。
“那就撤。”周思楠就要起身。
“等一下。”秦涛叫住她。“你应该没开车吧？”
“我打车。”
“有司机来接我，我送你回去。”
“好啊。”
话音刚落，周思楠的手机短信就响了，是她的母亲梁自如：
“楠楠，忙完了马上到家里来，我和爸爸等你。千万别着急，你多玩一会儿，我们多晚都能等。”
这条语焉不详的短信十分诡异，看得周思楠心里直发毛。难道这两个人又吵架了？可是瞧这语气又不像。难道还有别的妖蛾子？
“思楠，有什么事吗？”秦涛看出她的不对劲。
周思楠无奈地说：“我爸妈要我去他们那儿走一遭。”
“你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
“没有，被他们吵怕了。”周思楠摊摊手。“希望这次过去他们会说：楠楠，我们决定协议离婚啦！”
“真潇洒。”秦涛竖起大拇指。“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得开，世界就清静了。”
“我们梁家人都很潇洒。”周思楠酷酷地说。“我妈若不是为情所困，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看得出来。”秦涛笑得温柔。“我送你过去吧。你父母住哪里？”
周思楠把地址告诉了他。
“这个地方我知道。”秦涛看看手机。“走吧，司机到了。”
周思楠就这样上了秦涛的车。
她并不知道，等待她的不是父母的协议离婚，而是另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