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谢家
第十一章 谢家
孟仙去了文和殿看画像,小恒子紧随其后,而莫名烦躁的李琅则带着自己的佩剑,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拿绢布轻轻擦拭。
云华宫内有一株柳,正对着文和殿的窗扉,李琅背靠树干,坐在树上,只需稍稍抬眼,便能看见文和殿内那对着数不清的美人像的孟仙。
那些画像里的都是官家女子,个个容貌秀丽,又饱读诗书,气质清婉。
可如此多的美人,孟仙却始终心不在焉。那个身姿挺拔的影子,萦绕在心头,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竟会对李琅产生如此感觉,简直荒唐至极。
正当他面对满墙的丹青,愁绪不禁攀上眉间时,一个转头,他便看见了窗外柳树上。
杨柳依依,柳条随春风轻轻摇曳,柔情如李琅额前垂下的几缕碎发,只见他垂眸看着手上的佩剑,另一只手轻轻擦拭剑身,仿佛对待情人一般,专注、深情。
“殿下看这位小姐如何?”小恒子尽职尽责地举起一副画像,那上面的女子眉眼弯弯,好生俊俏。
“好看。”孟仙脱口而出,却丝毫没注意小恒子说的话,目光全往窗外飘去了。
小恒子歪着头又看了看,便将画像仔细地收好,提笔做了记录。
这只是选画像而已,凡画像被留在云华宫的,等挑好日子,便出现在宫中晚宴上,若当真有太子妃风范,才会由皇帝赐婚。
这一过程看似简单,但其中还有繁杂的程序,毕竟是选太子妃,各方面都尤为慎重。
一个上午过去,孟仙早已困倦,靠在榻上,歪着头沉沉睡着,而醉心替他挑选画像的小恒子则依旧忙碌。
昏昏沉沉中,孟仙听见有人唤他。
“殿下。”
睁眼,便是一张俊容,孟仙怔怔地看着他,因才睡醒,清澈的嗓音里带着绵软,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如美酒一般。
“李琅,本宫这是睡了多久?”刚说完,他便望向窗外,才知将至正午,“小恒子呢?”
“回殿下,小恒子去凤鸾宫回话了。”李琅见他起身,便往旁边一站,跟在他的身后,又道,“午膳已备好了。”
“嗯。”孟仙应道,正走着,他忽然又道,“你觉着,母后着急替我选妃,究竟是何用意?”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不过是想听听李琅的看法。
“臣以为,这事虽有殿下参与,可最终还是由陛下决定,而陛下近日忙于国事,想必无暇顾及,便会交给皇后娘娘处理。以皇后娘娘与殿下之关系,最终那名被选为太子妃的,必定是皇后娘娘的人。”
自古以来,皇后控制太子,也就是想要个傀儡皇帝,将大权握在掌中。不过皇后与孟仙,似乎不止是因此而对立。
“可本宫将此事应下了,没有回头路可走。”忽然,孟仙转过身,令李琅脚步一顿。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半晌以后,孟仙肚子一响,打破了宁静。
孟仙猛地背过身,轻咳了两声,道:“这小恒子去一趟凤鸾宫这么久还不回来,看来是该好好说一说了。”
他在前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而跟在他身后的李琅一边听着,一边无声勾起了唇角。
小恒子足足在凤鸾宫待到申时,而果然如李琅和孟仙所猜测那般,皇后择了舅家的一个侄女,名叫谢婉清。
说起这谢婉清,她在这京中还有一段故事。谢婉清幼时生了场大病,一直梦魇说胡话,怎么也叫不醒,连御医去了,也没起多大作用。
而她口中一直喊着的两个字,便是“凤凰”。
而待她醒时,她便什么也记不得了,而又像开了智一般,几年后便成为了一名才女。
这事毕竟玄乎,谢家怕惹出事端,便让府中上下不得外传。可后来不知是有几个下人嘴碎,还是谢家表里不一,这事还是在京中传开了,只是无人敢将此事搬到台面上来说,都是私底下议论。
如今时隔多年,此事也渐渐淡了下去,也不知皇后此举,是否会让旧事新提。
皇后那边似乎很是迫切,三日后便在宫中布置了晚宴。宫中及诸位大臣都明白,今夜非同寻常,而有的甚至还不肯放弃,带上了自家嫡女,想要再谋求一个机会。
于是这晚,宫灯数盏,映着那些丝绸云锦、碧玉银铃。心计与暗算将被摆到明面上,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孟仙还在云华宫中,他身着素色丝绸单衣,对着面前的月白金纹长袍,指尖轻轻抚过衣襟上的绣花,直到有人来催,他才叫小恒子进来替自己穿衣。
殿外,李琅一身黑衣候着,今日这身黑衣与往日不同,不再束身,宽大的衣袖限制了活动,却添了俊逸风度。
没一会儿,寝殿大门开了,李琅立在门前,拱手行了一礼,抬起头时,心中一颤。
这模样,与去年立夏那夜甚是相似。
“李琅,走吧。”孟仙手里暗暗揪着一点袖子,被他看着,背后起了一阵薄汗。
他与小恒子先走着,而李琅则跟在他身后。孟仙的长发被拢在后面,像绾成了朵花,一支玉簪斜插在青丝里,温润俊秀。
一路上,李琅都未出声,只是一直看着别在孟仙发间的那白玉簪子。
“参加太子殿下!”
到了地方,孟仙人都才到,众人便都过来迎他。皇帝和皇后还未来,就连丞相和长公主也还未到,那些个大臣原本都猜着今日这“妃”落谁家,一听到孟仙到了,就拥了上来。
最显眼的,便是谢家。
谢翰便是皇后娘家的大哥,跟着他身边的女子,便是谢婉清。
孟仙认得,打了声招呼之后,便不冷不热、地坐到了座上,让谢家父女二人很是尴尬,而那些躲在角落里的,则发出了讽刺的低笑。
“殿下看着不太喜欢谢小姐。”小恒子弯着腰,替他倒了一杯酒,想起那日选画像时,孟仙分明夸赞了谢婉清的相貌,怎么今夜见着了,孟仙反而很是冷淡,还有些不太愿意见着那位小姐。
“本宫为何要喜欢她?”孟仙疑惑,自己何时说对那谢婉清有意思?
“那日看画像,殿下一直都没出声,但夸了谢小姐好看来着,殿下没印象了?”小恒子将酒壶轻轻放在桌上,问道。
“本宫哪里是夸她谢婉清,那是……”孟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话将要脱口而出时,他望了一眼李琅的方向。
一株海棠下,李琅立在底下,却没有看花,而是一直望着孟仙这边。
“那日本宫是在看风景,哪里注意到你在问什么,哎呀,真是一点眼力也不长!”孟仙抬手空握成拳头,敲在了小恒子的头上,气得猛将面前的一杯酒喝了下去。
而后,柳纾江和孟玉秋来了,皇帝和皇后也一同到了,晚宴这才正式开始。
先前孟仙已喝了些酒,在这觥筹交错的晚宴不免觉得头晕,尤其那些歌舞实在嘈杂,让他一阵阵难受。
晚宴才至一半,他便借醒酒离开了宴席。
就在他离开的时候,皇后冲谢婉清使了个眼色,又对要随孟仙离开的李琅道:“今夜美酒佳肴,一派和谐,少将军便不必担心仙儿了,让清清去瞧瞧就好了。少将军替陛下守边,实在劳苦功高,此刻尽管享乐便是。”
听到这话,已经站起身的李琅转身行了一礼,极力克制自己,笑道:“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坐在对面的孟渊见此则讽笑一声,轻啜一口酒,仿佛看客一般,心中觉得甚是有趣。
另一边,孟仙走得远了,清净了,才觉得头没有那么疼了。他扶着宫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道:“李琅,你是否也觉着,那处太吵了?”
说着,他转过身,却看见衣着桃粉衣裙的谢婉清,顿时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了。“原来是谢小姐。”
“臣女谢婉清,参加太子殿下。”谢婉清行了一礼,问道,“看来殿下并不喜这一场晚宴,或者说,殿下并不愿臣女来做太子妃。不过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选定臣女的意图,臣女猜测殿下也应当知道。”
谢婉清倒是大胆,一来便将话说开了,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讳。
孟仙惊讶地看着她,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听母后的话,希望本宫来护着你?”
“殿下果真聪明,殿下迟早都是要登基的,到时殿下为尊,若此大权在皇后娘娘手中,你我都是她的傀儡,不如殿下与臣女合作,臣女愿以谢家之力,助殿下顺利登基。”
不得不说,谢婉清实在大胆,若换作旁人,肯定就答应下来了,不过站在谢婉清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孟仙。
孟仙冷冷一笑,道:“你不会成为本宫的太子妃,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即便皇后择了谢婉清,但只要让皇帝察觉到谢家的野心,那这道赐婚的圣旨,便永远不会出现。
从前他孤身一人,或许今日会勉强应下,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要的不是被另一个人胁迫,而是如那日一般,站在高处,不受任何人的掌控。
说完,孟仙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谢婉清,宽袖一甩,回去了。
他的脚步比往常要快几分,晚风吹得衣袂翻飞,鬓边的发也有些松散,直到看见宫灯下,那道黑色的身影。
“殿下。”
唯有这两字,叫孟仙安心。
“本宫在少将军眼里,就如此难当一面么?”孟仙放慢了脚步,一步步往李琅走去。
李琅轻笑,道:“臣只是担心殿下,故才过来瞧瞧。”
他在宴上坐立难安,谢婉清生在谢家,难保不是谢家养出来的另一个“皇后”,让孟仙与谢婉清独处,他实在担心孟仙会应付不过来。
“本宫方才拒绝了谢家伸来的手,你要成为本宫的左右手,弥补本宫的损失。”
“臣,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