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贺老爷、吴芝蓉和安好四人一起不眠不休地守了贺净植一整夜,但直到天光大亮他都没有醒来。
最为煎熬的就是贺老爷,他明知自己手中握有儿子的一线生机,但经历了一晚上的思想斗争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整个人都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老爷、老爷——”
由远及近的呼唤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闷,守门的小厮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李兴良沉着脸问。
小厮回答说:“李管家,门外来了个游方道士,说是算出了府中有人正遭逢劫难,他有法子可以一救。”
贺净植的忽然病倒,全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事。再加上昨晚连夜张贴出去的寻医告示,估计整个方棠县也都全部知晓了。
但是,他们需要的是救命的大夫,这求仙问道的道士来凑什么热闹?
贺老爷眉头紧皱,“他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老爷。我一听他说有法子可以救少爷,就慌忙跑过来禀报了。”
“莽撞。”李兴良轻斥一句,“历来招摇撞骗的,哪个不是这般说辞,无非是个骗子话术罢了,你也不仔细问问清楚就来叨扰老爷。”
小厮也觉出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嗫嚅道:“我也是心系少爷的安危李管家,那我就将这道士给赶走?”
喜乐在一旁说:“老爷、李伯,神医现在不知所踪,要不就让这道士进来看看,兴许有点真本事呢?”
如意也道:“对,老爷,我们先试试他,如果他真的是名高人,公子岂不就有救了!”
贺老爷略思虑了会儿才说:“如意,你们四个和芝蓉继续留在这照顾亭宝儿。兴良,你和我一起去前厅见见这道士。”
待贺老爷和李兴良在前厅落座好,小厮跑去将门外的道士请了进来。
这道士是寻常道人打扮,头戴黑色道巾,身穿青黑色棉布道服,手中持有一杆拂尘。他须发皆黑,身材不胖不瘦,脸色较黄,但怎么看都只有三十来岁。
“两位老爷安好。”年轻道士微躬身行礼。
“道长安好。”李兴良道,“敢问道长道号?仙乡何处?”
“贫道承影子,在千刃省百纳府景高县摘星山星和道观修行。”
千刃省,位于应天王朝的西北部,距古棠省甚远。
“那今日承影子道长前来,是所为何事?”李兴良佯装不知地问。
承影子捋捋自己黑长的胡须,笑了笑,说:“今日路过贵宝地,发现贵府内有股妖气在作祟,导致此刻正有位小公子在备受其害。贫道虽不才,但学道数十载,还是有能力解此一劫的。”
“妖气?”李兴良失笑,他摇摇头,“道长怕不是在说笑,神魔鬼妖皆是捕风捉影的传说罢了,从未有谁真正亲眼见过。”
承影子并不气恼李兴良的反驳,他说:“妖物多生长在深山老林之中,人间鲜有但并非没有。两位老爷不相信我情有可原,但听我细细说来。”
他掐指算了番,然后说:“一个月前,小公子新认识了一人,还带回府中来住了几天。”
这件事,恐怕全方棠县的人都知道,这道士也知道就不足为奇。
“此人离开时在小公子身边留下了两样东西,此次小公子提前发病正是因一直佩戴着这两样东西。这两件物什属阴,一直在吸走小公子体内的阳气,恰逢昨夜天狗食月,天地间阴气达到了鼎盛,小公子体内阳气本就微弱,这一来就无法抵挡阴气入体,是而才会昏迷不醒。”
李兴良对承影子说:“道长所说听似有理,但其中的相关事件我贺府内几乎人尽皆知,这算不得天机要闻。而且此中因果,单凭如此简单的说法,不能使人信服。”
而且,以李兴良数十年的识人经验来看,连青远实在与妖邪不沾一点边。
承影子依旧不疾不徐,他继续道:“两位老爷可以去尝试取下小公子的随身物什,哪怕用上剪刀和利剑,看看能否取的下来。”
他似胸有成竹,神态一派淡定。
李兴良觉得道士这话实在荒唐,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戴得上去却取不下来的物什呢?况且只是一条玉坠和一个手串,他更不信利刃都割不断。
“除此之外,道长可还有别的证据?”
承影子回答说:“如今的状况,其实证据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救下小公子的性命。但若两位老爷不肯信我,我接下来的法子也无法施展。”
“请道长先说一说。”李兴良道,“我们并非不信道长,只是这妖邪之事实在离奇,我们未亲身所见确不敢轻信,还请道长勿怪。”
“情理之中。”承影子说,“我这法子共有三步。第一步,取下小公子的随身之物。第二步,喂小公子服下我这凝阳丹。第三步,给小公子结一门亲事。”
“成亲冲喜?”
承影子说:“也可以这么说。小公子是望月之夜亥时所生,需找一位朔日卯时出生的来成亲,日更月替、日月齐辉,如此才能使小公子的生命之力流转不息。”
这
若是这样便可延续自家儿子的性命,那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如此,他的儿子可以活下来,他的妻子也可以活下来。
不过也不能被这“意外之喜”给冲昏了头脑,招摇撞骗的不都是看中了被骗者的急切心理。
“道长这凝阳丹我并未听闻过。”贺老爷说。
“这丹药乃是贫道所在道观秘制,秘方从不外传。每一颗都足足用上了百种珍稀药材,制作起来耗时良久。虽达不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但绝对也是一味救命良药。”
李兴良问:“如此良药,价格几何?”
承影子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来,向两人展示,说:“我这一瓶里共有十颗凝阳丹,每颗价值一千两黄金。”
李兴良说:“那,道长,我可否先只买一颗?”
承影子了然地笑笑,他倒出一颗来用帕子包裹住递给李兴良。
“我与小公子有缘,这一颗是我赠予小公子的。请按照我刚才所说步骤给小公子服下吧,不消一刻钟就会起效,届时两位老爷再决定要不要买一整瓶也不迟。”
“如此,那就多谢道长了。”
李兴良安排了两名小厮在这伺候承影子品茶,自己则随贺老爷一起赶回了贺净植的院落。
“安好、如意,你俩快看看这颗药丸。”贺老爷刚进屋就急忙召唤安好和如意。
安好和如意先后接过药丸仔细嗅闻,接着安好拿出小刀来将药丸切下一小点放进了如意端来的杯盏中进行搅拌,待药屑化开后她和如意分别品了品。
安好说:“都是上好的珍贵药材,但其中有三味我不能确定。闻气味和尝味道,均像是医书上所说的冥蝰胆、潜鱼肉、蛟龙骨。”
如意说:“这三味药材都是世间罕有的,对滋血、活络、生筋等有着立竿见影的奇效,十分对公子的病症。”
贺老爷觉得头疼,“你们俩都不能确定这三味药材的话,整个咏棠府也没人有能力鉴别了”
众人面面相觑,毕竟这是要用在他们小少爷身上的,马虎不得。
最终还是贺老爷拍板决定,“给亭宝儿服下吧,已经到了这个危急时刻,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李兴良说:“老爷,不如我先服下这药丸看看药效,没有什么异常咱们再给亭宝儿用。”
如意说:“李伯,这该我来。”
如意说的没错,是药三分毒,她善毒理,对于自身出现的不适症状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对症下药。
众人一起看向如意,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贺老爷。
“不必了。”贺老爷疲累地摇了摇头,“给亭宝儿服下吧。他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会再有更坏的情况了。”
李兴良提醒说:“是不是要先把少爷的坠子和手串取下来?”
贺老爷点点头,“对,我来。”
因着贺净植身上插满了银针不宜挪动,所以贺老爷就去一旁抽屉里拿来了剪刀。
贺老爷坐在床沿,用剪刀去剪玉坠的黑绳子,没想到这绳子真的无法被剪断。他又去剪贺净植手串的黑绳,依然是没法剪断。
见状,李兴良递上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却依旧不能断其分毫。
“老爷,难道那道士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吴芝蓉问。
“李伯,那道士说什么了?”喜乐问。
吴芝蓉五人一直在旁边看着贺老爷与李兴良的奇怪举动,皆是满脸疑惑。
于是,李兴良便把承影子说的关于贺净植此次发病的原因和法子都说了出来。
一屋子人皆是惊诧,不敢置信。
吴芝蓉说:“这,这不可能吧”
平安也说:“江湖术士都爱装神弄鬼,话并不可全信。这世上不遑有些特殊的材料,一如刀剑不入的金蝉丝甲,还有滴血认主的宝刀名剑。”
如意附和,“对,连公子哪里看起来像个妖怪了。”
贺老爷说:“妖,可能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狰狞或邪气。”
至少,他的夫人就不是。
他的夫人灵动秀美,还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子。
“不管连青远是何身份,在我们没有搞清楚之前,他赠予亭宝儿的东西还是先不给他戴着了。”
“可是,剪不断,也取不下来啊。”喜乐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他刚刚上手试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想将贺净植的手串给撸下来,平日里见贺净植戴取自如的,现在这手串却像是紧箍咒一般牢牢地缠在了贺净植的手腕上怎么都取不下来。
贺老爷叹了口气,无奈道:“兴良,你去把那道士请过来吧,看看他有什么法子。”
承影子跟着李兴良来到贺净植的卧房内,朝屋内一众人点头示礼。
“多谢各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的信任,贫道定当竭力救治小公子。”
贺老爷说:“还请道长按照先前所说开始吧,所需费用我们定当足额支付。”
“遵命。”
承影子应了句,然后走到离贺净植床榻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挥动起手中拂尘,口中念念有词,轻阖起的眼皮遮掩住了眼中的精光与得意。
但在他念完咒语后,贺净植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玉坠和手串也是纹丝未动。
在一屋子质疑与探究交杂的目光中,承影子不慌不忙地收拂尘入臂弯,然后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小包,打开后里面是各种针刀器具。
他抽出一根短银针,在贺净植的中指指腹上扎了下去。
贺净植此次昏迷已经流了不少血,承影子的第一针扎下去再抽出来,他的指腹只渗出了一点沙粒般大小的血珠。
眼见道士换了一根粗些的银针准备再次扎下去,如意立刻阻拦了他。
“道长,是要取血吗?”
承影子点点头,“是的,小姐。”
“取血就交由我来吧,需要多少?”
“黄豆大小便可。”
如意没有再下针扎贺净植,而是用手指按压推挤着贺净植被扎了一银针的指腹,直至渗出的血珠达到黄豆大小,她将这血珠轻蹭进安好递过来的白色瓷杯中交给承影子。
承影子接过杯子后,点燃了一张黄符放进杯中,待符灰与血液融合后,他用一块纱布蘸了均匀涂抹在玉坠和手串上。
说也神奇,这次承影子再念了一串旁人听不懂的咒语后,那玉坠和手串眨眼间便到了他的手中。
他又从怀中掏出之前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来交给如意,“连同之前的一颗,一起给小公子顺服下。”
安好和如意伺候贺净植温水顺服两颗药丸,这过程里承影子并未闲着,他又开始挥动起拂尘,口中念念有词,偶尔还伸指在虚空中画着。
不到一刻钟,贺净植的状态显而易见的有所好转。
原本青白色的面庞现在多了丝红润,呼吸平稳了,胸膛的起伏也比先前有力了些。
安好和如意轮流给贺净植把脉,神情中都出现了欢喜与惊诧。
“老爷,公子的脉象变得和缓有力了,情况在好转。”安好汇报道。
“好、好!”贺老爷再一次老泪纵横了,他对承影子拱手深深一拜,“多谢道长救我孩儿之恩。”
“多谢道长。”其余六人跟着躬身拜谢。
承影子伸手扶起贺老爷,“大家不必如此客气,能渡小公子此劫,也于贫道修行有益。”
“道长可否在我贺府小住,待我儿身体恢复后道长再行离去。”
“可以。贫道云游四海,身上并无要事。”
“如此就多谢道长了。”贺老爷又是拱手一拜,“道长手中有多少凝阳丹,我全部买下了。”
承影子却摇了摇头,“依小公子目前的情况,一瓶足矣。我这虽有三瓶,但留下的两瓶今后还可再解两人性命之忧。”
这话不无道理,贺老爷点点头表示理解。
“道长博爱,是老夫狭隘了。”
“老爷是救子心切。”
贺老爷朝李兴良递了个眼神,李兴良立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来。
“道长,这是两万两黄金的银票,可在各大银票铺子进行兑换。”
承影子连忙摆摆手,“我只取一万两便可。这两万两银票还请老爷收回去。”
贺老爷说:“道长切莫推辞,你施法救治我孩儿,当得起这两万两。况且后续还需道长继续劳心费神,道长你就收下吧。”
顿了几秒,承影子才接下了银票。
“贫道定当竭心尽力。”
安好问:“请问道长,我家公子何时才能转醒?”
承影子捋捋自己的黑长胡须,说“想要小公子清醒,还需尽快落实这第三步,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