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男人们眼睛像被黏住了一般，钉在绾绾身上。
她身材纤弱，腰身盈盈一握，皮肤是病态的白，乌黑的长发用浅蓝色发带绑着，随意地捋到身后，整个人透出一股出尘不染的气质。
让人忍不住生出点别的心思。
“我要买他。”绾绾干脆利落道。
踩着少年的男人松开脚，满是横肉的面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好说好说，可是小姑娘，这畜生可贵了，你有这么多钱吗？”
盯着绾绾稚气未脱的脸，心想这种未经世事的丫头又蠢又好骗，妥妥的大肥羊。
绾绾似乎没有察觉男人眼里的精光，单纯无害般翘起唇角，“有，只是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银两，你们随我回客栈拿吧。”
奴隶贩子们眼神相撞，按捺住兴奋，拎着少年随绾绾一同前往客栈。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睁圆了，弓着脊背，艰难地前行，一路滴滴答答的滴落血液，偏偏他毫无知觉，只看着绾绾的背影。
“走快点，别慢吞吞的！”男人面目狰狞地踹了少年一脚。
本就虚弱无力的少年扑通摔到地上，冲男人露出锋利的牙齿，只有他微微颤抖的肩头泄露了他内心的害怕。
“你个小畜生还敢瞪老子，看老子不教训你！”男人愤怒的抡起拳头。
“住手，他是我的人，你不能动他。”绾绾阻拦。
男人不太利爽的收了手，决定待会宰羊宰狠点。
绾绾放慢了脚步，男人们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忘返，带着毫不避讳的猥1琐。
“等拿到了钱，再把她骗来让兄弟们几个快活快活……”他们在后面合计。
拐进偏僻的小巷，脚下青石板凹凸不平，石头缝隙间冒出几株杂草，添了几分野趣。
绾绾：“到了。”
男人们面面相觑，一副你逗我玩的表情。
“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回客栈取钱？”
巷子里，轻柔的风穿堂而过。
绾绾苍白的唇勾起，声音像染了霜：“钱没有，命倒是有，不过，是你们的命。”
“敢骗老子，找死！”
男人们暴跳如雷扑过来。
绾绾素手轻点，极快地掐诀念咒。
下一秒，对方一个个在地上磨蹭打滚，先是口吐白沫，然后再大口大口吐血，皮肉以惊人可怕的速度干枯下去，最后变成一具具干尸。
绾绾轻捂着唇咳嗽几声，眼尾晕出一抹红，眼眸也蒙上淡淡的水雾，缓了半天她才重新站稳，脸色更白了。
方才她使了枯骨术，此术需要耗费不少灵力，要不是她从奴隶区便暗暗蓄力，肯定无法施展。
绾绾拿走贩子身上的钱袋，再看少年，单薄的身子可怜巴巴地蹲在一边，仰头与她对视，露出他脏兮兮又伤痕累累的脖颈。
绾绾以为他会害怕自己，没想到他却呆呆地望着她，一动不动，像只笨拙的小狗，注意到绾绾的视线，少年琥珀眸子闪过希冀的亮光，喉咙动了动。
对视片刻。
绾绾心口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走向少年，低声说：“你自由了，没有人会抓你打你了，这些钱拿去买吃的吧。”
话落，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到少年跟前。
绾绾转身回客栈，清风拂过她的长发，冷香幽然，随风钻入少年的鼻腔。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意识到什么，眼里的亮光瞬间消散。
她不要他。
心被扎了一针，胸膛蔓延起急剧混乱的气息，几乎冲破皮肉，少年眼眶发热，用力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香气，很淡很淡，但很好闻。
须臾，气息彻底消失。
少年弓着身子，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吼，充满悲哀和绝望。
＊
绾绾打算前往下一个地点，灵气充裕的地方，尽快修复丹田灵台，否则她就要完了。
打听了一番，她决定去潼城，人杰地灵，聚集了许多修士，是修行的圣地。
从贩子身上搜刮的钱够她花好一阵子，绾绾财大气粗的租了辆马车，很快就出发了。
将小镇渐渐地抛在后面，马车没入一片小树林，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走。
忽然，车夫“咦”了声，回头对绾绾说：“后面有个人跟着，是不是你家亲戚呀？”
绾绾：“什么样的？”
车夫答道：“一个少年，感觉腿脚不太麻利，在后面追得很辛苦。”
绾绾忽然侧身，纤细白净的手撩开窗帘，探出去看后面，远远瞧见那个单薄的身影。
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落到绾绾清冷的眉目上，她只看了一会儿就坐回去，嗓音轻柔却疏离地开口：“继续前进。”
“啊？”车夫吃了一惊，又赶紧地住嘴，发动马车。
绾绾合上双眸，开始打坐。
她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自顾不暇，没兴趣再带着个小屁孩。何况，她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钱，还除掉了那群垃圾，他明明就自由了，为何还要跟着她？
难道她看起来像个大善人吗？
绾绾搞不懂，心想等那只小妖累了跑不动了，自然就会放弃。
车轱辘声持续了好半晌。
绾绾再次掀开帘子，那双清眸闪过一丝惊异，向来是淡漠无波的，此时却泛起波澜。
没想到，小妖族还在追，他居然坚持了这么久。
看来，心性坚韧，倒是个好苗子。
那厢，少年带伤跑了这么久，逐渐体力不支，跟马车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再怎么拼命，都追不上，只能看着马车变成一个小点，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猛地一下，少年被石头绊倒了，身体栽倒向前，扑进泥泞里，手臂“刷”地磨破一层皮，鲜血汩汩而流。
而他浑然不觉，咬咬牙挣扎着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追，像是带着强烈的执念，直到身体彻底无力，瘫在地上，视野之中，已经没了马车的踪影。
终究，还是被丢下了。
他一再地告诉自己爬起来，但身体怎么都动不了，他疲惫又饥饿，浑身疼得要死，无边无际地冰冷和痛楚淹没着他。
天地逐渐混沌。
“滴答”
噼里啪啦下起一场绵密的雨。
少年在雨里抖了抖，任由雨滴打在身上，浑身湿漉漉，幽蓝色的眼睛晦暗无光，跟死物一般。
人类世界，太冷了。
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
——“你还要躺多久？”
骤然，头顶传来柔软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仿佛来自天外。
绾绾俯下身，看着少年的眼神复杂又温和，她轻笑了一下。
这只小妖跟丢了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活像只被抛弃的小奶狗。
少年突然睁开幽蓝色眸子，迷茫又错愕，呆呆地盯着绾绾，仿佛不可置信。
她来了！！！
少年灰暗的眼睛亮了起来，冰冷的心脏躁动起来，升起一股想要伸出舌头舔一舔她的冲动。
绾绾看他懵懵的模样，心头一动，尽量避开他严重的伤口，弯下身一手抄他的膝盖窝，一手放腰身抱起他。
“你还挺轻的。”
就算她现在这副弱缺身体，抱着他也不吃力。
怀里的少年僵硬无措，看到自己碰脏了她的衣裳，偷偷地用手去擦，结果越擦越脏，又懊悔又焦急，表情蔫蔫的。
有点可爱。
绾绾内心噗嗤一笑，假装没有看见，把他抱回马车，放他下来，塞给他一袋包子，“吃吧，都是你的了。”
少年抓起包子，先看绾绾一眼，再小心翼翼地吞咽，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进食的松鼠。
很快，一袋包子被消灭掉。
空气中蔓延开浓烈的血腥味。
绾绾眉头一拧，从怀里掏出瓶药递给他，“你伤得很重，要上药。”
少年接过放在嘴边舔了舔，然后直接把药粉往伤口怼，动作笨拙又粗暴，不仅没有止血，反而让伤口裂开了。
“……”不是这样上药的少年。
绾绾黛眉一跳，拿回药瓶，伸出手指给他演示：“上药要轻轻的，否则会弄疼自己的。”
她粉白的指尖有道小口，少年忽然凑过去舔了一下。
甜的。
“？！”
绾绾蓦地收回手，神色肃然，“不能舔！”
少年仰着头，圆溜溜的眸子看她，眼里充满疑惑，仿佛在问为什么不能舔？
绾绾扶额，她知道妖族的唾液有疗伤作用，它们受伤了喜欢自己舔伤口，止血消炎，伤口痊愈得很快，眼前的少年无论外表多么像人类，本质上还是只小妖，跟他讲道理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叹了口气，绾绾只能亲自给他上药，指尖抹着药粉，轻轻地点在伤口上，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泛着粉意，看起来十分好看。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却感觉有股灼热从她的指尖蔓延开，所到之处都像在点火，少年的心脏忽地被拽紧，呼吸有些急促。
这个过程，好煎熬！
他想要立即结束，却又希望永远不要结束，矛盾地贪恋着少女的温柔。
上完药，绾绾突然随意地问。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住，没有回应。
可能是从来没有人会问他这个，又或许他不想说。
不告诉她就算了。
绾绾懒懒撑着下巴，眼睫轻垂，似乎有些乏了，正准备去找周公。
这时，从角落传来低哑的声线。
——“吾名晏戎。”
“晏戎？”
绾绾轻念。
听起来倒像是大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