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战高邮(三)
钟河的中箭令刘彧一下子从那种机械的麻木中清醒了过来,扔了手上的东西,赶紧大步跑上前去,一把就抱住了被摔的七荤八素的钟河。
“老三,你怎么样?”看着胸口插着箭矢的钟河,一向冷静的刘彧都有点慌了手脚,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老三,你可不能有事啊。”程威山“扑通”跪在地上,趴在钟河身上就开始嚎上了。
钟河感觉浑身都疼,尤其是胸口和后脑勺疼的厉害。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那只箭,钟河才想起来自己是刚才中箭了。
“老大,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钟河说话的声音虚弱无力,刘彧却是无语哽咽,只是用力的摇着头。
“老大,二哥,我还不想死,我还没娶媳妇呢。我都没和你们在一起玩够呢。”
“老三,你可不能死啊,二哥啥都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也不和你抢吃的了。”程威山看着虚弱的钟河,害怕极了,就怕他下一句没说完人就没气了。
兄弟三个从小一起玩到大,形影不离,感情好的比那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都要好。如今一起当兵,不曾想这么快就要阴阳两隔了,心中怎么能不悲痛。两个人都已经慌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一旁的田华冷静的多,“老大,莫急,我去找大夫。”
“对,对,快去找大夫,赶快去。”一语点醒梦中人,刘彧赶紧催促田华快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防守的这一段城墙由于没人,敌人没了压力,开始蜂蛹着说着梯子向上爬。
“不好,燕国鞑子上来了,刘彧,程威山,赶紧回来。”沈林之发现已有燕军士兵开始从朵口冒出头来,马上向刘彧示警。
刘彧此刻才反应过来,要是让燕军上来了,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他们兄弟都得死。“老三,你在这儿先别动,等我灭了这群王八羔子。”
刘彧带着一腔怒火,直扑刚杀上城墙上的燕军,一刀就将一人砍翻在地,闪身躲过后面来的刀,一脚踢飞一个,回手一刀抹了身侧那个人的脖子。脑袋滚了出去,鲜血喷涌而出,身体还摇晃着不肯倒。再上前一步,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士兵扎了个透心凉。
沈林之用余光看到了刚才的刘彧,也是万分惊诧于刘彧的骁勇,这还是那个自己认识的稳重有余,而果敢不足的刘彧吗?
刚爬上来城墙的燕军士兵也被刘彧这勇猛的一面吓了一跳,这种猛男他也不想碰到,连动作都不由得慢了一分,被一旁的程威山一枪扎中,推下了城去。
刘彧此刻两眼通红,看到身穿黑衣的燕军士兵就杀,手起刀落,几乎是一刀一个,普通士兵哪里是他的对手。一路走一路杀,根本无意再去收取战利品。是钟河看到只骂刘彧是败家子,赶紧喊程威山去收割左耳,也可以在一旁策应刘彧。
也不知杀了几个,刘彧心中的怒火才渐渐消了。在钟河中箭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很愧疚,老三生命垂危,自己作为他的兄弟,老大,却什么也做不了。
敌人的攻势被打退了,刘彧赶紧跑回钟河身边,却看到钟河竟坐了起来,依靠在墙上,一手紧握着胸口上的箭,正要把它拔出来。
“老三,不可胡来,”刘彧大声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钟河一把就把那箭拔了出来。
“混蛋,你不要命了。”刘彧急了,几步冲到钟河身边,就要骂他。钟河却扔了箭,笑嘻嘻的从胸口衣服里掏出来一个长命锁,摇晃着给刘彧看。
“我得感谢我我老爹,是他救了我一命。”
看着古铜色的长命锁上多的那个孔,刘彧刚升起的怒火一下子就消散了,转怒为喜,一把扒开钟河的衣服,只见胸口上有一个浅浅的小洞,只是皮外伤!
“刚才竟然装死吓唬我们,找打是吧?”刘彧作势要打,钟河赶紧求饶,“老大别打,我是真疼,刚才我是完全摔蒙了,忘了我有长命锁这事了。”
钟河一直随身带着长命锁,刘彧是知道的,他们三兄弟都有一个,不过刚才那种情形,刘彧也完全忘记了这事。
程威山也是高兴的不得了,抱着钟河就是一顿摇晃,“刚才你差点把我吓死。”
“哎吆吆,二哥,别摇了,疼。”钟河疼的呲牙咧嘴,直翻白眼。
这时田华回来了,看到钟河的状态也是愣了一下,“老大,大夫不肯来。”
刘彧见钟河并不严重,也不再着急,他知道随军的大夫就那么几个人,就是加上临时征召的城里的大夫,这个时候到处都是伤兵,大夫指定忙不过来。
刘彧示意田华也赶紧休息,这难得的休息机会,不知道能有多大会,补充体力,好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燕军的进攻很快又开始了,喊杀声,惨叫声,鼓声又充斥着这一片天地。双方死伤的士兵越来越多,燕军的进攻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这个时候拼的不只是体力,还有意志力,都在咬牙坚持,就看谁先崩溃。
高洪站在城楼里,看着双方拼杀的士兵,他脸色平静,但大脑在努力思考,好找到破敌之法。如今敌军并不围城,只是在拼命进攻北门,其余三个城门只是派了小股士兵骚扰。虽然有其他三个城门外都比较狭小,不利于大军展开的原因,但敌人的打了不围的做法多少透着一丝诡异,让他不得不慎重。
高洪来回踱着步,思考着对策。他手里现在有虎旗营和火旗营,一共不过七千兵力,再加上三千城防军,和紧急征召的城里的青壮年,也就不过一万三四千人,兵力足禁见肘。他需要防守四面城墙,就是敌人不进攻那三面,他也不可能把兵力都调到北门来。这就是进攻和防守的区别,进攻方可以任意选择攻击方向,而防守的一方就不行,他必须守好每一个方向。任何一点出了问题,则满盘皆输。
高洪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向北门增兵,他害怕这是敌人的一个圈套,他不敢赌。一旦其余三门被燕军偷袭,到时高邮城就完了,这全城数万平民百姓,还有这两个营的北府军将士,都将会成为燕军的刀下亡魂。自己就是万死也无法解脱,所以他不敢赌,不敢继续向北门增兵。
血战还在继续,每时每刻都有士兵倒下。刘彧手里的刀砍卷了刃,扔掉了就再从地上捡一把,这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把了。
天色渐渐暗了,铜锣声响了起来,这声音刘彧第一次听着感觉是那么美妙。敌人终于渐渐退去,留在城墙上的燕军不过图做挣扎,很快也被清理干净了。
一天的战斗下来,五个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受伤。刘彧胳膊和胸口被划了几刀,程威山被刺到了肩膀,田华伤了腿。而沈林之则是胳膊上挨了一箭,那个他心爱的方盾也拿不起来了。
五个同病相怜的人坐在一起,钟河看着一个个都缠着布,嘿嘿直乐。
“笑啥?”刘彧不解。
“咱们都一样了。”
刘彧笑着摇了摇头,他太累了,不想说话。
钟河则晃了晃手里的小口袋,“想知道这两天咱们收了多少军功吗?”
“多少?”沈林之对军功很在意,有军功就可以当官,就可以有很多奖赏。
“二十二个。”
“才这么点啊,我以为得有五六十个了呢。”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老是打下城去,当然不止这些。”钟河对于沈林之的败家行为很是不满,一个敌人那可就是一贯钱,整整一千个铜板呢,就这么一下子就推没了。
“嘿嘿,打的兴起,忘了。”沈林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接下来的几天里,战斗越发的惨烈,敌人一次次不要命的往上冲,北府军士兵每一次都是拼尽全力才把敌人打下去。每天都有大量的士兵牺牲,每多一天,想把敌人打下去困难就会多一分。这样下去,高邮城早晚会破,毕竟燕军看规模有五六万人,而北府军却只有一万多。
刘彧在思考这个问题,此刻他不是怕死,他怕到最后都没能守住高邮城。刘彧在考虑,高洪在考虑,刘毅在考虑,远在凤城的北府军统领刘恒也在考虑。
身材高大消瘦,长长的胡须依然花白,眼睛充满血丝,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这次燕国十余万大军南下,兵分三路,凤城,高邮,盐城,都是北府军驻守之处。刘恒早就向朝廷请求支援,可加急的求救奏折却如石牛入海,毫无音信,至今都没看到一兵一卒。
刘恒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步伐越来越快。他很生气,生气的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朝堂上依旧在内斗。刘恒知道,随着自己在军中的威望越高,皇室忌惮他,几大世家也忌惮他,怕他拥兵自重。几十年前的苗刘之变,是皇室和世家永远的痛。战争还没有分出胜负,朝堂之上就已是尔虞我诈,国事糜烂至此,刘恒也是徒唤奈何啊。
“父亲,母亲特意熬了参汤给你补补身子,你喝些吧。”刘敬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连着几日你都没睡,莫要熬坏了身子。”
“唉,开战十余日了,可朝廷的援兵却久久不到,我北府军如今兵力损耗如此严重,你让为父如何睡得着啊?”刘恒抬头看到儿子俊美的脸庞,也多了憔悴,眼睛里有了血丝,不免心疼,“敬儿,天也不早了,你快去睡吧,不用在这儿陪着为父。”
“父亲,你可是北府军四万将士的主心骨,你可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骨,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这么多将士可怎么办呢?” 刘敬知道在父亲心中,把北府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谈私情是劝不了他的,只有谈北府军。
刘恒点点头,喝了口参汤。 “好,敬儿,你先去睡吧,为父这就睡。”挥退了儿子刘敬,看着自己即将写好的向朝廷求救的奏折,叹了口气,随手丢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