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1月15日下午三点多, 切尔西岗东南山麓。
全副武装，外披草叶作为掩盖伪装的格莱德斯正穿行在密林之间。她判定好了方向，缓缓向某幢隐藏在山林中的木屋靠近。
此时她正在忠实地执行阿姐交给她的任务——继续紧盯卡尔克萨研究会的动向。
然而这片山林她已经摸索了近两个月, 始终无法摸清卡尔克萨研究会的真实据点。山林间布满了各种警戒用的暗桩和响铃, 还有大量防不胜防的陷阱。尽管她小心再小心，还是不慎触碰了两回，第一回从东路穿插过来，摸到了木屋近前，但屋内什么人也没有，门窗紧闭, 她害怕屋内有陷阱，并未进屋。
第二回她走了南路, 但还是不慎触碰了响铃, 彼时她从寂静的山岭深处嗅到了一丝蛮荒野兽的气息，心觉不妙, 干脆直接放弃。再后来，她只能站在更高的山峰之上向下俯瞰整个林场山谷。那一片郁郁密林之中隐藏的诡秘，着实令她心中发毛。她觉得, 除非插上翅膀飞起来、并长了一双可以洞悉一切的鹰眼，否则想要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摸索清楚他们的动向,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格莱德斯原本是扎根生活在亚述的霍姆因斯血统人, 五年前，她跟随阿姐一道来了伊斯罗廷。当时她被男人背叛还身怀六甲, 刚到伊斯罗廷就陷入难产。阿姐带着她误打误撞求助到了爱善天使孤儿院，院长南希救下她，但她的孩子没了。
后来南希留她在孤儿院做事，她算是相对比较幸运, 在伊斯罗廷很快有了着落。她专心帮南希院长打理孤儿院，但一直暗中和阿姐保持着联系，替阿姐做事。
她最开始并不知道南希院长是视能者，后来得知还是因为南希院长主动询问她是不是神眷者，院长看出她的不同寻常。
但南希院长始终不曾详细询问她的秘密，她如果要请假外出，南希院长也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早日归来，便放她离去。
她并不是神眷者，她的所有本领，都是跟随阿姐用秘药和幻境训练法后天磨练出来的，并得到了仿制金刺的加持。她天赋较高，体格也强健，因而是姐妹们中的佼佼者，深受阿姐信任。
姐妹们中，像她这样的非神眷者占大多数，姐妹们都是肉身凡胎，只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拿起武器，与那些恶鬼作斗争。
阿姐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前来探查卡尔克萨研究会的老巢，也是因为这个研究会与姐妹们曾经生活的故乡——穆兹达赫伦有很深切的渊源。
阿姐判断，卡尔克萨研究会的创始人，应当是当时穆兹达赫伦的三巫女之一——二巫女阿斯玛·扎布力。
所谓三巫女，是当时穆兹达赫伦城邦的大祭司的三个亲传徒弟。最年长的大巫女就是阿姐的尊师，她是目前穆兹达赫伦的大祭司，正在苦苦支撑着穆兹达赫伦最后的斗争战线。
二巫女扎布力脾性爆裂，天生反骨，甚至嗔怒于神明，对神明不敬。大约在二十多年前，她伤害了大祭司后叛变外逃，彻底失踪。
三巫女是个性格古怪的天才，预言能力与演算能力极强，喜欢四处云游，年纪轻轻就离开了穆兹达赫伦，一直不曾归来。阿姐被大巫女收徒时，她就已经离开了，阿姐都不曾见到过她。
阿姐认为，穆兹达赫伦的黄王信徒应当是扎布力还在时就暗中集结而成，扎布力离开穆兹达赫伦后，就来到了伊斯罗廷，扎根在了这片切尔西岗的山林之中，组建了卡尔克萨研究会。
伴随着脑海中的思索与回忆，格莱德斯渐渐深入了山林中。这一回她小心再小心，一直摸索到房屋附近都不曾触发警报，她感到这回自己也许能够成事。
绕到木屋后，她发现木屋的后门竟然是半开着的，与上次来时的紧闭状态截然不同。是陷阱吗？但她已经放弃了两回，若这回还不能找到可靠情报，那她实在无法向阿姐交代了。
她终于不再犹豫，备好武器，鼓起勇气进入了后门。
……
安娜感到自己的嗓子逐渐开始恢复知觉了，但她没有尝试发声，因为她知道绑架她的歹徒就在她身边极近的位置。哪怕她稍微发出点喉音，对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通讯被掐断，又不能发动言灵，手脚被绑缚住的安娜此时看上去已然毫无回旋余地。但她并未放弃希望，她知道尼雅一定在找她。现在的她什么也不能做，但至少她可以思考一下，方才那个变声的歹徒所说的盾马内鬼，到底是谁。
首先，这个歹徒能够拿到她制作的替身人偶和藏在教师公寓之中的梦晶，说明对方很清楚她现在居住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换言之，对方知道自己正打算制造替身人偶，曾去过黑市，从黑市的龙先生手里拿到了梦晶。
这三条消息，也并非是所有盾马团的成员都清楚的，除了曾经和她一起参与过黑市行动的查兰队长、尤金、康彤、贝拉以及知晓行动但未完全参加的瓦尔基里、朵丽丝之外，盾马内部应该只有高层知晓了。
由于《秘语之书》与《言灵之书》的关系，她现在属于盾马团的重点关注对象，因而她的近况，查兰肯定是向莱布尼茨团长汇报过的。至于莱布尼茨团长是否告知了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但安娜认为不会超出核心领导层的范围。
据她所知，盾马团的高层就是三团长加一个老猎人，这是最核心的领导层。莱布尼茨正团，瓦尔基里副团，奥克诺斯·帕尔金副团，以及她曾经在矿下事件时接触过的老猎人布莱恩·苏勒，他是驻猎人公会的前使，全权代表探索者猎人团，是负责对外事务的。
这其中，莱布尼茨团长和奥克诺斯·帕尔金副团都不在伊斯罗廷，鞭长莫及。老猎人苏勒一直驻扎在伊斯罗廷的猎人公会总部之中，作为前使，他始终需要坐镇在此，代表盾马团在猎人公会中行使权力和履行义务。
贝拉是帕尔金副团的徒弟，尤金的父亲是灵教会南区的主教，康彤身份则相对简单一些。
全部捋了一遍，安娜认为贝拉、尤金和康彤内鬼的可能性比较小。其实早在矿下事件和古藤堡事件时，她就已经察觉到盾马团内可能存在内鬼了。
这个内鬼曾向自己的父亲泄露过尼雅是狂徒的消息，也与帝国政府高层和教会高层有所来往，不过从皇室、教会目前为止的反应来看，他们应当并不知道尼雅的狂徒身份。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彼时的内鬼就是现在的内鬼，但安娜认为莱布尼茨团长如此智慧的人，怎会允许团内漏洞重重，能有一个内鬼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而贝拉、尤金和康彤，级别还不够，作为底层队员，不大可能与外界这么多高层建立关系。尤其是，这个内鬼可以接触到“尼雅是狂徒”这条核心机密。级别不够的普通队员，很难向外提供那些高层需要的核心机密。
安娜认为，这个内鬼应当是查兰队长、朵丽丝和三大老猎人——瓦尔基里、帕尔金、苏勒这五个人中的某一个人。
这其中，帕尔金始终未曾露面，也未参与过伊斯罗廷的事，可能性最小。苏勒自矿下事件后就再未出现，后续的事件也都未参加，可能性也不大。范围似乎缩小在了查兰、朵丽丝和瓦尔基里三人之中。
瓦尔基里是古藤堡事件之后才来了伊斯罗廷，此前向父亲泄露消息的内鬼似乎不该是她。朵丽丝是莱布尼茨团长的亲生女儿，对盾马的感情非常深刻，她似乎是除了莱布尼茨团长之外最不会叛变的人。
难道是查兰队长？不会吧……查兰队长之前确实帮助父亲骗尼雅去了南河镇，但这都是在父亲以向外界披露尼雅的狂徒身份作为威胁，强力施压下才会这么做的。她为了保护自己和尼雅，尽心尽力，始终有求必应。作为莱布尼茨团长最信任的青年才俊，甚至是接班人，安娜认为她言行一致，内外合一，坦诚且热忱，非常值得信任，并不是内鬼。
越想越糊涂，安娜感到这个内鬼的身份藏得真够深。
古藤堡事件，甚至更早些时候，莱布尼茨团长应当就已经意识到团内存在内鬼。此前安娜还有所疑惑，为何莱布尼茨团长在教会、皇室已经让步的前提下，坚持要将整个盾马团搬离伊斯罗廷，只留部分精锐留守。如今她终于看明白了团长的意图，他要捉内鬼。
这个内鬼应当就在伊斯罗廷城之中，莱布尼茨团长早就圈定了范围，只等内鬼作乱。他心中应当有着大致的判断，但并无明确证据，这么做是想要让内鬼自己做出一些事来认证他的判断。
可这却害苦了我啊……安娜自觉无比倒霉。
事到如今，埋怨也无用，她受苦也无所谓了，她只求父亲不要被牵累。父亲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一心爱着自己，如果就这样遇害，安娜情感上决计无法接受。
正思索间，忽闻窗外传来了一阵巨响，“轰”！
什么爆炸了？这是安娜的第一反应。而且距离自己的位置并不远，她明显听到了窗户啪啦啪啦振动的声响。不祥的预感笼罩而来，她浑身都崩了起来。
屋内，安与她的同伙也被这声爆炸惊动，随即安娜听到了屋内散乱的脚步声，两人都走到了窗边去观察。
又一会儿，传来了安的声音：“怎么回事？”
“应当是煤气管道泄漏引起的爆炸。”同伙道。
“与我们的事有关吗？”安问道。
“不好说，但值得警惕。”对方回答道。
屋内陷入沉默，又片刻后，同伙道：
“保险起见，计划提前。我本想等到明天月曜日再做这个灵魂转移术法大阵，但现在看来情况也许有变，我们这就开始动手。”
灵魂转移术法大阵……她们难道要把我的灵魂转移出去？安娜愈发的紧张起来。
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鬼乐踏着节奏而来，安娜开始拼命地挣扎，试图挣脱手脚的束缚。同时她开始尝试发声，张开口努力喊出字符音节来，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自救机会。
然而对方没能给她这个机会，她刚喊出半个音符，察觉到自己的舌头仍然僵直，完全无法准确发音时，一只冰冷的手就掐住了她的后颈。随即她就感受到一股诡异的力量侵入了她的大脑，她顿时彻底陷入了一片昏黑之中。
……
查兰将劳瑞妮送回了总部救治，确认她并无生命危险后，立即用通讯戒指联系尼雅等人确认她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得知他们已经抓获了那小个子男人马克，并搜索了马克的记忆，知道了他的身世背景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后得知尼雅等人即将前往的位置，她便立刻瞬移前去汇合。
尼雅等人赶赴的位置位于格里芬广场的东侧，这里逐渐远离了那些行政机关，进入了一片繁华且时髦的新贵街区。连片的五层公寓，外饰精美漂亮。附近有配套的商贸集市和各种令人流连忘返的小商铺。
不过此时，因为方才发生的爆炸，街区上显得有些混乱。人们在窗口探头探脑，路上的行人本能地躲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街边店铺，马车也靠着路边停下，不再行驶。车夫们彼此之间在不安地交谈着。地位低微的小报童无法进入那些精美的店铺，只能躲在建筑的墙角里，慌张地四处张望着。
穿过这片街区，又折向北走了几百米，尼雅看到了一栋造型相对奇特的教堂，外墙全部用白漆粉刷，雪白梦幻。
“这是哪儿？”她问。
“东区的区教堂之一，东区有相当一部分地区属于风暴教会的地盘，这幢白教堂就是东区风暴教会的总部。在白教堂的一街之隔的南侧，有个大院，那里面就是猎人公会的总部。”瓦尔基里对这一代相对比较熟悉，解释道。
她们现在要去的地址，就在猎人公会大院外，马路对角位置的一幢楼中。据马克的记忆，卡尔克萨研究会的一名成员就居住于此。马克不知此人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一身黑衣，总是包着头面看不清全貌，代号“安哈弗拉”，是亚述语种“第三者”的意思。
而当尼雅等人看到这幢楼时，一时有些讶异。这并不是一幢住宅楼，而是一桩有着相当规模的亚述风情旅馆。旅馆名叫“天河飞渡”，看到这个名字，众人内心升起一股令人无语的讽刺感。天河飞渡是全长六千余公里的天河之上唯一一座联结南北两岸的桥梁，这亚述旅馆起这么个名字，是在明示亚述与霍姆因斯两国邦交友好。
卡尔克萨研究会的成员却住在这样一个象征“睦邻友好”的旅馆里，蓄谋着给霍姆因斯帝国搞破坏，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尼雅却顾不得那么多，她焦心于安娜的安危，且心灵感应传达给她的恐惧感愈发强烈起来，她一头就扎进了旅馆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内鬼到底是谁呢？大家可以继续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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