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1月14日, 当晚9点，尼雅从晕厥中苏醒过来。从露易丝忽而坐起向安娜口吐神言，到尼雅苏醒这段时间, 再未有任何不寻常的事发生。而此间, 安娜一直独自陷在一种惊骇的情绪之中，不断地思索着方才露易丝口吐的那句话：
“龙族后裔，你必须阻止黄王降临，摆脱书的束缚。”
什么意思？我是龙族后裔？
这不可能，安娜觉得难以置信。她从不觉得自己家的血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一直都认为麦克莱恩家的先祖是偶然获得了言灵之书, 并与之签订了灵魂绑定的契约，迫使书世世代代服务于家族血脉继承者。
抛开了言灵之书, 麦克莱恩家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甚至都无法成为神眷者。
会不会是梦晶？安娜突然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使用梦晶，虽然她自己没有感觉, 但据尼雅说，她和梦晶之间产生了深度的精神联结，梦晶一直在反哺她的灵魂。梦晶是龙族遗骸中残留的能量在自然中催生出的神奇产物, 她也许是因为和梦晶深度联结的缘故，沾染了龙族的气息, 被误认为是龙族了。
但是……仍然存在两个问题。
一、梦晶为何会反哺自己的精神？安娜能感受到这些日子自己的灵魂和精神在明显地壮大起来, 与言灵之书远程的感应也越来越强烈，仿佛书不在手边她也能如臂使指一般。这不是空穴来风, 必然有更深层的原因。
二、为什么被附身后的露易丝会知道自己与言灵之书绑定在一起？如果附身在露易丝身上的那个存在能判断自己是言灵之书的主人，那么自己到底是真正的龙族后裔还是只是感染了龙族气息这一点，祂不该判断不出来。
结合以上两点，安娜只能将最开始的猜测推翻。自己是龙族后裔这件事, 不能轻易否定。而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家族传承两百年，六代人竟然全被蒙在鼓里，没有人知道家族血脉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这着实震撼到了安娜，颠覆了她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对世界和对自我的认知。
安娜积攒了一肚子的疑问：龙族竟然能化人吗？还是说龙族能与人结合诞下后代？不然如何解释自己这纯正的人类形态？自小到大她可是连头发都不起鳞的，和传说中的龙实在是沾不上边。
难道说他们家族这六代单传、子嗣艰难的情况，并不是由于与言灵之书之间签订的交换协定，而是单纯因为龙族特殊的血脉传承问题？
如果说龙族还有后裔，那么与龙族同时代的精灵和巨人呢？会不会也有后裔存在？这些上古生物到底是怎么消失的，一团迷雾的深海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就是书，言灵之书……安娜很在意那句“摆脱书的束缚”，她从这句话中品出了更深一层的含义——书的存在是为了束缚住龙族的后裔的。
如果说《言灵之书》用来束缚住了龙族，那么精灵族和巨人族呢？是不是被其他的书束缚住了？是《秘语之书》吗？
仔细推敲，似乎不是。因为从本质上来说，《秘语之书》与《言灵之书》是一体的，二者互为反面。那么如果说《言灵之书》和《秘语之书》都是用来束缚龙族的，应当还有另外的“书”用以束缚精灵族和巨人族。
沙之书？安娜突然想起了在黑市时，珀曼提起的那本书。会不会是那本书？
最后一个疑问——黄王。她在天文台里目击到疯癫的安发动对尼雅的精神攻击时，清楚地听到了她口中高喊“黄衣之王哈斯塔”。“黄衣之王”安娜没听说过，但是“哈斯塔”，这个词汇她有印象。
地下矿难事件后，她曾听猎人团的幸存者们讨论过当时发生的事，尽管大家的记忆都有偏差，也很模糊了，但都提到了“哈斯塔”这个词。
矿下危难之时，言灵之书曾与尼雅联合，发动了一个极为强大的禁忌咒语，洞窟中卷起了超强的龙卷风，风眼处打开了通往异时空的通道，将黑云巨怪吸扯走了。当时黑云巨怪被吸扯走之前，发出了最后的嘶吼，所有的猎人团幸存者事后回忆，都一致认为黑云怪物嘶吼的发音有点类似于“哈斯塔”。
安娜知道这有些牵强，但如果黄衣之王哈斯塔就是当时黑云怪物嘶吼的对象，那据此可以推测，当时是黄衣之王哈斯塔的力量将那强大的黑云怪物吸扯走了。
而运用出这股力量的是言灵之书，尼雅当时只是言灵发动的工具。
发动龙卷风的力量之中到底是否掺杂有别的力量还不好说，但可以推测，尼雅应当不是主要力量……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说《言灵之书》本身就与黄衣之王哈斯塔息息相关吗？
安娜陷入了无尽的困惑和猜测之中，久久无法回神，眸光也一直落在露易丝的身上，仿佛期待着她能再度坐起来，说点什么来给她解惑。
然而她的期待未曾实现，反倒是尼雅轻哼了一声，缓缓醒了过来。
“尼雅！”安娜连忙起身，扑到她近前，观察她的状态。尼雅看上去有些迷茫，见到了安娜，她愣了片刻，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安娜的手。
“怎么回事？”尼雅似乎记忆出现了断裂，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
“你还记得吗？天文台里发生的事。”安娜尝试着引导她回忆。
尼雅眨了眨眼，记忆逐渐恢复。她猛然又回忆起晕厥前看到的景象，不禁面色发白，眸中再度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恐惧。那是一种直面深邃宇宙的恐惧，被巨大的无助、孤独与绝望包裹，无处遁形。
安娜发现她面色不好，不再问她什么，而是走到一旁，给她倒了杯温水。尼雅努力坐起，缓缓将水喝了下去。
“安娜……你当时是不是跟着我赶到天文台了？”尼雅捧着杯子，看着安娜问道。
“是啊，当时公开课课堂上出现了那样的状况，我只能远程控制言灵之书给所有人进行精神控制，提前结束了课程，然后尽量追上你，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安娜道。
“我晕过去前，好像听到了你喊我的名字……抱歉，我搞砸了你的公开课。”尼雅歉疚道。
“没事，别多想，当时我已经讲到尾声了，用言灵之书修改一下集体记忆，不会有问题。倒是你啊，你当时遭到了安的精神攻击，现在感觉如何？”安娜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温柔地将她的碎发拨开。
“不大好……”尼雅实话实说，“我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无法用语言形容。”
“不要去想它。”安娜道，“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尼雅看向安娜，安娜则向她讲述起方才露易丝的表现，以及她的所有猜想。二人一说一听，十分入神，等安娜的讲述告一段落时，二人才惊觉老师瓦尔基里不知何时回来了，正靠在门边听她们谈话。
“老师？”尼雅出声唤道。
“你们在谈论的事，也是我刚才和查兰在讨论的事。”瓦尔基里道。
“队长来了？”
瓦尔基里点头：“嗯，我通知她来的，我们刚才一起去勘察了一下天文台现场。警察将天文台暂时封锁了，但这起事件估计很快就会交到教会猎人团处理，东区大学城是教会的地盘。
“此外，关于安在屋顶上画下的黄印……应当就是贫民窟里出现的黄印，所用的颜料是完全一致的，绘画手法也吻合。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的是，安应当就是在贫民窟中绘画黄印的人，或者之一。此前我们一直认为抢劫黑帮的人与绘画黄印的人是一伙的，现在看来是想当然了。抢劫黑帮的是亚述巫女集团，而绘画黄印的是另一伙人。他们之间，很有可能也是敌对关系。而后者则更为神秘，至今除了安，我们没有找到其他的踪迹和线索。”
“安呢？”尼雅蹙眉问道。
“落水后就消失了，怀疑她是潜水逃离了。”
尼雅道：“她有隐身的特殊技能，此外她还能短时间内进行某种类似于空间瞬移的闪现。”
“是……我们怀疑那是信仰黄王后获得的能力，属于黄衣之王哈斯塔这一系脉络的能力。”
“您知道黄衣之王哈斯塔的情况吗？”安娜不禁问道。
“不甚了解，但查兰似乎有所收获。因为亚述巫女曾透露她知晓黄衣之王哈斯塔，查兰现在回去找亚述巫女了，等得到结果，会联系我。”瓦尔基里道。
随即她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踱步到安娜身侧站定，视线投向另一侧仍然处在晕厥中的露易丝，道：
“安娜，你刚才所说的猜想——书封印了三大族的事，这个猜想真的是太大胆，也太具有穿透力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没错，确实存在‘神之四书’的概念，分别是《言灵之书》、《秘语之书》、《无限之书》与《法则之书》。其中前两者你们都熟悉了，珀曼提及的《沙之书》确实极大的可能就是《无限之书》，而《法则之书》至今尚未出现。
“如果如你猜想的那般，《言灵之书》与《秘语之书》双书合力封印了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种族——龙族，那么《无限之书》和《法则之书》，应当分别对应了精灵族和巨人族这两个种族。
“这两本书也应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由这两族的后裔所持有。但是在漫长的岁月流转中，三大种族的后裔也会发生变迁，书极有可能散佚出去。
“如今看来，即便书不在这两族后裔的手里，封印的力量也是一直存在着的。”
“瓦尔基里大师，您认为我们麦克莱恩家会是龙族后裔吗？”安娜问道。
瓦尔基里摇了摇头：“我无法做出判断，这需要更高层次的洞察力才能明晰，并且我们至今也不知道这三大族的后裔到底具备怎样的特征。
“不过，安娜……如果说龙族遗留的梦晶能够反哺于你，确实某种意义上代表你十分特殊。从我的经验而谈，我从未见过梦晶反哺人灵魂的例子，所有人都只是把梦晶当做一种极其稀有的精神控制类宝石，它甚至会大规模吸取使用者的精神力，形成长期的灵魂损耗。”
安娜闻言，心中的担忧加剧了。
瓦尔基里沉吟了片刻，又道：“此外，还有一件事你们需要知道一下——珀曼的双眼被剜去了。”
“什么？”一直沉默着的尼雅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的事？”安娜忙问。
瓦尔基里道：“就是黑市之后没多久的事，本来查兰不打算告诉你们的，但现在事态的发展不允许了，大学城发生的事与贫民窟发生的事，本为一体，我们得两端发力，联合进行调查。”
安娜蹙眉分析道：“我记得珀曼说过，他在翻阅沙之书时，和守望之神的全知之眼对视过。那个上门推销书的神秘人说，珀曼成了守望之神在人世间的一个监视锚点，会不会他的眼睛与守望之神有特殊的关联，而现在不知道被什么人剜去了。
“今天，我们发现安堕入□□，信仰了黄衣之王，并一直被一双类似于全知之眼的眼睛监视着。安接近我，想要抢回梦晶。而监视安的那双眼睛，一直在尝试阻止安的行为，还附身到了露易丝的身上，向我发出了警告，要我阻止黄衣之王降临，摆脱书的束缚。这一切如果连在一起思考，似乎能够搞明白不少一直以来的困惑。”
尼雅缓缓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安，搞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她是怎么和黄衣之王牵扯上的……唉，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和难过。
尽管如今的尼雅和安的交情不算深，但原主尼雅残留的本能对安有着复杂又深刻的情感。这段友情，是原主尼雅最看重的，她曾因为自卑而疏远过这个唯一的好友，但当安遇到这样的遭遇时，尼雅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出于本能的焦虑和担忧。
现在的尼雅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第一个帮助她的人就是安，是她给了尼雅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动力。不论如何，她要把安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黄衣之王哈斯塔是谁，我简单说两句。
哈斯塔是克苏鲁神话中，旧日支配者之一，别称"无以名状者"、"深空星海之主"。在奥古斯特·威廉·德雷斯构建的体系中，哈斯塔是象征"风"的存在之一。虽然没有关于哈斯塔本体形态的具体描述，但传说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巨大的章鱼形生物，某些方面与克苏鲁相似。
“黄衣之王”是哈斯塔的化身之一，看上去与人类相似，它通常穿着黄色或杂色的褴褛长袍，并戴着一张苍白的面具。 实际上那件旧袍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是其血肉的延伸，而面具之下则隐藏着丑恶的触须，用来贴在目标身上以吸取意志。 它具有令人惊恶的易塑性，可以随意改变身体形状。黄衣之王是哈斯塔最常见的化身。
克苏鲁神话中，哈斯塔的知名度非常高，大概仅次于克苏鲁，与三柱神不分伯仲。黄衣之王出现的地方，一般都会有大量疯狂的信徒出没，行为癫狂邪恶。黄印就是哈斯塔□□的标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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