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圣历1859年12月30日, 伊斯罗廷出了个罕见的晴朗冬日。但今日格外的冷，冰风透骨，呵气成霜。

    尼雅穿着厚厚的藏青呢子长大衣, 披着灰格子的挡风披肩, 头戴黑狐毛绒帽，正乘坐着一辆滨海的蒸汽轨道马车，沿着湾区的海岸线向东区行去。时间是早间7:30, 她正要奔赴东区的密斯特里安大学参加来到镜面世界后最为重要的一场入学考试。考试开始的时间是上午9:00整。

    实际上她今早6点钟就从盾马南区总部出发了。但从南区去东区，要向东北方向穿过整个湾区。从南区进入湾区没有什么有效的公共交通手段，对于尼雅来说就只能徒步了。查兰本想派马车送她去，奈何现在总部就剩下三辆可以调度的夜骑车, 都因需要出任务一早被派了出去，尼雅也不愿因自己的私事占用队里的资源，于是作罢。

    本来与她刚刚相熟的队友克里斯蒂安·罗兰愿意将自己的脚踏车借给她骑，但尼雅觉得南区太过混乱, 脚踏车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稀缺罕见的事物，停在路边可能会被偷走，因而谢绝了他的好意。

    清早, 滨海的风光十分漂亮。蓝天白云之下, 深蓝色的大海在眼前一望无际地延伸开去，近前的海湾中整齐地停泊着大量的船舶, 远端有早出打渔的渔民归来，海鸥围绕着桅杆盘旋，发出欢快的鸣叫。咸腥的海水气息，让尼雅这个前世生长在内陆城市的孩子感到十分新鲜。考试日，本该有些紧张，但她却获得了久违的舒畅心情。这是个良好的开端, 今天一定能考出个好成绩。

    随着蒸汽轨道马车继续前行，靠近南区的海湾逐渐变为了私人海湾，水深变浅，色泽也从深蓝转变为剔透的宝石蓝。这里不适合作为大宗船舶停靠的码头，因而岸边开始多了不少滨海居住的富足人家的房屋，以及属于他们私人的豪华汽艇。这一片海域更深入内湾，受到海风侵蚀更少，更为宁静祥和。显然，如此优美的环境，确实会成为新兴资产阶级趋之若鹜的定居点。

    离开湾区这一大片优美的居住区，尼雅最终在

    位于东区大学城的终点站下了车。这是一大片由大学校园组成的城镇，校园与校园之间的界限并不很分明，居住区和教学区、科研区也都融在一块。

    这种氛围她可太熟悉了，大学城，她人生中足足五年的时间都在这样的地方度过的。她心情十分愉悦地漫步于大学城的道路之上，能看到各式各样的学者模样的人来往。有些人很年轻，看上去朝气蓬勃，大约是学生。有些人胡子一大把，戴着眼镜，怀里抱着书，步履蹒跚，大约是老教授。但无疑，所有人面上的神色伶俐、眸光敏捷，腹有诗书，气自凝华，都是知识分子的模样。

    然而走了没多久，她的双腿肌肉开始隐隐作痛，使得她面上露出了苦笑。最近这十来天时间，她过得可真是辛苦啊。最主要的辛苦，不是复习考试，而是训练。她算是体会到了女武神的魔鬼之处了，康彤诚不欺她。

    女武神瓦尔基里来的第一天，查兰第一时间就找尼雅与她会面，做了中间人，并引荐尼雅拜师。盾马团拜师的仪式很简单，学生向老师鞠躬，口念：“我自今日起拜您为师，传承技学。”

    老师将右手掌附上学生的头顶，念一句：

    “薪火相传。”便完成了拜师礼。

    虽然仪式简单，但完成这个仪式后，尼雅能感觉到自己和瓦尔基里之间出现了一丝淡淡的关联感，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非亲历者不能体会。

    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的，瓦尔基里就对尼雅先做了一个入门测试。她让尼雅就在会见室那样一个狭窄的空间之中，空手对她发起攻击，直到打到她为止。尼雅本以为空间狭窄，对方避无可避，以她的敏捷程度，这有何难。

    然而结果是，她气喘吁吁、上蹿下跳，连瓦尔基里的衣袖都没碰到。

    “步伐身法太差，毫无对战意识，空有敏捷的身躯，却白白浪费，纯属外行。看来，我得从头对你进行训练了。”瓦尔基里面无表情地给与了尼雅十分辛辣且直击灵魂的评判。

    一旁的查兰向尼雅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此后，尼雅的作息时间表就变了，她每天上午要练习基础体

    能，下午要进行武术训练，只有晚上的时间是留给她进行复习的。训练的地点就在总部开辟出来的练功房内，这练功房总共也就五十平米，对于猎人来说，实在太狭窄了。但瓦尔基里却说，尼雅的训练，只需要这一个房间的空间就够了。

    由于尼雅的右手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最近十来天的训练项目都集中在对她的下身技巧能力的提升。一是练习腿部的力量和灵活度，二是练习对战步法和意识。

    瓦尔基里的训练方式非常明快，而且直来直去，从不拐弯。对方开宗明义，第一天就告诉尼雅，对战之中，身法是最为重要的能力，不论是修武猎人还是修法猎人，必须要练身法，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不论你有多强的攻击力，能击打到对方才算你赢。不论你有多强的防御力，躲开对方的攻击才能做到毫发无伤。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瓦尔基里如是说。

    经历了圣玛丽精神病院事件、矿区事件和古藤堡事变之后，尼雅对瓦尔基里的话却有些异议。她反驳道：

    “我认为，术法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不论身体能力有多强，武术技巧有多高，在对方释放出你无法对抗的术法，利用世界规则对你进行压制时，你也只能是无能为力，任人鱼肉。”

    瓦尔基里凝眸看着尼雅，道：“尼雅，你要搞清楚你是什么类型的猎人。你的职阶测试结果是狂徒。你知道上一代狂徒的能力是什么吗？”

    尼雅摇头，上一代狂徒那已经是三千年前的古人了，记载语焉不详。

    瓦尔基里指了指练功房墙上挂着的锯齿猎刀，道：

    “现在猎人的标志性武器，锯齿猎刀，就是自上一代狂徒传下的。上一代狂徒拿着一把锯齿猎刀，斩杀了神祇。自此以后，锯齿类武器就成为了猎人心目中的神器。”

    尼雅顿时哑口无言。

    瓦尔基里解释道：“有一点你要记清楚，修武猎人传承三千年，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如若修武无法对抗神秘世界中的恐怖力量，修武猎人早就被残酷的现实所淘汰了。

    “你对修武猎人的了解太浅薄了，我们修

    炼身体，就是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其中的手段非常多，能够让你获得完全不逊于大术士乃至奥术大师的对敌能力。

    “尤其是，你是狂徒，虽然精神力强大，灵力磅礴，但运用灵力的方式与术士截然不同。我们称之为——个人术法回路。

    “术士、学者和圣徒，此谓之三大修法猎人职阶。他们的术法回路是外放的，要与外界自然法则等沟通。

    “而你不同，你的术法回路全部内敛在你的身体里，并不外放。这是力士、斗士、潜行者三大修武猎人职阶最基本的特征。根据我们对史料的推测，上一代狂徒也是内敛于体内的术法回路。因此，你的身体，就是你最大的凭仗。即便你想要学习术法，那也是事倍功半，浪费时间。”

    尼雅不得不承认，她一下子就被说服了。不过她还是有疑问：

    “那难道我们修武猎人，就不能去理解世界法则吗？”

    “修武猎人要修炼的内容总结起来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强健你的身躯，使之成为你最大的武器。要达到这样的目的，我们要做的事有两件，一是强化，二是镀法。强化很好理解，就是让你的身体在爆发力、绝对力量、敏捷度、绝对速度和抗击打能力等等方面做到全方位的极限提升。镀法，则是让你的身体得到世界法则的加持，以增加你在法则层面的攻击力与防御力。不论是强化还是镀法，都需要你去理解世界法则。到最后，修武猎人与修法猎人对世界法则的理解不会有任何差别，二者只是走了不同的道路而已，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尼雅深吸一口气，鞠躬感激道：“明白了，多谢老师指点。”

    瓦尔基里唇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这个学生很诚恳好学，是她最喜欢的类型。

    然后，尼雅就开始了被虐的过程。瓦尔基里对她的第一项训练，就是利用可调控的空间封锁符，将她圈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同时进行腿部力量、身法和闪避技巧的训练。训练她的工具是抵消了空间压力的噬灵鼠。

    这项训练，尼雅在刚入探索者猎人团那天的体能测试中曾经历过。她没想到

    ，这本身即是测试项目，也是训练项目，而发明这个训练方式的，就是瓦尔基里。而如今的训练，比体能测试时更艰难了。空间范围缩小了一圈，能够腾挪闪避的空间也因此缩小了一大圈，压力倍增下还要对抗完全不受压力影响的噬灵鼠，尼雅第一回之坚持了十秒钟就败下阵来。

    而瓦尔基里给出的及格线是坚持三分钟。

    “尼雅，记住我教你的围点画圆和四方步法，运用上！别像只猫一样来回乱窜，这只会无端消耗你的体力，缩小你的观察范围。”空间封锁符外，一身训练武服的瓦尔基里手执她的猎人杖鞭，高声指导尼雅。

    封锁符内的尼雅欲哭无泪，她也不想像只猫一样来回蹦，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啊！最近的她总是无端地在训练之中下意识做出一些只有猫才会有的反应，诸如弓背，四肢着地，老是喜欢用手掌去挥击噬灵鼠，这些无端发生的动作让她觉得很头疼，但也让她能够感觉到黑糖确实就在她的身体之中，对她产生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

    如此艰难的训练持续了十多天，尼雅的成绩提高到了一分半，但距离三分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她的双腿承受了太多，哪怕她恢复能力极强，每天仍然都在隐隐作痛。但她能感受到自己下盘的稳健度、整个身躯的反应能力都在高速攀升。这种感觉非常美妙，难以言说。

    大约一天前，经过医疗部主任格温·沃斯博格的亲自检查，确认尼雅的右手已经完全恢复了。尼雅脱下了佩戴已久的手套，看着自己又白皙了一个色度的新手，只觉得无比的怪异，难道说她有着独特的再生基因，就和蝾螈或壁虎一般？作为一个有着基本医学和生物学常识的学霸，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跟随着密大安排的工作人员的引导和指示，尼雅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穿过优美的大学城，终于来到了一处大会堂模样的建筑物前。这里是密大开座谈会和报告会的地方，今日被安排成为密大面向全社会30岁以下成年人招生的预科考试考场。

    令尼雅意外的是，前来参加考试的人数并没有她想象得

    那么多，两间大会议室改成的考场，大约六十来个人，便是全部的考生了，而录取的名额是三人。这竞争……对于她来说着实也谈不上激烈。这大该与目前霍姆因斯帝国的教育普及水平有关，并没有那么多人能够有自信来参加这种考试。

    办完了手续，检查了行李中有无违禁物和作弊夹带，尼雅领了自己的准考号，坐到了考试位子上。熟悉的待考前的微微紧张感浮起，让她不禁露出了微笑。

    不多时，两名年轻男性考官入场，开始准备分发试卷。尼雅忽而感觉到了什么，回头向考场大会议室的后门望了一眼，那里空空如也。她略感疑惑地拧身坐正，很快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

    后门边，一位红唇妩媚的绝美女士扶了扶头上的软帽，轻抚胸口，深呼吸平复方才那一瞬的紧张感。不是安娜，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来看心上人，真可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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