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这一等, 时间漫长，她们一直从午后三点多，等到了入夜时分。期间那老店主也不曾从多宝阁中出来，这店里也没有多少顾客光临, 进去三两人, 看上去都像是闲人, 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还要再等下去吗？再过三个小时就要宵禁了。”尼雅看了一眼怀表道。
“你是猎人，我则有宵禁豁免权, 放心等下去吧。”安娜干劲十足。
尼雅身子都有些僵了, 有点想下车活动一下。一整个下午, 她和安娜只是轮番下了一趟马车，去附近的店铺里借卫生间, 并借此机会活动了一下手脚。因为害怕多宝阁中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她们根本不敢走远，连上卫生间都是急急匆匆的。
安娜此间在马车上小睡了一会儿，约莫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醒来后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她的精神力恢复速度尽管不及尼雅这样快，但只要能保证一定时间的睡眠, 哪怕只有五分钟, 也能有效恢复, 这样的能力在神眷者中也属于出类拔萃之辈。
将近7点，托马斯下了马车去购买晚餐, 尼雅上了驾驶座盯梢，随时准备驾驶马车。没想到安娜也跟着她爬上了驾驶座，坐在了她的身侧。
“出来透透气，车厢里太闷了。”安娜笑道。
“教……安娜，我有个疑惑。”尼雅开口道。
她对安娜的新称呼还很不习惯, 想了想，她还是不愿意加“姐”这个后缀，于是干脆将心一横，直呼名字了：“你之前在店里，为什么不用言灵之书对付那个老店主呢？是不是因为精神力透支的缘故？”
安娜道：“确实有精神力透支的原因在其中，但更主要的是，我判断那老店主有可能是神眷者，因而我不敢轻易使用言灵之书对其进行干扰。因为对神眷者使用言灵之力是有风险的，若对方的精神力在我之上，则我会被言灵反噬。在不打开书的情况下，单凭触碰书瞬发言灵，效果会削弱很多，而如果我要打开书，则势必引起对方警觉。我们今天只是来探风的，最好还是别打草惊蛇为上。”
尼雅点头。
“而且…
…”安娜补充道，“我给自己定了三条使用言灵之书的戒律，一是除非紧急情况，尽量不对无辜平民使用言灵。二是除非特殊情况，不以言灵之书扭转或影响他人的思想和情感。三是不以言灵之力获取不义之财或谋取权力。这三条戒律也是与我父亲的原则一脉相承，只是在积累财富这一项上，我父亲的戒律比我要宽松一些。”
“言灵之书还能强行扭转他人的思想和情感？”尼雅感到有些可怕，此前她以为言灵之书不过只是能做到短时内操纵他人的想法而已，就比如当初安娜用言灵让圣玛丽精神病院的门卫忘却了搜查，忽略了尼雅的存在一般。而由于言灵之书在矿下大发神威，她误以为言灵之书更像是某种魔法书，可以引动超强的自然之力。
安娜笑道：“语言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你瞧，我现在与你最寻常地聊着天，但却能在潜移默化中对你的思想施加一些影响，而当你在学校听老师上课时，当你父母亲与你谈心时，他们说出来的话，对你的影响更是会成倍地增加。
言灵之书就像是一个扩音器，她会将语言的感染力放大，有多少精神力和灵力，就放大到多少倍，近乎是无限制的。如若到了极致，那就像是神旨，我的话无人能反抗，无人能逃脱开我语言的笼罩，身心都会直接拜服在我的言语之下。”
尼雅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袭古希腊长裙的安娜头戴金色桂冠，手握权杖，面容神圣地秀口一张：“天下安宁，四海咸服。”顿时万民拜服，圣洁的光辉铺洒满整个世界，乃至于整个宇宙。
“哇！”她觉得这太带感了。
“想什么呢？”安娜看她那神往的模样，觉得很好笑，“我的精神力和灵力是很有限的，这是生下来就决定的，我不可能发展成神，也就不可能将语言发挥到极致。现实世界中，不受限的语言是很危险的，我必须节制自己。”
“如果你当真有神力，那么有没有言灵之书做不到的事？”尼雅好奇问道。
“有。语言的力量毕竟是虚泛的力量，它对现实的影响，更多表现在思想、精神
层面，部分可以影响到物理法则，对化学法则和生物学法则影响就会更弱。言灵之书是不可以凭空造物的，当然造人就更不可能了。
我记得我曾试着用言灵之书在没有任何材料供给的情况下凭空造出一个娃娃，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果我无法用语言详细描述出娃娃的每一个细节，还有制造娃娃所用材料的分子结构，那么就造不出来……当然也许是因为我的能力太弱，其实言灵之书有很多的秘密，我们家传承了两百余年，也没有探究清楚。”
安娜摸着衣物内袋中的言灵之书，若有所思地说道。
“神秘物品还真是可怕，就像那八音盒……咱们到底该怎么处置它？我到现在没有头绪。”尼雅道。
安娜想了想道：“我感觉这八音盒还是有收藏的必要，尽管它很危险，但只要能有效控制住，应当会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价值。如果咱们此行仍然调查不出什么结果，就还是将八音盒交给猎人团保管吧，猎人团对付神秘物品还是很有经验的。”
谈话间，托马斯带着一大包三明治回来了，安娜和尼雅便从驾驶位上下来，钻进车厢开始吃晚餐。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刚爬上驾驶座的托马斯发现多宝阁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他连忙向安娜和尼雅发出警告。
尼雅囫囵吞下手里的三明治，一边开车门，一边飞快道：“安娜，你和托马斯就在马车这里等，看他会不会从前门出来，我绕到店铺后面去探一探。”
安娜想了想，没有反对，只是道：“你千万小心，有情况立刻通知我们。”
然而尼雅和安娜之间并没有即时通信的手段，该怎么立刻通知，除了扯着嗓子喊好像也别无他法。尼雅一边步伐灵敏地向多宝阁后面绕去，一边盘算着，要找胡赛老爹做一个安娜专属的通信蓝宝石戒指，到时候就当补生日礼物，送给她。
眨眼间，尼雅就来到了多宝阁的后门处。这是沿街店铺的后巷，到处堆放着各类杂物，看上去十分脏乱。多宝阁的后门半开着，里面有微光放出。尼雅悄然凑上前去，贴近后门，先听里面的动静。
“滴滴……哒哒哒……滴滴……”内里传出这样的声响，尼雅猜想这多半是电报机的声响。她有些惊奇，因为电报机在这个时代可不算是家用的物件，当然也不是这种门面店铺能够拥有的设备。光是拉一条专用的电报线，这费用就承担不起。一般的老百姓要发电报，都得去电报局。
不多时，电报声停了，尼雅听到了内里响起了脚步声。她反应极快，左脚一踏门侧的一叠木箱子，以迅猛的跳跃直直跳上了第二层的栏杆。她单手扒住栏杆，双足轻盈斜蹬着墙面。
向下望，虚掩着的后门打开了，那老店主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并不只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个中年白人男子，样貌平凡，红鼻头大大的是最显著的特征。他戴着一顶鸭舌帽，一头蜷曲的乱发从帽檐两侧顶出，穿着带有破洞补丁、一点也不合身的呢子外套，脚上破旧的皮靴沾满了烂泥。
“我已经发电报回去了，但还得你亲自跑一趟，将东西送到詹姆斯手里。一定要让他做好准备，就说八音盒已经产生影响，城里有人盯上这件事了。”老店主将手中拿着的一个白色布包递了出去，叮嘱那红鼻头的男子道。
男子点头，一手接过布包，一手扶了一下帽檐，就快步离去。老店主则返回了屋内，并将后门反锁了起来。
那红鼻头男子到底要去哪儿？他要送什么东西？詹姆斯是谁？
尼雅斟酌了一下，多宝阁此后还能再回来调查，但这红鼻头男子显然和八音盒事件相关，此人很快就要离开，若不抓紧机会，可能会错失调查时机。
她立刻从二层跳了下来，动作轻盈，无声落地，随即一阵风般跑回了马车所在的小巷内。她刚要通知托马斯和安娜立刻驾车跟踪，没想到那老店主此时竟然从前门出来了。他锁上了店门，随即脚步匆匆不知要去往哪里。
“安娜！那店主在后面见了一个人，和八音盒的事有关，那人马上就要跑了，我得立刻去跟踪。”尼雅长话短说。
“好，那你去，我盯着店主。”安娜立刻道。
二人当即分头行动。
尼雅急急忙忙原路返回，发动她灵敏的感官和迅猛的速度，以高空视野作为辅助，游走于屋顶之上，俯视下方的道路。大概跑了三条街，她就又重新发现了那个红鼻头男子，正怀抱着那个布包，低着头，快步往东北方向移动。
尼雅紧盯着他，他一路从南河东区进入了南桥区，之后走过了多兰士河上游段的通运桥，随即就在桥边的站台搭乘了最后一班蒸汽轨道马车。这轨道马车的速度很慢，人小跑着就能跟上。尼雅便缀在后面，轻松追踪。他一直乘坐到了这蒸汽轨道马车的最后一站，下了车，便径直往一幢宏大的建筑之中行去。
尼雅一看暗道不好，这里已经是古藤堡区最南面的地界了，而那宏大建筑便是一座火车站——古藤堡南站。
这家伙要坐火车？是追还是不追？
尼雅又看了一眼怀表，已经是晚间八点多了，她暗松一口气。感谢宵禁，最后一班火车的时间已经过了，夜间火车停运，这家伙就算想坐火车跑，也暂时跑不掉。她还有时间做准备。
尼雅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猎人通讯戒指戴上，翻了翻名录，在康彤的名字上停了一会儿，便开始呼叫她。
猎人团蓝宝石通信借助的是一大块蓝宝石通信原石作为基站，进行即时通信。通信方式同样也是声波转换，但与手机的那种将声音转换成脉冲信号，通过载波进行传输的方式不同，蓝宝石通信借助的是术法的力量，猎人团将其称为“心灵通讯”。原理如今的尼雅是无法理解的，给她的感觉更像是……量子通信的感觉，有种纠缠态的意思。
“尼雅？怎么了？”康彤很快接了通信，她显然很吃惊尼雅会联系她。
“康队，抱歉打扰了。我现在遇到了点麻烦，你有空能不能来帮个忙？”
“怎么了？”康彤问。
尼雅将事情的原委快速精准地叙述了一遍，康彤立刻道：
“好，我懂了，你先盯紧对方，我马上带人赶过来支援。”
通信完毕，尼雅怀揣着略有些忐忑的心，走进了车站。她忐忑倒不是因为担心那红鼻子男子丢了，主
要是担心安娜。她害怕安娜跟踪那个老店主会遭遇什么不测，那老店主不是个善茬，又十分狡猾，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临近宵禁，火车停运，只剩下从最后一班车下车的人陆陆续续从车站之中走出，各奔东西。也有个别宿不起旅馆又无着落的人，抱着破旧的行李窝在车站一隅，缩成一团过夜。车站里的工作人员倒也不驱赶他们，这大概已经成了一种默契。
尼雅静静站在一根立柱边，以立柱作为掩体，观察远处窗口边正买票的那个红鼻子男子。他买好票，便找了排车站长椅坐了下来，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布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尼雅没急着靠近，一直等到那男子逐渐放松了警惕，显出疲态困倦，她这才缓缓迈着无声的步伐，悄然靠近他背后。
她走到那男子背后，瞄了一眼他的手，他紧紧抱着布包，车票收进了口袋，尼雅没办法一下子看见。想了想，尼雅也没有打草惊蛇，从他身后路过，去了卖票处。
卖票的车站人员刚要下班，见她来了，就不耐烦地道：
“今天不卖了，你明天赶早吧。”
“我打听一下，刚刚卖出去的最后一张票，是往哪儿的？”
那卖票的人有些警觉，回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尼雅软声道：“我就想问问还有没有座位了，去哪儿的都成。我替我妹妹买票，明早我赶不过来了，您行行好。”
尼雅这话信息量有些大，那卖票的工作人员顿时脑补了一出家庭伦理大戏。他是个中年男子，见她一个漂亮女子如此恳求，一时有些升起同情，便道：
“现在卖的是明天一早五点第一班车，往平斯克郡托灵顿镇，还剩下三个座位，你买几张？”
“我都要了。”尼雅立刻道。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换队友，换地图了，叙述线也会开始分叉。不过大地图还没换，还是在主城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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