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12月3日, 日曜日，全天白日。不过昨夜后半夜起风聚云，今日阴有小雨, 并不能见到太阳。
上午九点钟, 伊斯罗廷全城回荡着恢弘的整点钟声。与此同时, 数驾豪华马车行至南河东区盾马侦询安保公司大楼的门前。只是看头三驾马车车厢之上的图徽, 已然让人心惊。为首的马车图徽是皇室的双首白头鹰金阳徽章, 其后的马车刻有教会的圣教五神星芒徽，第三辆则刻有智慧觉悟团的金盾银十字徽。马车队伍前后两侧, 还有列队齐整的骑兵亲卫策马跟随。这些亲卫分属不同的部队，身着的制服也都不同。皇室的亲卫都是红色立领制式军服、头戴高筒盔, 骑着高头大马的卫兵, 教廷护卫队则都是执剑佩盾、肃穆的银盔甲骑士, 而智慧觉悟团的队伍则身着绣有银十字图样的披风斗篷。
马车停稳后，数名侍从在马车下方铺设红毯至大楼门口。随后列成两列，撑伞形成伞道。车内分别下来三位重量级人物, 他们彼此礼貌谦让了一下，随即按照既定的地位排序，踩着红毯，缓步进入楼内大厅。
前台接待的迈克尔·卡恩和玛利亚·斯考特虽然早就接到了通知, 知道今天会有大人物驾临，但看到走进来的人时，他们仍然惊呆了。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霍姆因斯帝国当今的皇帝陛下爱德华一世，他身后跟着的是教宗保罗二世，保罗二世的身后，则跟着目前智慧觉悟团的代理团长、教廷裁判所所长费尔南多·孔德。这三巨头一走进来，强大的气场压迫过来, 使得迈克尔和玛利亚只觉得要窒息了，连话都说不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麻颤抖。
一位老年侍从高傲地走了过来，用命令地口吻道：
“你们带路，陛下、教宗阁下与团长阁下要见你们的负责人。”
玛利亚从强大的精神压迫中回神，心生不悦，但也不敢发作。而迈克尔却已然唯唯诺诺地应承着，上前带路。
他们前往的是探索者团总部最大的会议室，就位于接待大厅的上层。
彼时探索者团的高层早就做好准备，等候在会议室中了。尽管知道今天大人物要驾临，但团部并没有特意安排职位更重要的核心高层去门口迎接，只是让前台的接待人员例行接待，这已经表明了探索者团不卑不亢的态度。
皇帝爱德华一世身材高大强壮，相貌英俊。尽管已年近六旬，但看上去却像是四十来岁的壮年之人。他今日身着一袭纯黑缎面的华贵西服，身披裘领斗篷，头戴丝绸大礼帽，胸口垂挂着镶嵌着钻石的名贵金表链，手中提着一根金狮头手杖。标志性的蜷曲八字胡染了些许苍白，浓眉深锁，神情肃穆中显出隐隐的悲痛。
他身后的教宗保罗二世年逾八旬，五年前虽曾受过十分严重的刺伤，但如今从外表上看似乎并无太大影响。他一头白发剃得极短，无须，头戴教宗白冠，身穿雪白嵌金长袍，他容貌天生就有一种亲和力，面上总含着淡淡的笑意，眉目低垂，谦卑慈爱。
最后的教廷裁判所所长兼智慧觉悟团团长费尔南多·孔德显得最为低调，他穿着一身十分普通的西服三件套，蜷曲的棕色头发显得乱糟糟的，顽强地从圆顶礼帽下舒张出来。他五官冷峻，鹰钩鼻使他看上去有些刻薄，眼皮耷拉着又有些懒洋洋的疲态。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像是公司小职员的人物竟然会是教廷最恐怖的机构——异端裁判所的所长。而他兼任智慧觉悟团的团长也有五年时间了，智慧觉悟团在他的整顿下，内部人员进行了大规模的裁撤和替换，行事风格越发诡异。
当会议室大门打开，三巨头步入其中时，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会议长桌主座椅前立着的一个男人。男人负手而立，面带笑容。他身高中等，但是身材极为强壮，包裹在探索者团标志性猎人风衣之下的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的。他样貌十分英俊，一头银色长发束于脑后，深目高鼻，右眼佩戴着单片镜，镜片反光下，天蓝瞳眸含着精光。他头上没有戴猎人三角帽，而是戴着一顶黑绸平顶礼帽，感觉像是前脚刚进会议
室，尚未来得及换衣脱帽。
“欢迎莅临探索者团伊斯罗廷总部，皇帝陛下、教宗阁下、孔德团长。”男子率先摘帽，向三巨头一一颔首行礼。他行礼的同时，会议室中的其余探索者团高层随着他的话语也向三巨头行礼。
皇帝陛下没有发言，孔德一副懒得说话的模样，只有教宗笑呵呵开口道：
“莱布尼茨团长，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不曾想今次你竟从临海郡归来了。”
“探索者团不成器，出了大事，总得有个镇得住场的人来嘛。”被称为“莱布尼茨团长”的男人笑道，随即指着远端的客座道：
“诸位请坐。”
这位银发男子正是探索者猎人团的团长——威廉·莱布尼茨，他也是朵丽丝·莱布尼茨的亲生父亲。此时朵丽丝与查兰也都列席于他左右手，除却她们，总部的正副分队长们也都列席，但并未落座于会议桌侧，而是搬着椅子坐在团长、队长和总务的身后，与远端的客席形成隐隐的对峙局面。
于是客席也就只有皇帝、教宗与孔德团长落座，其余随从都立在后方。
教宗很客气，道：“此前我们已给贵团拍了电报，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我们的来意。矿区的事变十分严重，这后续该如何处理成了问题。我与陛下和孔德团长亲自前来，也是非常重视这件事。”
教宗话说到一半，爱德华一世出言打断道：
“抱歉教宗阁下，我心情沉痛，实在难以克制，可否允许我先说。”
“您请。”教宗和气谦让道。
“我的爱女……艾琳娜，我请你们把她的遗体还给我。”皇帝陛下暗含怒意的目光扫过探索者团所有人。
威廉·莱布尼茨道：“陛下何出此言，我们并无扣留公主遗体不还的意图。”
皇帝怒道：“你们为何不第一时间将遗体送给皇宫山，而是带回了你们的团里？我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们杀死的？”
威廉·莱布尼茨平静地解释道：“陛下，公主在我们赶到时已经故去了。
我们做的，只不过是把她变回人的状态。至于她当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我想您是不会想要知道的。我们之所以不第一时间将遗体送归皇宫山，是因为公主的遗体并不完整，且很有可能携带有邪恶物质，冒然送归会危害到皇宫山的安全。我们运回团里先做一遍清理检查，也是保险举措。”
皇帝面色一时有些苍白，沉默了片刻他才道：“口说无凭。”
“陛下，您自己的女儿，是您自己亲手送出去的。当时她身怀六甲，孩子到底是怎么怀上的，您心里很清楚。之后的五年时间里，您又是怎样与您的女儿失联的，这其中到底是谁在欺上瞒下，妄图只手遮天，翻天搅海以谋私利，您也应当很清楚。如今您想要将您自己犯下的错误全扣在我们的头上，让他人来承受您的无能所带来的苦果，岂非虚无？岂非可笑？”威廉·莱布尼茨并不与皇帝客气，直接冷言揭穿道。
皇帝陛下气得面色青紫，身为皇室子弟，他自幼接受礼仪与语言训练。能言善辩，喜怒不形于色，本不该被莱布尼茨几句话驳倒。但事关艾琳娜公主，此事实在是多年来他内心最深切的苦痛处，他并无更厚的脸皮、更强的心态承受莱布尼茨辛辣言语的嘲讽，一时找不到语言反驳，反倒更是愤懑加剧，气息不稳。
他身后的那名皇宫老年侍从开口怒斥道：“放肆！本次事件分明是你们处置失当，导致公主凄惨而亡，你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我们团长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威廉·莱布尼茨身后，第一分队的分队长卡恩·波特曼出言回敬道。
“唉……别吵架，有话好说。”教宗保罗二世此时开口，状似打圆场，话语之中却暗藏利刃：
“莱布尼茨团长，方才你对皇帝陛下的一番指控很严重啊，请问你的话是否有证据？若没有，这种冒犯陛下的话，我们可不能置若罔闻。”
不等威廉·莱布尼茨回答，朵丽丝就先道：
“我们在矿区遇到了詹姆斯·帕克，他袭击了我们的人
，导致我们一整个分队不幸牺牲。此人就是你们智慧觉悟团的副团长，我说得没错吧。我想知道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矿区之内，又为何会袭击我们？”
“我们也在找詹姆斯·帕克，他与他的同党五年前袭击了教宗阁下，还杀死了当时的团长克里奇、督导费里以及灵教会的枢机主教莱姆尼茨。如果他在矿区里袭击了你们，你们不该来问我们是怎么回事，他是教会的叛徒。”这回轮到费尔南多·孔德回答了。
“不，事情没那么简单。”查兰开口道，“矿区属于大地教会的管辖地，当时出事的圣斯通一号矿区之外张开了诡异的月相屏障，且至少存在了一个月，难道当地的警方和智慧觉悟团分部不知晓吗？他们必然上报给你们了，而你们为何不去破解月相屏障？为何要拖了一个月才交给我们来处理？”
“月相屏障？我们并不知晓。我们只知道当地的警方和智慧觉悟团分部的人无故失踪了。至于交给你们处理更是无从说起，我们直到你们下矿区之后出了大动静才得知矿区出事，此前当地的汇报一直是正常的。”孔德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推得干干净净。
“哼，是你们指使麦克莱恩子爵作为中间人，联络了猎人公会，由猎人公会出面找到了我们探索者团。现在倒是想推卸责任了？矿区出事不是一天两天了，单单是矿区家属，在警察总署门口闹事就有好几回了。”朵丽丝冷笑道。
“此前矿区家属在警署门口闹事又与本次矿区的涉秘事件有何必然干系？矿区本就事故频繁，家属得不到应有的赔偿，出来闹事那是常年存在的情况，怎能作为指控教会的依据？还是那句话，你们指控教会的证据呢？怎么这事儿又牵扯到麦克莱恩子爵了？既如此，你们为何不让子爵出来作证？”孔德有恃无恐。
“好！就满足你的要求。”威廉·莱布尼茨扬起笑容，忽而高声道，“进来吧！”
大会议室的隔壁是一间准备室，一般是给与会来宾休息闲谈的地方。准备室有一道内门直
通会议室，此时这扇门打开了，开门人是老猎人苏勒，他手臂一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一个人从他身侧走出门来，正是格鲁拉子爵杰洛姆·麦克莱恩。他尚未病愈，面色略显苍白，但穿了一身考究的西服，用力挺直了腰板，立在了威廉·莱布尼茨的身侧，向着客席上的三巨头颔首行礼。
教宗保罗二世笑容终于消失了，微蹙眉头，凝视着麦克莱恩子爵，而孔德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可怕的戾气。
“杰洛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自从教宗和孔德团长开口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帝陛下，见到麦克莱恩子爵后，终于缓缓出声。他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似是失去了斗争的心思。
“陛下，您一切可安好？”杰洛姆问候道，随即似乎意有所指地道，“如果您累了，就歇息吧，莫要再逞强了。”
“若我歇下了，国将不国。”爱德华一世苦笑道。
“抱歉陛下，我要给您添麻烦了。但身为您的臣民，我还是要提醒您，也许您选错了努力的方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会帮助您的。”杰洛姆道。
“来不及了。”爱德华一世绝望摇头。
孔德打断了他二人若打哑谜似的对话，阴阳怪气地说道：“麦克莱恩子爵，您何苦大老远的非要从城中区华贵的宅邸来到这又脏又臭的南河东区？我瞧您面色不大好，正好您女儿是学医的，何不回去让您女儿给您瞧瞧病？”
“多谢孔德团长关心，在下很好。小女科研繁忙，并不是寻常医生，她有她的事业追求。我来这里，只是为说真话。孔德团长此前与我之间的约定，我已告知探索者团的诸位同仁。是你以言灵之书和我女儿的未来事业乃至性命相要挟，迫使我不得不做了教廷与智慧觉悟团的中间人，向猎人公会隐瞒了真相，并诱使探索者团下矿区处理艾琳娜公主事件。我以言灵之书起誓，我所言千真万确，全知全能之神静听我誓言，为我主持公道。”杰洛姆非常硬气地吐露出真相，明明白白为探索者团作证。
“呵呵，好，子爵先生，我们会记住您今天都说了什么话。”孔德冷冷道。杰洛姆虽然并不是现任言灵之书拥有者，但他身为与言灵之书世代绑定的家族血脉拥有者，曾经驱使过言灵之书。如今他以书的名义郑重起誓，誓言也会对现世产生一定影响。麦克莱恩家已经倒向探索者团，若当真将其逼上绝路，加上他女儿相助，则确实有可能会威胁到教廷的信众根基。真要斗起来，即便教廷有能力铲除麦克莱恩家，也恐怕得不到言灵之书，甚至会自毁根基。在这个多事之秋，这对教廷来说不是最优选。
此时，威廉·莱布尼茨开口道：“诸位，针锋相对无法解决问题。我有一个折中的提案，请对面诸位斟酌。艾琳娜公主的事件使得我们蒙受损失，如今确实已无力负担几个大区的安防与涉秘事件处置任务。我们愿意让渡出几个区，但前提是，我们仍然要求在伊斯罗廷城内驻扎总部，并且拥有涉秘事件的处置权。同时，我们希望得到相应的经济补偿。当然，艾琳娜公主和詹姆斯·帕克的遗体我们自然会归还。这件事我们就此签署保密协议，并承诺不再向猎人公会上告。这个提案，我们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如若教会无法接受，那么临海郡前线的联合防御，我们将撤出不再参与，请教会和智慧觉悟团自己处置。”
爱德华一世垂首，不发表任何意见。孔德看了一眼皇帝陛下，又看了一眼教宗保罗二世，也保持了沉默。于是教宗保罗二世在略略忖度后，道：
“好，以和为贵，可以接受。个中细则，我们后续详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然没有两位女主登场，但重要程度还是不言而喻的，这相当于铺棋盘给大家看。虽然棋盘目前还不完整，但也可窥一斑。
躺在角色列表里多时的威廉·莱布尼茨终于登场，朵丽丝在团里的地位也明确了。当然，威廉·莱布尼茨这名字就很不寻常了，懂的都懂。【滑稽】
感谢在2021-02-21 18:17:37~2021-02-23 17: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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