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她似乎有了意识, 有画面在脑海中浮现，无声如彩色默片。她看到一个身着贵族衣裙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中的她十分美丽, 但可惜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神情茫然, 眸光空洞。
随即, 有声音响起了, 就在她所处的这间华丽的寝室门外, 有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
“医生, 艾琳娜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现在还不好判断，但……陛下，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公主的子宫内可能长了一个瘤。我们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现在有一门新技术——x光透射技术，可以清楚地看到肿瘤的位置和大小, 看到肿瘤后，我们才能商议后续的治疗方案。”医生轻声说道。
画面变化, 美丽的女子不再坐于寝室的梳妆台前, 而身着一身黑裙，黑纱遮面, 坐在了一间十分舒适的会客间之中。她的身侧坐着一位身着典雅西服的高大英俊的男子, 蓄着修剪齐整、熨烫微卷的八字胡，戴着一副金丝边的半月形眼镜。正双手颤抖地举着一张x光片，看着x光片中清晰可见的腹部肿块，巨大到令人惊异，他绝望道：
“怎么会这样……可有办法移除肿瘤？”
“对不起, 陛下……以目前的技术，虽然可以移除，但风险很大……如遇意外，公主会有生命危险。”对面的医生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出声说道：“我不做手术，还能活多少年？”
“艾琳娜！”她身边的男子惊呼。
“公主……以目前肿瘤蔓延的程度来看，您或许还有三年多的时间。”这位医生直言不讳。
“好，还有三年，足够了。”她轻声道。
画面又一转，恢弘壮美的皇家园林之中，美丽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裙，坐于湖畔一株高大的白橡树下，手捧画板，静静地望着湖面，用画笔涂抹画布。她虽然画的是眼前的景色，画中却多了一个女子的肖像，她头戴皇后桂冠，身穿金纱长裙，美如天仙，面目与女子自己有七八分相肖。
此时她身后有一人
行来，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他举手投足颇具贵族风范，一身时髦的西装，头戴丝绸礼帽。
他走到女子身侧，优雅行礼，道：“很高兴见到您，艾琳娜公主。”
“你是……”女子见到他，本静如镜湖的眼眸起了一丝波澜。
“马修·古德里安，我是教廷的枢机执事，今次荣幸得到授命，前来陪伴您。”男子温言笑道。
女子似乎面现失望神色：“多谢教廷关切，我一切安好，你还是回去吧。”
“公主，我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教廷之人。”男子的笑容愈盛。
“是，你穿得如此好看，确实不像教士。”女子语带讽刺。
“我有办法医治您的疾病，只是方式比较特别，但愿您可以接受。”男子语出惊人。
女子蹙眉望向他，眸光中透着吃惊：“你要如何治疗？”
“您得与我行房。”
“无耻之徒！你胆子可真大！”女子愤然起身，狠狠瞪她。
“公主……您息怒，我所说没有半句虚言，也绝不是在侮辱您。且我已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授权，只要您同意，治疗就能开始。”
女子不再理他，愤然丢下画具，扭头就走。
画面第三度变化，华贵宽敞的寝室之内点满了红烛，整个房间之中用墨水画出一幅巨大、古老且诡异的法阵，房间的主人艾琳娜与马修·古德里安身处阵法中央。到了关键时刻，红烛猛然间集体熄灭，法阵却突然散发出诡异的红光，马修瞳孔同样一片血红，肌肉鼓胀，经脉清晰可见地暴起，如野兽一般神色狰狞。而公主神情诡异，眼珠翻起只剩眼白，口吐白沫，浑身痉挛一般抽搐着。这样的场面，与爱情似乎毫不相干，只剩下恐怖。
片刻后，一切停息，男子下榻着衣，随即开门而出，神色冷漠对门外静候的侍女道：
“三十六次治疗已全部结束，三天后可以带公主去再次拍片，治疗效果即将浮现。”说罢，他就快步消失在了宫廷华贵的长廊之中。
画面第四度转变，医院内，医生拿着x光片，惊异地
向皇帝表示肿瘤已消失不见，而公主却已经有了身孕。皇帝无比喜悦地看向身侧的公主，公主却神色诡异，眸光古井无波，唇角噙着一丝谈不上有多发自内心的虚假笑容。
几个月后，公主的腹部已经隆起到无法遮掩的地步，同时，整个皇宫开始发生诡异的怪事。夜半，公主会赤脚行走于皇宫之中，攻击性极强，并扼杀了两名侍女，用匕首刺穿了一名侍从的下巴。惊恐的皇帝再度向教廷求援，并试图寻找到马修·古德里安——她女儿腹中孩子的父亲，但此人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自此消失。枢机主教帕特拉告诉皇帝，现在孩子的父亲被他们派去了远方，必须远离公主，否则公主的癫狂症会加剧。他向皇帝建议，将公主秘密转移出皇宫，由教廷安置于近郊山庄，静候待产。皇帝斟酌再三，尽管他不信任帕特拉，但最后还是皇室颜面占了上峰，他不能让此事再继续发酵下去，否则将无法继续掩盖。他只能委托帕特拉枢机主教处置此事，并派出了自己的亲信随行。
“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如何请保住艾琳娜的性命，孩子可以不要，她必须活下来。还有，此事务必严格保密，决不许向外泄露半点。”临走时，皇帝站在艾琳娜公主乘坐的马车边，反复叮嘱她身侧的枢机主教帕特拉。而此时的公主身穿束缚衣，双手交叉向后被衣袖绑住，头部套着口牢，禁锢住了她的口齿，塞住了她的舌头，使得她无法大喊大叫。同时她还被两根粗壮的皮带束缚在马车车厢壁上，动弹不得。她没有挣扎，临别时，她只是用眼眸盯着自己的父亲，眸中满是仇恨。
帕特拉双眉花白，无须，头戴一顶红色教士圆帽，身穿教士长袍。他笑眯眯地向皇帝点头保证道：
“请陛下放心，几个月后，公主将安全归来，您还能看到健康的外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皇帝在极度的不安之中，送走了她心爱的小女儿。本以为过几日，自己还能寻机会去看看女儿。却不曾想隔日，教廷内部却突然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事变。
皇帝阴沉着脸坐在宫中书房之内，一名侍从口齿清晰地向他做了事变的报告：“……以枢机主教帕特拉、智慧觉悟团副团长詹姆斯·帕克为首的三十六名教廷、猎人团高层在昨日夜间的高层教务会议之中忽而叛变，袭杀智慧觉悟团团长克里奇、猎人团高级教务督导费里、枢机主教莱姆尼茨，刺伤教宗保罗二世，现已叛逃……”
“艾琳娜呢？艾琳娜到哪儿去了？！亲卫队的人呢？全死了吗？”皇帝怒吼道。
侍从浑身颤抖着，无以回答。
“给我去找！！！”他咆哮。
画面再转，公主身处木板房寝室之中，此时的她已然变得面目扭曲，浑身止不住地散发出臭味，隆起的腹部大得可怕。她摘下脖间的吊坠，仿佛生怕吊坠被污染一般，最后凝视了一眼吊坠，她打开床榻边的柜子抽屉，将吊坠放入其中。
此后的画面完全是碎片化的，艾琳娜公主身处的环境几度变化，从木板房寝室，到仓库，再到地下矿洞。腹部膨胀，膨胀，再膨胀，有人剖开了她的肚子，但她感受不到痛觉。她好像听到了马修·古德里安的声音，他在笑，疯狂地笑。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完成生产，意识一点一滴流逝，她的精神世界愈发混沌不清，无数的人围着她，跪拜她，口中念着邪恶又难懂的咒语，跳着古老恐怖的祭舞，直至画面彻底黑暗下来。
“尼雅！”一声呼唤使得黑暗中的尼雅猛然睁开了双眼，随即她就被眼部传来的剧痛刺激得再度紧闭双眼，浓郁的腥臭味使得她差点又被熏晕过去。她此时身处一大团肉块的挤压包裹之中，并且被大量腐臭的黑色粘液浸泡着，持续不断地被腐蚀，浑身剧痛，骨头都像是被融化了。
她艰难地呼吸，这环境中几乎没有可供她生存下来的氧气。但尽管如此，她仍然还活着，亦或者说不曾死去。
【尼雅！】那个呼唤声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尼雅能分辨出这声音是安娜的声音。她无法用嗓子做出回应，只能强忍着恶臭和剧痛，在心里询问：
【教授？
】
【我是言灵之书，现在你跟着我做，就能脱困。】
言灵之书？！尼雅惊讶，但她也顾不得为什么言灵之书会用安娜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直接发声，立刻问道：
【怎么做？】
【跟着我念：归去吧，去往阿撒托斯主宰的深空之中；归来吧，魂归母亲伊丽莎白的怀抱。】
尼雅一头雾水，完全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不是拉莱耶语，发音令她感觉极度陌生，又非常拗口。她只能尝试着跟着念，但是一张口，声音却破碎不堪，根本无法发声，喉咙之中像是也被那黑色粘液腐蚀了一般，火辣辣得疼。
【再试一下，一定要念出来！只要你能念出来，就能扭转当下的局面。】
“归去……去往……阿撒托斯主宰的深空之中，归来吧……魂归伊丽莎白的怀抱……”尼雅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地发声，但毫无效果。
【念得不对，一个字都不能错，发音必须要清晰，再来！】脑海中言灵之书的声音催促道，让尼雅有种梦回儿时被老妈拿着鸡毛掸子监督背课文的错觉。偏生的言灵之书用的还是安娜的声音，这让她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在鹦鹉学舌、反复尝试多次之后，尼雅终于近乎扯着嗓子，绷紧神经地大呼道：
“归去吧！去往阿萨托斯主宰的深空之中；归来吧，魂归母亲伊丽莎白的怀抱！”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整个人的精神之海被彻底抽干，嗓子着了火一般，舌头僵直无法再继续发声，更是口喷鲜血，整个人陷入痉挛。
“吼！！！”外界传来恐怖的尖啸，她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开始被周遭的肉团疯狂挤压，黑色粘液上涌将她彻底吞没，她已经无法睁开双眼，只能捏紧鼻子，无助地在肉团粘液之中打滚，脑海之中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忽而，她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吸扯着，整个人被拉扯向外，挤压着喷了出去。随即迅速坠落，狠狠栽倒在地上。她痛苦地呻/吟着，仰躺在地爬不起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
是被那怪物给吐了出来。
她努力抬起手，抹开眼睛上糊着的粘液，试图睁开眼，这几乎耗费了她将近两三分钟的时间。其间，那怪物的嘶吼愈发凄惨，不知怎的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震荡，似乎有人开了一台极大马力的卷风机，洞窟之中刮起强劲的卷风，尼雅感觉自己的身子都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她只能到处乱抓，希望抓住一个依凭之物。忽而手臂被人一下拽住，她听到了老猎人的声音：
“尼雅！抓牢了！”
尼雅连忙反抓住老猎人的手，同时，她终于能睁眼了。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之时，整个人陷入了无以言表的震惊之中。洞窟天顶竟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龙卷旋风，散发着幽蓝的深光，照亮了整个洞窟。洞窟之内的一切都在强风之中被卷起，飘向那旋风风眼之内。那些巨大的独蹄触手怪，满洞窟的黑色触手连带着碎石泥块，全部被卷入空中。
而那庞大到几乎要塞满整个洞窟的黑云般的怪物，正被一点一点剥离撕扯，离开祭坛范围，全部漂浮进入天空之中去，卷入那强劲的风眼之内。它挣扎着、凄惨地嘶吼着，却似乎根本无法抵抗那风眼的吸扯吞噬。但奇怪的是，顶端的艾琳娜公主此时却是头朝下的状态，就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这一大块黑肉块旋转了过来，将艾琳娜公主与其撕扯剥离。
而此时的尼雅被老猎人抓住，老猎人则被尤金用左手拦腰抱住，尤金的大盾深深地扎入地面之中固定，他的右手就拽着大盾。而朵丽丝此时抱着大盾藏在盾后，她身后还有康彤拽着她，康彤怀里紧紧抱着安娜，安娜手里攥着不断发出炽烈白光的言灵之书。她们身边，斯蒂芬、哈利、一分队的队长卡恩·波特曼与二分队的队长莫比斯，重盾卢克都在，将她们团团围在其中。
一共九个人在原地狠狠扎下阵营固定住身躯，并抓住了第十个生还之人——尼雅，但除了他们，猎人团近乎团灭，其中包括三分队的黑人阿伯特·朗曼。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友们的尸体被卷入高空之中，随
着那个黑云肉块一起被吸入风眼之内。强风主要针对的是黑云肉块，他们只是被余波波及，因而尚且还能驻留在原地。
那黑云触手怪物展开了最后的挣扎，所有的触手都在猛烈地抽搐，并试图扒住洞窟岩壁阻止自己被卷入。但这些都是徒劳无功，在响彻整个洞窟的凄厉嘶叫之中，所有人被巨响震得头晕脑胀几乎要失聪，最后整个黑云触手怪被风眼彻底吞噬，在风眼彻底消失前，所有人都听到了最后一声愤怒的嘶吼：
“哈斯塔！！！”
灵魂似乎都被这一声嘶吼震动，但所有人都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啪”，被拉扯到上空中的艾琳娜公主坠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她的下半身已经彻底消失了，犹如布袋木偶一般破败地瘫倒在地，了无生息。
脱离开吸扯力，跪倒在地的尼雅，喘息了片刻，终于缓缓抬起身来。朵丽丝连忙问尼雅：
“尼雅，你没事吧？”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尼雅摇了摇头，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从自己已经破成布条、沾满黑液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了那枚属于艾琳娜公主的吊坠。这吊坠也已经被黑液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她缓缓打开吊坠，内里的照片之中，伊丽莎白皇后的面部被扣出的黑洞都被腐蚀扩大了，整个照片已无法辨认。
她叹息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艾琳娜公主的身侧。
“小心。”后面的康彤提醒她。
“没事，一切都结束了……”尼雅嘶哑着嗓音回道。
她缓缓将吊坠放入艾琳娜公主的手中，将她的双手合起，置于胸腹之上。她最后合上了艾琳娜公主死不瞑目的双眼，轻声道：
“你长得和你母亲很像，安息吧，公主。”
半晌寂静，只有残留的风声似呜咽，但随即，整个矿山洞窟在一声轰然的巨响声中开始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4 18:27:08~2021-02-15 18:1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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