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安娜端坐于餐厅长桌的一侧, 一边小口吃着盘中餐，一边聆听主座位置上的父亲对她的询问。
“出院时，医生是怎么说的？可还需要吃什么药？”父亲杰洛姆·麦克莱恩一面切开盘中的香煎牛排, 一面问道。
“我没有大碍的父亲，已经痊愈了, 医生只说回家后要静养几天。”安娜放下刀叉，回答道。
杰洛姆咀嚼牛排咽下, 随后又道：“最近几日就在家里吧, 大学那里就别回去了。”
安娜有些迟疑, 随即道：“可是父亲, 我后日还有一堂很重要的课……”
“安娜……”杰洛姆显出不悦的神情, 安娜见状心知不妙，父亲又要老生常谈了。
杰洛姆放下刀叉，训诫道：“你是我们麦克莱恩家唯一的子嗣，格鲁拉子爵爵位唯一的继承人。你瞒着我去从事医学研究, 我也不曾怪你。之后你又转向法医学，终日里接触尸体, 接触那些肮脏的东西，这已然是我能承受的极限了，我终日里担心你若是染病了该如何是好。你就不能让我安心一点吗？”
“父亲……我是专业学者, 我知道如何保护我自己。”安娜辩解道。
“当初你读大学时, 瞒着我选了医学，我就后悔不该顺着你。你倒是好, 愈演愈烈，后来竟然向着法医的领域发展，还去协助警察办案，如此将自己的性命至于不顾, 让我担心。如今木已成舟，爸爸也不能无理要求你现在去放弃你的研究事业，爸爸只希望你不要再涉险了，你和警方还有会猎人团的合作协议，就提前终止了吧。”杰洛姆道。
安娜沉默着，没有再火上浇油，引得父亲发怒。她只是沉默地吃着盘中餐，味同嚼蜡。
“爸爸和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安娜？”杰洛姆看着沉默反抗的女儿，十分焦心。
“父亲……您知道，我是那本书的主人。咱们家的先祖当初也是靠着那本书起家的，您不也是靠着那本书……”安娜终究还是没忍住，抬眸望向父亲，抗辩道。
“那本书不是你拿生命冒险的借口！”杰洛姆生气了，打断了安娜
的话。
安娜一时气愤地抿唇望着父亲，最终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再说下去，就是触及父亲的逆鳞了。
她吃下了最后一口盘中餐，饮了一口佐餐红酒，抬起餐巾优雅擦拭嘴唇，淡淡道了句：
“我吃饱了，父亲。”
杰洛姆长叹一声，软了语气呼唤女儿：“安娜……”
“您慢用，我有些头疼，先回房休息了。”安娜搬出“头疼”的借口，让杰洛姆顿时无法再说出挽留的话来。
安娜离开餐厅，迈步穿过空荡又富丽堂皇的宅邸，返回自己的房间。一路她脑海中思绪翻滚，久久难以平静。
麦克莱恩家族，自第一代家主崛起封爵以来，传承至今已有六代，安娜是第七代。先祖因拥有“言灵之书”，掌握有极强的话语权和政治影响力，曾连续五代作为帝国的首相，管理帝国事务。至第六代，也就是安娜的父亲杰洛姆，由于政坛形势急剧变化，他放弃继续从政，只担任帝国上院议员，转而经商。历二十年，杰洛姆已掌控铁路运输、钢铁制造、煤矿油矿开发等诸多行业，积累下富可敌国的财富。同时他仍然保留有在政界极强的影响力，可谓是帝国的影子首相。
这一切，都拜言灵之书所赐。但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麦克莱恩家族子嗣艰难，六代单传。初代家主在获得言灵之书后，与言灵之书签订契约，要求言灵之书世代认主麦克莱恩家族直系后裔，代价是献祭家主伴侣的健康和生命。安娜之前的六代家主都为男性，而所有嫁入麦克莱恩家的女性伴侣，都会在诞下血脉联结的下一代后染病去世。言灵之书会在下一代18周岁成年时，将效忠对象转移到下一代身上。
安娜作为杰洛姆唯一的女儿，18周岁成年时，就自动成为了言灵之书的主人。也是成年时，她从父亲口里知晓了家族的秘密，知晓了缠绕家族的悲剧诅咒。她痛恨先代家主与言灵之书签订的那个无法撤销的献祭契约，她不信邪地认为世上不存在诅咒。毕业于顶级贵族女子中学的安娜，本该顺利升入本校大学部深造她最爱的诗歌文学与哲学，可她却瞒着父亲，
毅然决然报考密斯特里安大学，并顺利进入了医学院学习。
她要彻底解除家族的诅咒，用她所信奉的科学的方式。今年她28岁了，10年过去，她从未停止过对生命、死亡、灵魂和疾病的研究，也从未停止尝试解除先祖与言灵之书最初的献祭契约，但至今仍旧毫无进展。10年的时间，她几乎成了上流社会的笑柄，那些本来蝇蚊一般围在身周，巴结讨好她的贵族男女们吃惊于她竟然疯子般去当了法医，终日里解剖尸体，纷纷对她避之不及。唯有她的父亲杰洛姆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正是因为理解女儿的心情，杰洛姆最初才会顶着整个贵族圈异样目光的压力，为女儿的学术研究和事业保驾护航，受尽外界的冷嘲热讽，也支持女儿的选择。
自从安娜转入法医学研究，数年来她屡次犯险，尽管每度化险为夷，终究不敢让父亲知晓。可是纸包不住火，她和警方、猎人团签订的三方合作协议，还是被杰洛姆知道了。杰洛姆只有安娜这一个女儿，从警方那里得知女儿屡次以身犯险，他顿时就后悔了，不再允许女儿涉险。可是安娜为了这样一个目标已经奋斗付出了那么多年，怎么会轻易放弃。自此以后，到底是否还要继续为了研究犯险，成了父女俩最大的分歧，他们总是为了这件事争吵，难以达成一致。
但安娜比谁都理解父亲心里的痛苦。
杰洛姆·麦克莱恩并非和女儿安娜一样是18岁成年时就知晓献祭契约的存在的。而是被他的父亲，也就是安娜的祖父欺骗，一直到迎娶了自己心爱的妻子，妻子诞下安娜后病重，才从他父亲口中得知了献祭契约的存在。但为时已晚，他在极度的悲痛和悔恨中送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自此以后再未续娶。杰洛姆一直认为是他的父亲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他自己也是帮凶。他追悔半生，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安娜的身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为了不让女儿再遭遇他的悲剧，他违背先祖定下的家规，在女儿刚成年时就将献祭契约之秘告知了女儿，而不是等到女儿成婚有子之后。
如今
，他又后悔了，后悔自己促使女儿走上了这样一条冒险之路。
安娜回到了自己的起居室门外，从拴在手上的一条银丝手链上取下门钥匙，打开了房门。她目光一扫，房内一切如常，于是她返身关门，将门反锁，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她凝目望着阅读架上的言灵之书，眸光显出一丝迷惘，但复又转为坚定。
不死人……也许这是她研究的突破口，10年了，她终于撞见了这样一个难能可贵的契机。赴约圣玛丽精神病院的前一日，言灵之书是明确给了她提示的。那天她接到了警方的邀约电报，正要去校办申领圣玛丽精神病院的通行许可证，言灵之书就产生了反应，书上显示出了一行字：三人行，必有我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是一句古老的谚语，不知源头。她遵循了言灵之书的提示，这本书尽管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她用言语进行驱使，但偶尔也会有自行吐露预言的情况出现。预言都会以古老的诗句、谚语或名言的形式呈现，好似打哑谜一般。自她18岁成为书的主人以来，总共遇到过三回，这一次是第四回。每一次，这本书的预言都会应验，她会遭遇到危及性命的事，但听从预言就能救她一命。这一回也不例外，她按照书的提示预留了一个通行证名额，当晚她就遇上了尼雅·李，那个来自南河镇公墓的不死人。她利用这个多出来的名额将她带入了圣玛丽精神病院，然后尼雅·李就拯救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回想起来，“三人行，必有我师。”是否只是预言这么简单？似乎总觉得另有深意。难道这句话是在说“第三人”尼雅能够为她的研究指引方向？仔细回想，11月13日月曜日那一晚，究竟是否是言灵之书指引她前去南河镇公墓的？尽管她自以为自己是追索查尔斯·伊斯特伍德教授去的那里。但不论如何，尼雅·李，这个千年难得一遇的传说中的不死人，必然是她研究的突破口。自圣玛丽之后，她也不知尼雅·李的下落，现在她得着手寻找她了。
有探索者猎人团的存在，安娜倒也不担心尼雅的安危，她当下必然还活着，
或许已经加入猎人团了，查兰·唐泽欣赏和拉拢她的意图很明显。那么，她联系上尼雅应当不困难。事不宜迟，她打算明天抽空去一趟探索者团的总部，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尼雅。
她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打算开窗出去吹吹风，却发现落地窗的窗栓是开着的。
这个莎莉，都叮嘱她锁上窗户了，竟然给忘了，真是太不小心了。安娜内心腹诽了一句，开窗走了出去。站在露台上，她望向头顶初升的明月，月面愈发圆亮了，她呢喃道：
“要满月了。”
……
尼雅在胡赛老爹那里领到了属于自己的杖鞭，所有的杖鞭都是制式的，唯一的区别就在杖把上，这是可以私人定制的部分。但尼雅也没有特别想要定制的样式，何况她想早些拿到武器，开始练习，于是就选了一把普通的制式杖鞭。
拿到武器后，她先在草坪之上独自练习了一段时间，熟悉武器的特性。杖鞭也是极需技巧的武器，因而勤加训练才是熟练使用的唯一途径。展鞭、抽击、拉回锯齿手杖形态、杵地收束回初始形态，这四个流程她反复练了半个小时，忽闻远处传来钟声，一看怀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想起查兰叫她去主楼四层的图书室找她，于是她连忙收了杖鞭入伸缩腰包，快步向主楼跑去。
她今天是第一天报到，对于整个总部内各个部门的分布都不熟悉，也不敢乱跑，进了主楼后就径直向四楼去。四楼是主楼的顶层，再往上就要开天窗去屋顶了。尼雅沿着楼梯一气儿跑上来，穿过廊道就看到了大门敞开的图书室。彼时查兰与朵丽丝两人立在大门口，另有一位身着警官制服的高大男子与她们围在一起，正在低声商讨着什么。
尼雅见状没有上前打扰，站在不远处等候。查兰看到她了，于是很快结束了与警官的对话。那警官抬帽作别，穿过尼雅身侧时也向她点头示意，然后匆匆离去。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模样，面庞剃的干净，面相方正，浓眉大眼，是个长相周正的白人男性。
“尼雅，你来，我们提前给你做一下精神能力的测试。本来打算安排在晚间的，但
计划有变，今晚总部一线猎人都要出任务，也包括你，到时候就没时间了。”查兰招呼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仍未知道黑猫到底和书说了什么》
关于通行证预留一行的伏笔，看第17章时你们注意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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