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不知是谁起了话头,曲哲炆饶有兴致地指了指身旁的张益讳,朝林明夏说道,“你知道这家伙结婚了吗?”
“知道。”都已经透过店里的剪报得知这个消息了,林明夏一点也不惊讶,“我下午还见过他太太了。”
没得到预想中的反应,他觉得有些无趣又不甘心地追问下去,“那你知道他有孩子了吗?”
这个她真不知道。
他们还这么年轻,英年早婚就算了,连孩子都有了是什么啊?
“骗人的吧?”林明夏下意识转头向张益讳求证,“孩子刚出生?”
谁知他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掌。
“什么意思?”
“五岁了。”
此刻她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何双双‘噗嗤’笑出声来,“都说夏夏会是这样的反应,一点也没猜错啊。”
瞧他们兴味盎然的样子,林明夏很难不怀疑他们联合起来整自己。
“真没骗我?”
“骗你干嘛?我和双双连满月酒都去过了。孩子的干爹还是我呢!”
“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让她难以置信,有些人连男朋友都没有,有些却连孩子都有了。
“这叫一气呵成。”默默烤肉的张益讳发言表示,“喜欢就结婚,不要拖拖拉拉。”
心中莫名被扎上一箭。
“我也是没想到这小子会先结婚,上学那会儿总以为是阿松先比我们全部人早结婚。”曲哲炆为其余两人满上酒,“结果一毕业就跑得没影。”
上次才通过电话的林明夏替曹本松回答,“不过阿松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安啦,你先担心你自己。什么时候要交女朋友?”张益讳不带客气地把刚烤好的肉片摆放在曲哲炆面前。
“交女朋友陪我闯荡江湖、打打杀杀?”曲哲炆讽刺地笑起来,“哪个父母会放心把女儿交给混混?要不然这样,反正明夏单身我也单身,我们两个凑合凑合。”
张益讳白了他一眼,而林明夏狠狠地用左手在脖子上比划一条横线,“滚。”
酒过三巡,曲哲炆和张益讳相约一起出去抽烟解瘾,徒留何双双和林明夏在里头聊个火热。提示音打断她们的交谈,林明夏拿过桌上的电话一瞧,是同事的信息。
单手回复信息有些困难,好不容易将信息发送成功,一抬头就撞上何双双关切的目光。
“能问问你的手怎么回事吗?”话刚落音,她又连忙摆摆手补充道,“你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林明夏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长话短说,“我在浴室里摔骨折了。”
“天啊,一定很疼吧。”
“现在没事了。”如今她能以轻松的语气一笔带过,“要不是安瑞及时赶来,怕是死在浴室也没人知道。”
“安瑞?”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何双双一愣,随即不确定地问道,“你和他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一下问住林明夏。
“你干嘛这么问?”
“不知道,就有种预感。毕业考之前你不是因为和他吵架而难过得把他给你的东西送掉么?”这件事给何双双留下深刻的印象,毕竟她很少见到林明夏难过的样子,难过得几乎快哭出来了。
狗屁吵架。
那是她第一次和人告白,也是第一次被拒绝。
她至今都搞不明白为何多年后说出喜欢的人会在当时拒绝她。
“我们没有在一起。他向我告白了,”瞧何双双吃惊的样子,林明夏缄默了一会儿又道,“我没办法接受。我心中始终有一根刺,就算我们在一起了,那根刺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找存在感,这样的感情是不会长远的。”
何双双问:“那你喜欢他吗?”
一起经历过的时光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林明夏本来做好打算将过去埋藏在心中某个角落,即便辛苦也要努力向前行,偏偏和安瑞出其不意的重逢再次打乱她所有计划。
“……喜欢。”
已经很努力假装不在乎、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然而就在他说出喜欢的时候,林明夏就清楚知道,年少的喜欢不过是被她假装遗忘罢了,不管再怎样努力,自己的心最终会回到他身上。
“夏夏,喜欢的话就去试一次,”何双双轻声劝道,“先不谈感情会不会长远,反正那根刺不会永远都在那儿。难得你们兜了一大圈又再次相遇,万一错过了不就特别遗憾?时间是有限的,它不可能一次又一次重来。”
“而且你还记得送我小鱼的时候吗?我至今为止都希望你能快乐,”说着她伸手轻轻戳一戳林明夏的嘴角,“所以别露出这种为难的表情。笑一个。”
如她所愿,林明夏被她可爱的行为逗得笑起来。
刚抽烟回来的曲哲炆和张益讳目及此景,一时摸不着脑袋,“你们聊什么聊得那么高兴?”
闻言,林明夏和她对视一眼,就见何双双举起食指至唇边。
“女孩子的秘密。”
“噢?”越是见不得人,曲哲炆越是想要探听,他故意捏着嗓子说话,“我也是女孩子,我也想听秘密。”
结果被张益讳一拳揍飞,“你再用这种声音说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两次。”
聚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张益讳还得回家看顾小孩,成功迎来曲哲炆新一轮的调侃,而何双双顺水推舟让自己男友过来接她。
目送何双双上了男友的车,林明夏内心说不上的羡慕,迟迟无法收回目光。
她谢绝了曲哲炆送她回酒店的好意,反正酒店离烧烤店只有几条街的距离,晚风习习凉爽无比,正好她可以借此放松心情。
行走在夜晚的街道,凉风迎面吹乱她的头发,有人骑着摩托踏板车从她身边经过,前方几对情侣牵着手散步,恋情在昏黄的街灯照耀下暧昧无比。
父亲的离世让她认清了错过即遗憾的事实,那股悲伤笼罩心间,久久无法消散。
如同双双所说,时间是有限的,它不会让人一次又一次重来。
整座城市沐浴在爱河中,林明夏蓦地想起自己费劲心思所写的情书。
此刻它会在哪里?
安瑞是在家里的储物间翻找mp3时无意中碰倒一黑色箱子,里头的东西随之散落满地,其中包括找寻已久的mp3。
“原来在这儿。”
总算让他找到了。
当时林明夏丢掉的mp3被他捡起来收着,深怕她以后会后悔,毕竟那个傲娇又豆腐心的人说讨厌,并不是真心讨厌。
果不其然,后悔了吧。
他捡起mp3,顺便将散落满地的信件重新放回箱子里。目及其中一封信件上的爱心符号,安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用来装情书的箱子被他妈收在这儿。
三番五次被林明夏提起的情书。
阔别多年后重新阅读起这些信件,安瑞心情说不出来的微妙,泛黄的信纸上书写着少女情怀,一字一句里充满着忐忑和期翼。
想起林明夏斥责他丢掉别人的心意,他恨不得捧着这一箱子去她面前自证,然后强烈要求她向自己道歉。
一想到她哑口无言的模样,安瑞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他又拆了一封继续看,很快地,安瑞便笑不出来。
信件的开头即是‘明夏’。
“……”
恐怕林明夏又一股脑地将抽屉里所有的情书交给他。
他翻了个白眼,捧起信件接着往下读,里面描述他们第一次在球场相遇,之后每一次为了见她特地绕路经过她的班级,有时瞧见她和朋友……
安瑞一把揉碎情书扔进垃圾桶里。
不出片刻,他又起身捡回那封皱巴巴的情书,劝服自己心平气和,“算了算了,都过去了。”
反正这家伙最后也没和明夏在一起,没什么好妒忌的。
他随手从箱子里挑了一封未拆封的情书,字迹没来由地让他想起某个人,越看越觉得熟悉,眉头越发蹙紧。
末了瞥见落款人,安瑞已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信纸上的‘夏’字因墨水晕开,一个不注意便成了‘复’字。
就和小时候一样。
过往忽略的各种细节骤然清晰明了。
——“你记不记得,高考前我给过你一叠情书?”
——“喂,你高中时的情书真的全部都处理掉了吗?”
——“仔细找找吧,那都是别人的心意。要真弄丢了,你简直就是个渣渣。”
为什么离别前对他避而不见、为什么七年完全没有联系、为什么重逢后她的态度如此冷淡,以及毕业考之前的那个摸不着脑袋的提问——
“那些情书你都看了?”
“那你……是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就不喜欢啊。”
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回不去从前,为此他还责怪过林明夏的冷漠无情。
明明是他亲手斩断他和明夏所有的可能性。
安瑞这一刻终于明白过来林明夏为何厌恶自己提出的喜欢,他所犯下的错误由始至终都缠绕着两人,致使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错过。
如果及时发现这封信,今天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他猛地拽过一旁的手机发送消息,“你在哪里?”
几乎没让他久等,信息很快回过来,“回着酒店。”
这下安瑞一把扯过桌上的车钥匙,马不停蹄地冲出房门。
……他想见林明夏。
此时此刻,他想见明夏。
夜晚的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实时导航的路况全都显示红色,大概是举办宴会的关系,临近酒店的路段十分拥挤,几乎一动也不动,安瑞只好将车子停在附近的广场,沿着街道一路飞奔。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衣角因疾跑而随风扬起,整座城市的喧嚣被他抛却于身后,街灯投射下来的光影无不指引他回到明夏身边。
穿过漫步的人群,安瑞终于在路的尽头见到了他想见的人,宽敞的马路和亮起的红灯将两人的世界一分为二。
思绪全然在父亲、安瑞之间游走的林明夏回过神就瞧见脑海中的人儿出现在对面的街道,她眨眨眼才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
绿灯这时亮起,街道的行人迈出步伐穿过马路,而她清楚看见安瑞大步朝她走来,无视人群熙攘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哎,我的手……”林明夏来不及说完,就被他激动地打断,声音还带着颤音,“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毕业那年给我递过情书,当时还对你说了那种话,我就是个白痴,对不起……夏夏,对不起……”
听他在耳边喃喃低语,听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原本欲推开他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语气里的懊悔深深动摇扎于心底的那根刺。
年少总喜欢互相试探心意的人到最后落得两败俱伤。
“要是早点发现,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错过那么多年……”那封错过的情书、那封包含林明夏所有勇气和真心的情书,造成这一切发生的缘由都让他痛苦不已,“对不起……”
原以为溃烂得无法痊愈的伤口此时正逐渐愈合,被困于过往难堪与羞耻之中的心多年后获得释放——
那根刺终于被拔除。
难以释怀的过去终于在这一刻释怀了。
“安瑞,”林明夏长吁了一口气,转而伸手回抱住他,“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