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卫所
“下马!”温楚兰回头对那时靖三人喊了一句,便和温锦承对着追来的人杀了上去。
那群人有十来个,也骑着马,打扮却并非士兵模样,看上去更像是山寨土匪,手里拿着大刀大棍,打法一点儿也不含糊。
温锦承伏低身子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这群人的马腿滑了几下,马匹立马跪地不起,鲜血直流。
温楚兰跟着他,趁着对方还未能从受伤的马背上下了,就直接对着他们补了几拳脚。
温楚兰小时候被温启焕带去看温锦承练武,被温锦承舞着剑挑衅了一番,就也闹着温启焕说自己要学武。幸而温启焕对这个女儿是极好的,亲自教授她武艺。
“你什么时候搞来的刀?”温楚兰又挡了几个人的刀剑,和温锦承背对背,问他。
“刚刚酒楼里小厮身上顺的。”说完,对方的人又冲了上来,他们没有时间再对话了。
……
“大少爷,这俩谁啊?”李瀚从马上下来,问时靖,“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啊?”
时靖站在原地看了看那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越发地觉得眼熟,才说道:“上。”
温楚兰面前正有三个大汉,她一心和这三人战斗,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举着刀向她袭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而眼前的三人也被一根长棍横穿胸前,一起击倒在地。
温楚兰回头一看,身后的男子单手抓着举刀人的手,如果他没抓住,那刀此刻怕是已经插在自己身上了。
“时靖!”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又有人冲了上来,危急十分,她寻了个机会喊道,“西北角有个巷子,你们去那里!”
时靖看了她一眼,心中一权衡,拉上时翊和李瀚在温楚兰和温锦承的保护下,逃出了混乱中,跑到那巷子里,却发现那巷子是条死路。
李瀚急了:“大少爷!这…他们就是里应外合来诈我们的!”
“没有。”时靖沉声道,“他们是对的。”
李瀚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见那群人也追进了这个巷子里,显然他们也没料到这是个死胡同,再回头一看,温楚兰和温锦承就跟在他们后面,如此一来,他们就被前后夹击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靖给时翊使了个眼神,时翊便突然腾空而起,那群人见他们一动,便立刻冲上来,不曾想,时翊竟是借着身边的高墙,翻进了旁边的院子。
接着,时靖和李瀚也翻了过去。
那群人都把时家大少爷追到这个份上了,哪肯善罢甘休,也追着翻了进去。
温楚兰和温锦承见此情景,相视一笑,也跟着进了找这院里。
而旁边酒楼上他们刚刚坐过的位置,此刻正有名戴着面纱的女子在看着他们。
……
这间院子很大,他们翻下去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后院,仅一个后院就那么大。前边传来兵器碰撞和训斥的声音,他们跟过去,发现刚刚那群山贼都被雍军士兵拿下了,而时靖三人站在一旁,安然无恙。
“恭喜大少爷。”温锦承走过去,对时靖说,“将敌人一网打尽。”
“你们是温家?”时靖见他们来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温楚兰朝他笑了笑,答道:“大少爷好记性,我们明明只有一面之缘。”
确实,温楚兰和时靖仅见过一次面。
那次时殷年获封国公之爵,又刚回京城,便在府上办了一场春宴,邀请京中贵族携亲眷前去参加,表面上是以赏花为由,实际上却是想笼络人心,争取好感。
温楚兰的父母也在受邀行列之内,带着她到了雍国公府,宴会过半之时,不断有人来和她父亲搭话,明里暗里不过都是想和温家结亲。
温楚兰听得心烦,于是独自一人逃出宴会厅,行至后花园时,看见一片开得浓丽的桃花林,林中隐隐穿了挥剑的风声。
她好奇地过去看,竟是一名少年在桃林里练剑,剑挥舞过花枝,落了好大一场桃花雨。
她等少年停下来之后才走过去,问他:“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练剑?”
那少年本在擦着额头的汗珠,听闻声音便回头看,说道:“你是我父母的宾客吧?为何会在此处?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吗?”
“你是时家的少爷吗?”温楚兰没有回答他的话,“时家不愧是武将世家,你的剑法真厉害,你可以教我练剑吗?”
时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反问她:“你为何想要习武练剑?”
温楚兰斩钉截铁地答道:“保家卫国。”
时靖却突然笑了起来:“若有一天连女子都需要拿起剑来保家卫国了,那我这大兴岂不是要完?”
温楚兰被他堵得一下子没接上话,等她反应过来时,时靖已经提着剑走远了。
自那之后,就算是二人定了亲,也没有再见过面。
如今,那个在桃花树下练剑的少年已然长大,身驱凛凛,气宇轩昂,更多了分成熟稳重的魅力,可也多了些阴戾的杀气。
……
温楚兰淡淡地朝时靖笑道:“时大少爷,您现在是否觉得,大兴已经完了?”
见时靖半天没有回应,温楚兰又补道:“看来,哥,爹当年教我武功是对的,时大少爷,我刚刚的表现如何啊?”
“也不怎样。”时靖看着她,冷笑道,“瞻前不顾后。”
“对,楚兰谢过方才时大少爷的救命之恩。”温楚兰眼里笑意盈盈,“不如——就让楚兰履行当年的婚约,以身相许来报答时大少爷吧?”
这话一出,李瀚和时翊都同时看向了时靖,又看看温楚兰,满脸不可思议。
时靖冷哼一声,道:“无耻。”
温锦承反驳他:“哎!大少爷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不也是被迫的嘛,温家遭康顺帝和奸臣迫害,我们族人惨死流放途中,我们兄妹二人只能求助时家。若说我们真是无耻,为何刚刚还要救少爷呢?”
时靖略眯起眼睛,扫过他们兄妹二人,最后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此处的?”
这个院落是雍军在敦和镇的卫所,敦和镇是三军争夺的重镇,却不仅仅只有时家、大兴和北朔的势力,还有很多民间的势力也在暗中崛起,雍军为了在此地便宜行事,自然要建立办事的场所。
只不过为了安全,这院落对外只是个落寞富商的旧居,没人知道是雍军的卫所。
“我们在酒楼上吃饭,看见了这巨大的后院,后院临街,大门却面朝镇的郊外,如此设计只能是为了掩人耳目便宜行事。时大少爷正义凛然,想来怎么都不会将混乱带到这闹市上来,万一伤及无辜可就不好办了。”
温楚兰顿了顿,又开口道:“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时大少爷想从这里借机躲回卫所。”
李瀚听了,不由得低声跟时靖惊叹道:“少爷,这…她还挺厉害的,真是你媳妇儿?”
时靖白他一眼,冷声道:“怎么可能?”
但温楚兰确实没说错,这里确实是雍军的卫所,那个临街的荒废后院不过是个障眼法,过了这后院才是雍军真正的卫所。
今天这帮对付他们的人是明玉寨的,是敦和镇上的民间组织,但因为深受敦和百姓爱戴,所以雍军和兴军都不敢随意动这个山寨。
今日被明玉寨追杀是个意外,时靖在敦和巡视,误入了明玉寨的地界,被人从山上一路追下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往卫所大门跑,只得抄近路。
但是这些是明玉寨的人,温家兄妹应该也是认出来了,知道雍军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敏感复杂,所以打斗的时候他们没有一刀致命,而是借了个机会生擒。
时翊适时出了声:“哥,敦和镇也有兴军,他们两个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还能在酒楼上吃饭,怕是爹和娘做的。”
“我知道。”时靖回答他,又提高音量对温家兄妹说,“今晚你们先在这住下,明日和我们一起回金都,其他的事情再议。”
……
第二天天刚亮,温楚兰就去温锦承房里把他叫起来了。
“干嘛呀?”温锦承揉着眼睛,不满道,“这天都还没亮。”
“哥,你怎么能睡得那么安稳啊?”温楚兰把她哥的衣服扔过来,“谁知道时靖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回金都啊?”
“不至于吧,这是他爹娘的意思,而且他也说了会让我们一同回金都,他不像不守信的人。”温锦承嘴上抱怨着,但还是默默地把外衣穿上了,“你不会因为这个一夜没睡吧?你昨天跟他说话不还挺大胆地嘛,什么以身相许的,怎么这会儿又怕了?”
温楚兰沉默了一下,她确实一夜未睡,总之事情没落实之前,她根本睡不好,只要一闭上眼,就是禁卫来抄家,父亲被拷问,族人死在她眼前的种种场景。
“说话大胆是试探他罢了,毕竟我们还是寄人篱下的,总不归让别人等吧。”温楚兰叹了一口气。
温锦承见她一脸忧愁,也不再说话,穿好衣服就跟她出去在院内坐着等时靖他们。
“这女子昨日说,她和我们大少爷有婚约?”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一男一女乃是京城温家的一双儿女,我们大将军在京城时确实和这温家结了亲,只是后来大将军被冤,却是温家来抄的家,怕是这温家也是幕后黑手罢了。”
“只是现在风水轮流转,温家两个月前也举家入狱,被判流放并州,却未曾想路上遭遇埋伏,除了这一对儿女,所有人都死了。现在这兄妹二人为了活命,连脸面都不要了,竟敢来套我们大将军和少爷的近乎。”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有几个早早来坐班的领头在远处对他们指指点点,自以为压低了声音说话,其实他们却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没办法反驳罢了。
“还不去做事?在这嚼什么舌根?”一声呵斥,那群士卒连忙跑走了。
温楚兰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时靖出来了,呵斥的声音就是李瀚的。
“时大少爷,早上好啊。”温楚兰勉强挂上笑容,对时靖说。
时靖看了她一下,看见了她眼底下的一圈青黑,对李瀚说道:“既然起来了,那就早些出发吧,李瀚,去备辆马车,顺便买点吃食给温小姐和温少爷。”
温楚兰笑了一下,说了声谢,便和他一同出了卫所大门。
……
“楚兰!”时黎从将军里跑出来,扶着温楚兰从马车上下来,“你和你哥没事吧?听说你救了我两个弟弟,可把我吓死了。”
温楚兰笑着说:“你不应该知道你爹娘的计划吗?怎么还会担心我们?”
“唉…我不是怕你们受伤。”时黎看了一眼旁边的时靖,故意说道,“只是我那大弟弟一毛不拔的,我怕他为难你。”
时靖嗤笑了一声,迈步进了门。
温楚兰虽然只见过时靖一次,但却和时黎是三年的闺中密友,时黎以前就没少和她骂时靖,不过时黎和时靖是龙凤胎出生,打娘胎里就爱打架,到现在都还互相顶嘴,温楚兰都当趣事儿听。
“没有啦,他还给我备了马车,没让我骑马。”温楚兰解释道。
时黎哼了一声:“算他有良心。”
“哎!”温楚兰见时靖走进了大门,拉住时黎低声问道,“那个…也是你弟弟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你是说翊儿吗?”时黎说,“你没听过他正常,他当时也没和我们进京城。”
“他小时候就在军营里和士兵同吃同住,没人知道他的身份,都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兵卒,当年我们回京,他和我爹说要留下来,我爹同意了。”
温楚兰听了,有些不是滋味:“你们一家…辛苦了。”
……
时殷年和钱氏已经在府上备好了饭菜等他们回来了,果然时殷年的态度大变,满脸都挂着笑,让下人服侍他们入座。
“锦承,楚兰。”时殷年举起酒杯,“那日是伯父言重了,伯父今日给你们道歉。”
“伯父这是哪里话,伯父伯母的良苦用心我们也能理解,毕竟当年是我们温家对不起时家,未能出手相救。”温锦承也举起了酒杯道。
时殷年笑道:“你们温家也救不了我们啊,再说了,现在伯父我已经和大兴决裂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等楚兰嫁给靖儿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伯父一定会帮你们报仇。”
时殷年这话一出,在场全都安静了一下,只有时靖平静地说道:“爹,我不娶。”
“哎!你小子!”时黎为楚兰打抱不平,“你看看楚兰,琼姿花貌、蕙质兰心的,哪点不好了?”
“你们要留下来就留,认作干女儿也好,为什么非要我娶?”时靖不满道。
时殷年气得酒杯里的酒都洒了出来:“婚约是之前就定下了的,你不娶也得娶!”
钱氏赶紧把时靖拉到一边把那日郎中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如果你不娶,百姓不清楚我们两家之间的事情,只会以为我们时家不守信用,而且怎么和你温伯父温伯母交代啊?”钱氏苦口婆心。
时靖虽未妥协,但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倒是温楚兰开口道:“伯父伯母,这事儿今天先不提了,做事不能勉强,我们先吃饭!”
说着,就给时殷年和钱氏的碗里各夹了一些菜。
温锦承这是知道他妹妹应该是又有什么想法了,便也转移话题:“伯父,您家厨子做的这个酱鸭可真不错,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