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再遇
凭着那一块白玉腰牌和一纸婚约,温楚兰和温锦承顺利地进入了将军府的大门,由一名老嬷嬷带路,引他们进府里的正厅。
“温少爷,温小姐,大将军正在衙上处理日常事务,奴婢已派人去寻夫人和小姐了,但…我们大少爷这几日去敦和镇上了,少爷和小姐今日怕是见不到他了。”
“谢过嬷嬷,请问怎么称呼?”温楚兰瞧着这嬷嬷态度极好,便拿出自己在京城时的端庄,朝嬷嬷微微伏了伏身。
“奴婢姓罗,是夫人的陪嫁嬷嬷,跟着夫人很多年了,楚兰小姐与我家大少爷的婚约奴婢也是知晓的,前段时日听闻温家落难,夫人几次和奴婢提起,都倍感担忧和惋惜,想必夫人听闻少爷与小姐前来,定会喜出望外。”
罗嬷嬷边说边打量着温楚兰,她看着时靖长大,自然也希望这少夫人也是个秀外慧中的,虽然不知如今这情况时温两家是否还能结亲,但温楚兰的一举一动都端庄文雅,周身的气质矜贵大方,倒是令她满意。
温楚兰和温锦承听着这罗嬷嬷的话,相视一眼,都微微放下心来。
“原来是罗嬷嬷,多谢夫人和嬷嬷惦念温家,温某感激不尽。”温锦承朝嬷嬷作揖。
罗嬷嬷赶紧扶着他起来,连说着好几个“不敢当”。
有温锦承和这罗嬷嬷搭话,温楚兰便能稍许自在地观察这将军府。
这将军府是时殷年刚来雍州任职时,先帝御赐的府邸,温楚兰边走边细细观察着建物材料,都是上好的木材石材,府内的布置陈设也都极为讲究,倒是这雍州四处都是黄沙,比起江南的京城里那些府邸,将军府里倒是少了许多绿植花卉。
罗嬷嬷带着他们到了正厅,让他们坐下,又好生让丫鬟倒茶伺候,良久,才听见正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温楚兰和温锦承起身相迎,发现来者竟是一名相熟的女子。
这女子便是时家的长姐,时黎。
当年时殷年在京之时,群臣均不待见时家,连同时黎在京城贵女之中也饱受屈辱,是温楚兰出手相救,才将她从一群深闺女子的水火之中拉出来,二人便成为了姐妹。
“楚兰!”时黎的声音带着急切,一上来就握住温楚兰的手,替她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又看向一旁带着伤的温锦承,眼里俱是心疼和愤恨。
“阿黎!多年不见,近来可好?”温楚兰也回握住时黎的手,关切地问道。
“哎呀别说我了!看看你们…”时黎看见他们还穿着一身破衣,浑身都是脏的,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那康顺帝不信任我们时家就罢了,你们温家历代忠心侍主,他竟敢下如此狠手,真是不可理喻!”
温楚兰正要开口回答她,就又听见时黎训斥底下丫鬟:“怎么都不带温小姐和温少爷去沐浴更衣,这大雪天里穿得那么单薄,还受了伤,不处理一下怎么行?还有,嬷嬷去请个郎中来,这温少爷的伤看起来很严重,不能拖。”
“哎,阿黎!”温楚兰叫住她,“我哥哥的伤入府前我们就处理过了,只是…我们也想干干净净见你母亲,可又怕让你和你母亲久等。”
“你别担心呀,我母亲本就在午睡,听闻你们来了,连忙起身,这会儿还在更衣呢,我等不及,便先过来寻你们,你们去换身衣裳吧吃点东西,其他事情我们等下再说。”
说罢,便让下人带着他们兄妹二人走了。
……
等温楚兰换了衣服,梳妆过后再回到正厅时,见雍夫人钱氏已经坐在了正厅主位之上,和自己哥哥聊得甚欢。
温楚兰吸了一口气,走进门里,朝钱氏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哎哟!这是做什么,快快快,快起来!”钱氏见她行如此大礼,忙挥手示意让罗嬷嬷扶她起来。
温楚兰直起了身子,却仍跪在地上不肯起:“实不相瞒,我们兄妹二人遭此劫难之后再前来叨扰时大将军和雍夫人,是有要事相求,因有求于夫人,楚兰实在是无颜起身。”
钱氏动作一滞。
“两个月前,父亲被陶首辅指控欲有谋逆之心,康顺帝当即罢免父亲与哥哥的官职,但因证据不足无法定下死罪,便只能以莫须有的罪名让温家流放并州,不料,过了并州边界不久,流押送队伍竟遭埋伏,只有楚兰和哥哥在父亲庇护下逃了出来。”
“我们兄妹二人一路躲躲藏藏,虽不知灭族的人与大兴是否有关,但我们对大兴、对康顺帝已经恨之入骨。我们思来想去,父亲在世时常言,时大将军是个牢靠之人,当年的婚约也未有一方提出作废,如此,我们只有投靠时大将军了。”
温楚兰面不改色地说了这一大段话,其用意再明显不过,钱氏有些没料到这小丫头竟会这么直接。
钱氏喝了一口茶,拐了个弯儿问她:“听说,你父亲是因为上请重审我们时家一案才被人陷害的?”
“正是。”温锦承也起身跪在了温楚兰身边,回答道,这些年来时家的案子一直是父亲心中放不下的一块石头。”
“可是,当年是你们温家父子亲自带着独明司禁卫去雍国府里抄的家,就算婚约并未作废,我们两家也因此事早已有芥蒂。”
“母亲!那温伯伯也是圣命难违啊!”时黎开口替他们兄妹二人说话。
温楚兰和温锦承相视一眼,正思考怎么回答钱氏这一席话,外面就跑来一士兵说时大将军回府了。
时殷年迈着步子进来,坐在主位之上,喝了一口茶之后才细细打量了跪在地上的温家兄妹,慢慢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你们就是温启焕那双儿女?”
“小辈见过时大将军。”
时殷年笑了笑:“温启焕真是养了对好儿女啊。”
“查我们时家的是你们温家,如今自食其果落了难又来投奔本王的,也是你们温家。温启焕一心为大兴,而你们却忤逆他的意愿,跑来和本王这个大兴的乱臣贼子结亲,也不怕你们父亲再黄泉路上再气一次。”
温楚兰没想到这时大将军如此出言不逊,说话便也不再客气:“将军,您瞧瞧您说的话,当年若不是这一纸婚约,怕是你们时家早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奸臣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在京城了,如今我和哥哥用这一封婚书再寻一次庇护,是时大将军应当还给我们的人情。”
时殷年听罢,仰头大笑了一阵,才对他们说道:“小丫头啊,你跟一个谋逆的时大将军谈人情?别忘了时家是武将出身,磨刀噬血的,哪里有什么人情可言?”
温锦承一急,正欲开口说话,却被温楚兰拦下。此时又有士兵来报,说府外有一名郎中来要账,那名郎中在大门外大喊大叫,说是世子妃早上在他那儿看病,赊了账便走了。
士兵说完这话,时大将军的脸上是一阵黑。
最后还是钱氏吩咐道:“去问他赊了多少,给他便是。”
那士兵领了命退出去了,时殷年才哼了一声:“跟本王玩这一套,你以为本王会在意这些吗?我时家,绝对不会娶背信弃义之人的后代,但念在温家于我们时家有恩,本王派人送你们到敦和镇,之后你们就自生自灭吧。”
温锦承快速接了他的话:“时大将军,我父亲这些年来可是一直在寻找时家一案的线索,想为时家平反的,当年时家在京受到排挤,也是温家解救,您可以不相信我父亲,但为何要贬低至此?”
“本王也不是贬低,谁知道你父亲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不定你父亲也是背后弹劾时家的背信弃义之人,如今本王决心造反,那疑人不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温楚兰听了,拉着温锦承站起身,朝时殷年欠身行了个礼:“王征战四方,气吞山河,自是不在意百姓的流言蜚语。只是时大将军说我父亲是背信弃义之人,如今时大将军违背这桩婚约,又何尝不是背信弃义呢?楚兰和哥哥这就离开金都城,不再叨扰时大将军和雍夫人。”
说罢,转身就拉着温锦承离开了。
……
“娘,爹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会说出那样荒诞无理的话?”待温家兄妹离开,时大将军也进屋内休息之后,时黎才焦急地在正厅前来回踱步。
倒是钱氏一脸镇定地喝着茶:“当然不是,你爹是故意这么说的。”
时黎一愣:“娘的意思是……”
“你爹何尝不知道当年你温叔叔是被逼无奈,那年我们时家回京,满朝权贵无一对我们这边疆归来的野蛮武将忌惮排挤,空有国公的名号。”
“温家是禁卫,独明司自设立以来就是温家人管的,全国上至中书之相,下至地方小官哪有不怕这神出鬼没的独明司?温家当时的那一纸婚约,救了时家在朝廷的地位。而如今温家遭此劫难,也与时家逃不了干系,你爹怎么会袖手旁观?”
时黎还是不解:“那爹为何要这么做?”
“人自然是要留的,而且亲也必须要结,毕竟定下了婚约,若是不结闹出去对雍将军府声誉也不好。楚兰是个聪明孩子,郎中那事儿就是她料到了时家不一定会再信任温家,才想用民心来要挟你父亲。”
“但时家和温家背后的情况太复杂,想来你父亲回府的路上也是和手底下那群人聊了些什么,那些手下定然对此事有不同的看法。如此,既然要留下人,就得让这兄妹二人留得服众,留得理所当然。”
“所以…”时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爹把他们送去了敦和镇?”
……
“楚兰,你说这时大将军是要让我们更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吗?”
从金都城到敦和镇要走三天,时大将军派了四个亲兵送他们,这晚上好不容易到了一家客栈休息落脚,温锦承这才寻得机会问温楚兰。
温楚兰正给她哥换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是的,若真不想留我们,也不必请我们住这么好的客栈。”
“唉……”温锦承猛地起身,却未曾想碰到了伤口,疼得他轻微地皱了皱眉,“未免太过谨慎了些。”
温楚兰不以为然:“现在大兴大势已去,除了时大将军,各地势力也在蠢蠢欲动,我们本就大兴朝臣之后,若是就这样进入雍将军府,怕是和时大将军一起作战的那些将士都会起疑吧,若是他们起了疑,对时大将军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还有,其实他也是想考验一下我们,若是时家不接纳我们,我们会不会投奔其他地方去。”温楚兰继续道。
温锦承了然道:“所以他选了敦和镇,是因为这里历来就是各方争夺的要镇,自时大将军起兵后,越来越多的民间势力崛起,这里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对。”温楚兰把药瓶和绑带都收拾好了,关门出去前对温锦承说:“哥,明天就能到敦和镇了,你好好休息。”
“嗯,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恐怕到了敦和镇上得有一堆破事儿。”
……
敦和镇,自古以来就是边塞重镇,北接北朔,往西是雍州,而东南则是大兴的地界,镇西北的歧关是重要的关口,民间更是流传着“坐敦和,得四方”的说法。
但这地方自从雍州被时殷年占据后,就成了雍军、大兴以及北朔暗自较劲的战场,镇上的人络绎不绝,却都不知是哪方的底细。
“两位,我们就送到这儿了,这是临走前雍夫人交代说要给两位的东西。”送他们的士兵递了一个荷包给他们。
“谢过将军了。”
等士兵走了之后,温楚兰打开荷包一看,发现是不少的银子。
温楚兰和温锦承拿着这银子找了一处酒楼点了几个好菜和几壶酒,逃亡到现在,他们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在雍将军府虽填了些肚子,但那时心里有事,吃也吃不安心,这下总算是饱腹了一顿。
“这西北边境的口味竟与京城完全不同,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温锦承夹了块腌牛肉,细细地品尝了一下,“这牛肉配上这烈酒,唉!浊酒一杯家万里啊!”
“你伤好了啊?就喝酒。”温楚兰白了他一眼。
温锦承笑道:“哎,没事儿。”
说着,便唤来了一名小厮,询问这酒和菜的制作。
他们坐在二楼的窗边,温锦承在京城时就是个会享受的主儿,温楚兰已经见惯不怪,端着酒杯观望楼下的街道。
果然,不一会儿街上就传来一阵马啸,接着便是激烈打斗的声音,伴着百姓的惊呼。
温楚兰和温锦承对视了一下,直接破窗而下,稳稳地落在了那三位骑着马的男子和追杀他们的人之间。
而中间那名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温楚兰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是与她有婚约的时家大少爷,时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