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周五这天下午,云皖留在了学校和裴斯年几人排练了节目,直到七点半才出学校。
夏季白天长,太阳早已落了山,天空早已被夕阳染红,云皖不想早早回家面对徐振松,便买了杯奶茶在街上闲逛,磨蹭着平时放学的点回家。
街上渐渐亮起了灯光,暖黄交织成一片,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哭啼,车流的鸣笛夹杂在一起。
云皖逛饿了,便走进一家炸鸡店买了一份炸鸡,准备边走边吃。
刚付完款,就听到街道一片哄闹,云皖探出头,街道口涌出一群社会青年,他们头发染成扎眼的颜色,手臂脖子纹着青黑纹身,耳朵打上了一排明晃晃的耳钉,有的还穿着校服。
云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隔壁一所职业学校的学生。
“让开!让开啊!别挡路!”
“看什么看?再看一眼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掉?!”
青年们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口哨声从人群中穿过,黑压压的一片毫不客气地推开人群,甚至是老弱妇孺,小孩被吓得哇哇叫。
为首的青年毫不在意,手里拎了根断掉的钢管,后面跟着的人也是人手一件“武器”,声势浩大,阵仗夸张。
围观群众都明白他们去干什么事,因此都不想惹他们。
直到他们从炸鸡店门口经过,云皖快速收回视线,盯着店门口的地板装作若无其事。
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图案,队伍里最后一个人的脚踝上有一个火的刺青,跟她上次在巷口看到的那个人脚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云皖莫名想到了周覆。
看他们手里一个个都拿着家伙,不会是去找他麻烦的吧?
“姑娘,你的炸鸡好了。”
店老板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谢谢啊老板。”云皖接过炸鸡。
“那群人都是社会的渣滓,隔三差五就去打架,别去招惹他们,招上他们想摆脱掉可就难了。”店老板说。
“谢谢老板。”道过谢,云皖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学校后街是一条堵死的小巷,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将学校和外界隔离开,后门常年不开,因此荒废了许多年,空旷的小巷也被拿来当成堆放废旧桌椅的地方。
这里没有监控,许多学生会从这里翻墙出去,这里也成了学生憩息的乐园,也成了不良少年聚众斗殴的最佳场所。
数不清的烟头混进泥里占满地面的各个角落,桌椅高高垒起推成了小山,从巷口堆到尽头,筑成高高的“围墙”,挡住外面的视线。
巷子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纹着纹身的青年们有的聚在一起打牌,有些靠在墙边抽烟,视线却不住地往中间打量。
吴彪带了几个小弟把周覆拦截到这里来。
“别那么紧张嘛,我们就是找你玩玩儿。”吴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佯装亲昵。
周覆表情很淡,没什么反应。
见他也不挣扎,吴彪想起上次他像条狗一样被人按在地上打,心情很是畅快。
“不过是一条怂狗,打一顿就老实了,不知道陈启他们在怕什么。”吴彪嗤了一声,满是嘲笑。
“还是咱彪哥威武!”
“就是,陈启他们就是怂包。”
一群人跟着附和谄媚。
“这周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想我们?我的兄弟伙可都很想你呢。”
“上次我们还没玩儿尽兴呢,大家都是朋友,我们又没欺负你,你把我们兄弟伙儿都请进去喝茶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吴彪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要不是上次哪个臭娘们报了警,也许我们会玩得很愉快,说不准就放过你了,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贱人,我一定扒光她的衣服当场找人上了她。”
周覆手心渐渐攥紧,指节由白捏成红,又转成白,清晰见骨。
“今天你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吴彪咧开嘴笑得下流,“你要是能从我的□□钻过去,跪下来叫我声爷爷,没准我心情一好,能对你好点儿。”
男生一片哄笑,嘴角叫骂着开着低俗的玩笑。
“说完了吗?”周覆抬起眼,眼底没什么温度。
“什么?”吴彪愣了一下,以为他听错了。
“周覆,你是不是还搞不清状况?”吴彪有些恼怒,当即抬起手就要招呼他的脸。
扬下去的那一刻,被正正地格挡住,撞上了一块坚硬的骨头,痛得吴彪脸色发白,他顾及脸面忍住没叫出声。
“聒噪。”周覆掀起眼皮,一双丹凤眼狭长深邃,漆黑的眼瞳一眼望不到底,令人遍体生寒。
男人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憷,强撑颜面:“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说着一拳头砸了过去。
……
云皖跟着人群赶到时,只看到周覆浑身是血被围堵在巷子里。
他依旧站着,漠视将他团团围住的人群,白色的短袖被血水浸湿,校服和书包混杂了尘土被粗暴地扔在了地上。
周覆面色苍白冰冷,猩红的斑点爬上了他一脸,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眼神凉薄如冰,像嗜血的冷血动物。
混乱的人群,惨痛的哀嚎搅拌在一起,其他人虎视眈眈地将他包围。
云皖躲在角落里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切,高高垒起的桌椅成了最好的掩蔽物。
果然是在欺负他。
不能这样下去,这么多人他是肯定打不过的。
思考两秒,云皖视线停在面前的桌椅上,她牟足了劲推倒了所有的桌椅,一瞬间,高耸的桌椅顷刻倒塌,砸在混混身上。
人群乱作一团,云皖捂住脸趁乱拉过周覆的手腕转身就跑。
“怎么是你?”一向面无表情的周覆有片刻怔愣。
“别废话,先跑了再说吧。”云皖拉着他的手腕拔足狂奔。
“人跑了!快追啊!”
呼喊声从身后传来,云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看着前方奔跑。
风声在耳畔呼啸,发丝融进云里,呼吸夹杂着冷风吸进肚子里,云皖胃里一阵阵地疼,但她不敢停下来。
她一向跑得很慢,她知道一旦被那些人追上就完了,所以不能停歇。
她拉着他跑出小巷,避开车流,穿过街道人群,后面的人穷追不舍。
但她的体力渐渐不支,云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腿脚发酸,身体跟着不听使唤。
别在这个时候倒啊。
云皖心里默念,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停。
就在她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在地上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拽了起来,昏乱中,云皖抬起头撞进一汪幽深漆黑的眼睛,是周覆。
风中他的头发被吹乱,露出深邃硬挺的眉骨,在夜晚愈发的皎洁勾人,校服随意地系在腰间随风飘动,那一刻,树叶在发光,风也有了形状。
他主动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奔跑。
她只看得到他颀长挺拔的背影。
江风,灯火,月光相交辉映,他们的影子被路灯剥离,风在耳边呼啸,斑斓的灯光透过树梢落在他们的脸上。
少年少女用身体描绘出青春的形状,迎着风狂奔,是逃亡。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他们终于停了下来,云皖来不及刹车,一头撞进周覆的胸膛。
“咚”的一声,声音隔着肌肉有些沉闷。
云皖连忙后退一步,还没站稳,周覆伸出手掌住了她的肩,很快他收回了手。
“对不起。”周覆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为什么道歉?”云皖追着他的眼睛。
“我弄脏了你的衣服。”周覆说。
云皖转头看见刚才他手掌停留的肩头留下了一片血渍。
“你受伤了?”云皖捞起他的手查看。
女孩的手跟男生的手触感差别很大,不像男生的手那么糙,反而细腻光滑,漂亮得像花瓣。
突然被她的握住,周覆有些不习惯,轻轻挣了下,没挣开:“我没受伤。”
云皖不听他的话,拉着他进了一家药店买了一大口袋的药出来,把他牵到刚才停留的桥上。
云皖用双氧水冲洗手臂上的血渍,又拿出棉片小心地清理手臂上与血水粘连在一起的泥土。
“疼不疼?”云皖抬起头看他。
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周覆赶紧撇开视线,有些别扭:“不疼。”
这是她第三次问他疼不疼。
“你流了好多血……”血很快将棉片浸透,云皖有些不忍。
周覆嘴角动了动,其实那些血并不是他的。
“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你,你都不知道跑吗?就站那儿让别人打,傻不傻?”云皖忍不住说他。
她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周覆眨了眨眼睛,目光追随着她的脸,他没有解释。
因为这样,她的注意力只会在他身上了。
“他们怎么老是欺负你?太过分了……”云皖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吐槽。
“为什么帮我?”周覆问。
“不帮你难道看着你被打?”云皖觉得他的问题有些无厘头。
其实云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上一世伤痕累累的经历已经给了她血泪的教训,她不想管别人的事,但那个人偏偏是周覆。
也许是她也曾被人欺负过,也许是对他的愧疚,无论怎么样,她也没办法对他袖手旁观。
“他们都不喜欢我,你别跟我走太近。”周覆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云皖愣了一下,他性格孤僻阴郁,别人会给他起的各种各样的外号,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听他以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来,云皖心境有些复杂。
莫名的,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不就是这样吗?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人,有着同样的遭遇。
即使这样,他却还是在提醒自己别跟他靠太近。
“不是的,你别听他们瞎说,你明明那么优秀,只是有一点不合群,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没必要为了合群去迎合别人。”云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那是她的真心话,她曾经为了合群,不断地放下身段,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人,最终又落得个什么下场。
云皖又想起了他因为家境被人诟病,被孙俞那群人欺负。
“家境不是你能做决定的,你没有任何错,你不需要为此承担这一切。”
“那些仗着有好的家事就仗势欺人的,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不过是在花父母的钱,没什么本事。什么事都能靠自己不依赖父母,那才了不起呢。”云皖说道。
周覆一怔,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眉头轻蹙,黑色的镜框眼镜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神情真诚而认真。
“我觉得你很好啊,靠自己读书,生活,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没什么不好,比他们那一帮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强了不知多少。”
“你真这么想?”周覆声音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连风都温柔了不少。
“当然了。”
云皖处理好他的手臂,也没看见有什么伤口,她觉得有些纳闷,但没有多想。
她又换了一片被酒精浸湿的棉片,想清理他的脸,但他太高了,她踮起脚还是够不着。
“你低一点。”云皖举着棉片说。
周覆听话地屈膝弯下腰,低下了头。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逐渐平静的心脏仿佛又不安分了起来,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很漂亮,鼻梁挺直,红唇齿白,每个五官都好像是上天精心捏造出来的。
只是他平时沉默寡言,孤僻阴郁遮盖了他原本有的光芒。
平时看起来冷冰冰,没什么笑容,闭着眼睛倒难得的显得乖顺。
云皖撩起他的头发,小心地擦拭额头上的血渍,他眉骨上还留着以前陈旧的伤疤。
桥上来往的人很多,他们就这么一站一蹲,引得很多路人侧目。
云皖顺着他的脸颊擦拭到他的颧骨时,他“嘶”了一声,云皖手顿了一下,抿了抿唇:“抱歉,我轻一点。”
于是她擦得更加小心,只敢拿酒精棉片轻轻地沾他的脸颊。
在她沾到他的鼻梁时,周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云皖一惊,与他四目相对。
胸腔里有什么快要跳出来,云皖抿了抿唇,呼吸也跟着混乱。
他的眼瞳是纯粹的黑,眼珠里映射了一层暖黄的路灯光晕,眼尾微微上撩,勾人而不自知:“我不疼,你可以大胆些。”
云皖怔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劲,“哦”了一声,继续擦拭他的脸。
这样好的容貌,最后却因为打架左耳失聪,整个人更加的消沉。
“周覆。”云皖忽然喊他。
“嗯。”
“你以后不要打架了。”云皖抬起头看着他。
夜晚的桥上风很大,江面的灯光波光粼粼,来往的行人走走停停,风吹乱她的头发,每一根发丝都在风中飘舞,光零零碎碎地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格外认真。
周覆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受伤很疼,你要保护好自己。”云皖说。
“那你呢?”江风卷起他的校服,白色体恤上的血渍已经风干了,周覆注视着她的脸。
“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云皖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河岸橘黄的灯照亮他们的脸庞,他们站在桥上对望,身下的江河奔腾不息。
“好。”周覆点头。
他不用她保护自己,他会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