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武术区暂时停用一天,因此今天上午的武术类课程就上不成了,放了一节课的假。
学生们为了即将到来的五十校三项预选赛,没有放松,而是回了生活区的体育场,开始一对一的对战训练。
顾臻涯还要回学生协会处理事情,往前走了几步,就看着几位学生协会的干部跟在自己身边,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看看自己身后,露出担心又纠结的复杂的表情。
他们的表情变化来变化去,在欲言又止的中间反复横跳,只是思及会长与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到可以涉及私事的地步,迟迟做不出决定。
作为学生协会秘书长的乌妙竹不负众望的率先开口了。
她可以说是顾臻涯明面上的头号粉丝,从被顾臻涯在五十校三项联考的表现吸引而报读了古云都学园的外来新生,到为了更好的追随顾臻涯的脚步而努力当上了学生协会秘书长,一路成长让旁观者叹为观止。
“会长,心情不好的话你也去体育场对战一会儿吧,学生协会的事你昨天刚处理过,不着急。”
乌妙竹说的有点小心,虽然在外人眼里她站在离会长最近的位置,但实际上她离会长的距离并不比他们要近。
这近半年时间的相处,只是让她坚定了将会长当做前进目标的信念,在今天之前,她都想象不出会长不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问题,刚刚只是因为他的话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联想而已。”顾臻涯的情绪早已稳定下来,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乌妙竹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也认为会长不是会在意那些话的人,“那就好。会长,未来一定是你的时代,那些注定湮灭的过去终究会在你光芒的照射而黯然失色!”
她十分有斗志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其他几个干部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一齐看向顾臻涯。
顾臻涯在许久的沉默后,无奈地跟着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几位干部一下子脸上满是欢快与兴奋的笑容,感觉自己离会长好像更近了一步。
一位带着厚实圆眼镜的男生扶了扶眼镜,慢吞吞地开口,问:“会长,这位是?”
他看向一直紧紧跟在会长身后的青年,明明身材跟会长差不多高挑,看起来却意外的好像有些阴沉得软弱可欺——如果他刚刚没听见这个青年硬顶着会长的压力喊出的内容的话,或许会这么判断。
顾臻涯转身看着蔺无涯,“这位,是我室友。你不去体育场训练吗?”
后面半句是对蔺无涯说的。
蔺无涯垂着头,语气平静好像早已习惯,“没人愿意跟我训练。”
这也不算是说谎,因为他动手比较黑,跟他对打既学不到什么好东西,受的伤还更刁钻,没多久就没人愿意跟他一起训练了。
虽然他打算近期一直跟着顾臻涯有他想一直跟顾臻涯在一起的原因在,但主要是他觉得顾臻涯现在的状态可能还有点不稳定。
特别是顾臻涯看着执法队走时的那一眼——浅色的眸中偶尔有几缕晦暗闪过,好似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顾臻涯已经连着两次在被污染的环境下觉醒了,虽然都被自己及时打断,也受到了不轻的影响。
而且按照这个频率,看来命运是认定了顾臻涯要在这个节点觉醒,污染源也会被命运推动着出现在顾臻涯附近。
综上所述,自己要一直跟在顾臻涯旁边是很正常的选择。
顾臻涯看着蔺无涯连乌黑的头发丝都写满了低落,心情居然有些复杂,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你检讨写完了?”
蔺无涯用力点头,一头乌色碎发跟着摆动,看起来很是诚恳。
“嗯,那到我办公室来吧。”顾臻涯三两句话就定了下来。
学生协会有自己独立的一栋楼,各类设施十分齐全。
看着会长把那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带进办公室,一进去就是几个小时,会长门外的走廊都要被学生协会成员踏破了。
他们牵肠挂肚的看着心目中的圣地大门,连平时最喜欢的工作干起来都兴致缺缺。
而会长办公室里的场景要比外面的人幻想的要残酷很多。
顾臻涯端正地坐在桌子前,处理一些文件。
蔺无涯则坐在顾臻涯的对面,手上握着他的那一打检讨,一字一句的认真念着,还要接受顾臻涯时不时针对检讨内容细节的提问。
一直到把最后一页检讨念完,蔺无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期待的看着顾臻涯认真工作的脸。
真不愧是顾臻涯,居然能想出连跟他在一起都会让时间变慢的办法这侧面说明顾臻涯想要跟自己待在一起久一点,四舍五入已经对自己有好感了。
这么想着,蔺无涯挪着椅子又往前了一点,更近距离的看着顾臻涯,看到顾臻涯有几缕头发散下来时,下意识伸出手,赶在顾臻涯的手之前为他捋了回去。
顾臻涯这才抬起了头,“检讨都念完了?”
蔺无涯乖乖收起逐渐放肆的手脚,“念完了。”
顾臻涯从一叠文件里抽出一张纸递给蔺无涯,“去通知这些人写检讨,写完了的再带过来。去,去吧,自己去玩吧,不要打扰我。”
接过写满名字的纸,眼看着顾臻涯又埋下头,被打发出去的蔺无涯身体往前倾,按住了顾臻涯握着笔的手,“你都没看我,我怎么打扰你了。”
他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委屈。
“抱歉,是我说得不够严谨。”顾臻涯叹了口气将手挣脱出来,“蔺无涯同学,不要试图打扰我。”
蔺无涯伸回手低下头,握着纸的手指用力的指尖泛白,“对不起,会长,我有点过激了是吗?你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更亲近一点,我明明知道我这样的人不配,但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即使知道不该贪心也想要……”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要低到尘埃里。
顾臻涯回想了一下自己对待蔺无涯的态度,确定自己并没有做出多贴心的行为,有些行为甚至堪称冷酷,居然就让蔺无涯念念不忘。
他再看着蔺无涯越说越黯然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高大的身子蜷缩在阴暗角落里长出蘑菇,迟疑了一下,生涩地伸出手拍了拍蔺无涯的头。
“嗯珍惜别人的嗯善意是好事,但是也不必太耿耿于怀,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蔺无涯轻轻按住了顾臻涯的手,抬起头,顾臻涯的手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靠着顾臻涯带着薄茧的手心依赖地蹭了蹭。
他在心中说顾臻涯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口上却说:“会长,我不懂。”
顾臻涯觉得手心有些软的温热触感有些奇异,因此没有第一时间抽回手,看着蔺无涯毫无防备的将脸埋在自己手上时,不知为何觉得手上有点沉甸甸,一句话脱口而出。
“这世上什么都会变,何必留恋必将变化之物。真正有价值的只有你自己,你自己的变化是可以掌控的。”
他说完后怔了一下,陷入沉思,一直到手上感受到了痒痒的湿热,才猛地回过神,抽回手拿起纸巾擦了擦上面的水迹,但是再怎么擦也抹不掉被舔舐的瞬间那种滚烫。
居然对小变态大意了。
顾臻涯有些恼怒,但是对上蔺无涯黑乌乌的无辜眼神,又觉得小变态做出这种事情也算不上多出乎意料了。
“会长,你刚刚是在夸我有价值吗?我太感动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我,连我父母都说我这样的人死了都没人发现。”蔺无涯轻声道,“让我抱抱你好吗?”
顾臻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站了起来,“抱完以后乖乖拿着名单去通知,可以吗,蔺无涯同学?”
蔺无涯动作快得来不及回答,就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顾臻涯面前用力一抱,两只手横过顾臻涯的后背,一只手搂住顾臻涯的脖子,一只手搂住顾臻涯的腰,死死地抱住了面前的身躯,然后将头埋在了顾臻涯的脖颈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顾臻涯往后撤了一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震惊。
他从没想过拥抱居然也能如此的深,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力量与呼吸,他从不曾和他人如此亲密过。
而上一次和他人有可以称得上亲密的接触在什么时候了呢,让他想想
哦,就是昨天晚上。
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窗户却开着,在窗前的一棵时代久远的大树伸着枝头,在凉凉的和风下,颤颤巍巍的露出嫩绿与嫩黄,充斥着满满的生机,分外好看。
顾臻涯好像能闻到风吹进来裹着寒霜的味道,但是再闻闻,就发现这风的后调有些醉人。
他还保持腾空的手,心中在将蔺无涯推开和回抱之间犹豫,因为风的到访,才缓缓的将手搭在了蔺无涯的背上,保持在一个十分克制的力度。
蔺无涯有些不健康的瘦,因为骨架宽,那种瘦的感觉更加明显,顾臻涯抱着他觉得有些硌人,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骨头,脑海中就做出了对方还在健康范畴的判断。
还没来得及放心,顾臻涯就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浑身硬邦邦的人身体一软整个人压了过来,只能手上稍稍用力将对方扶住了。
——虽然看起来瘦,但是抱起来倒有些出乎意料的重。
蔺无涯的腰腿有些用不上力,手上倒没放松,头更加用力地埋进顾臻涯的脖颈,细细地喘着气,头上冒了一层细汗,突然有眼泪从他的脸上无声地流了下来。
顾臻涯觉得蔺无涯简直是来克他的,感受到滚烫的液体打湿了自己的脖子和肩膀,无奈地问:“我都还没生气,你哭什么?”
“对、对不起”蔺无涯一开口,抽噎就控制不住了,“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能离你这么近这是感动感动的泪水”
顾臻涯动作生疏地抽出一只手拍了拍蔺无涯的背,“嗯,你不说我还以为这是因为讳疾忌医而羞愧的泪水。”
蔺无涯嘴巴一闭,将头埋了回去。
顾臻涯也不知道怎么让人别哭了,只能继续拍着背。
过了一会儿,蔺无涯突然又抬头,看着顾臻涯认真地说:“顾臻涯,我们去结婚吧。”
他面容英俊,微红湿润的眼眶带着点脆弱感,用心注视着人时一双狭长的眼显出了几乎令人受宠若惊的深情,让人总要选择性的忽略掉他言语上的荒谬,情不自禁地点头。
顾臻涯看了看蔺无涯,一边动作轻柔又难以反抗的结束了这个拥抱,一边叹了口气,说:“哪怕你是在这个时候告白,我都不至于感到意外。”
他说完后再次陷入了回想,发现自己之前并没有被同性告白的经历,而且古云都也并不支持同性相爱。
他为什么说会不意外呢?这明明也很奇怪了。
好像一切的怪异都从那天下午开始……
蔺无涯眼睛一亮,觉得顾臻涯说得很有道理,“会长我”
“好了,去通知吧,别忘了下午还有课。”顾臻涯不得不打断了蔺无涯的话,从办公室的备用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把其中的一件西装外套递给蔺无涯。
蔺无涯接过衣服就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顶着发红的眼眶盯着顾臻涯看,却让顾臻涯觉得自己的衣服在对方眼里不存在。
“你不出去,我是不会换衣服的。”顾臻涯直接在办公桌前坐了回去,一副打算继续工作的架势。
蔺无涯只好丧气地走了出去,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看到有人妄图靠近就用阴郁的眼神逼退,确定顾臻涯已经换好了,才继续丧气地出了学生协会。
走出学生协会的时候,天气正好,温度正佳,路上来玩的人面带笑容。
于是蔺无涯扫了一眼手上那一连串名单,觉得这些名字实在是不顺眼极了,蹲下来闻了闻系在腰间的外套才感觉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