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犹豫
何林意仰着头傻傻地瞧着他，这片刻里脑袋空白一片，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脸颊也因此而泛出了两朵红晕，蔓延到耳根上。之前那些不敢想、懒得想、不宜想的心思，伴随着赵承晋对她的好，一股脑全部冲进脑海中，瞬间把空得无法思考的大脑挤得满当当。好半天她讷讷地说道：“我现在都不是裴隽宁了，怎么留……留下来……”
“以何林意的身份。”
“可是……大家都认的我的脸，就此以何林意的身份也没有办法吧。”
赵承晋沉默了，原本炙热的眼神因为她多次的拒绝而渐渐暗淡。
何林意瞧见他失落的模样，突然就很想要解释，但张张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她这些问题听起来像是拒绝，但也是为了能留下来在找合适的理由。
赵承晋抬起眼睑看向他，深邃的眼里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如果我是西锦皇帝，即便所有人认得你的脸，你也可以是何林意。”
类似的话，宋彦启也曾经说过。但是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竟然会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何林意觉得此刻谈话里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大到她没空再去搭理那些刚刚冒出头的暧昧小心思。她清楚地记得当初他说过宋彦启会是个好皇帝，言下之意不就是他并不想当皇帝吗？难道是她理解错误了？她疑惑地问道：“你想……当皇帝？”
赵承晋听到这句话，心中颇有些无奈。他想要表达的重点根本不是当不当皇帝这件事。
但何林意的心思完全都放在了皇位上：“可是你之前并不想当皇帝的。”
赵承晋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何林意疑惑地追问。在她的认知中，他并不是个朝令夕改的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赵承晋并没有说出是因为范世辉的话点醒了他，成为西锦国的皇帝是保护她安全最强有力的手段，否则永远处于被动。他不想纠缠在皇位这个问题上，将谈话重点又牵了回来：“你愿意留下吗？”
以何林意此前在西锦国的种种遭遇，这个问题原本是根本不需要考虑的。自从她来到西锦国那刻开始就没遇到什么好事情，这里遇到的所有人几乎都不喜欢她甚至充满敌意，被陷害被误解被绑架被打，还有林冠宇和小珞的死……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她每天都期盼着能恢复自由身去找晓海，然后再一起去找到回家的办法，权当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个梦。
可是这里真的半点都不值得留恋吗？
将军府里的人恪守着主仆有别的礼数，对她总是毕恭毕敬的，但慢慢接触下来许多人对她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像宜侬、良妈、林冠宇、李瑞和李勇，还有赵承晋。她想起七夜集的时候他给她买了许多小点心，还有那顶藤编皇冠。她想起他在西锦皇后面前为她解围，他深夜只身闯进小院救她，将她带出京城……
早在赵承晋说出那句“留在我身边”之前，她就已经是犹豫着的了。
何林意思绪纷乱，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和晓海在这里反正都是无亲无故的，那留在哪里本身也没有分别，为什么不能是西锦国这里呢？赵承晋如果真的做了皇帝，至少她的安全问题就不用再担忧了。他答应会帮忙找晓海的，以他未来皇帝的身份和权力，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肯定比她要简单许多，这不是更好吗？可是她要留在西锦国的话，解决她的身份问题就够了吗？他成了皇帝，他和她之间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吗？她犹豫着说：“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呆在皇帝身边可能不太适合我。我长大的地方跟这里完全不一样的，皇宫里规矩特别多，还要跟那么多妃子争宠，我自认没有那个本事。”
赵承晋郑重地说道：“不会有什么妃子，只有你就够了。”
何林意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恋爱脑的傻白甜，应该会对这种信誓旦旦的承诺免疫的，但竟然还是不争气地有些心动。她讷讷地说：“你不想要有，朝廷大臣会希望你有啊！西锦国皇室这边不是人脉凋零呢，那我万一我生不出儿子来，他们肯定会逼你纳很多妃子……”
她在说什么呢？！何林意尴尬地别过脸，真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赵承晋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被她这句话轻松化解了。
何林意赶忙拜拜手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举个例子。就是想说等你做了皇帝的话，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在真的遇到困难之前，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能战胜它，只是因为低估了困难的难度。赵承晋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将军府里大小事情都由他说了算，才会产生这种也能挑战皇族规矩的错觉。当她还是裴隽宁的时候，朝臣们或许还会碍于她背后南兴国的身份而有所顾忌，或者并不会觉得她是高攀。现在她是何林意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平民百姓，朝臣们如何会容得下她？
以前她只觉得裴隽宁这个身份深深束缚了她，让她困在西锦国寸步难行，如今才晓得没有了裴隽宁的身份，她看似自由却漂泊无依了。人生还真是神奇……
赵承晋坚定地说道：“我说到做到。”
何林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认真的模样。她无奈又自嘲地说道：“现在当然可以，但做了皇帝以后哪还能自己说了算。到时候你是皇帝，我是平民老百姓，谁会让平民留在皇宫里呢？”
“皇后当然留在皇宫里。”
赵承晋说得轻松平淡，但何林意却吃了一惊，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只是个平民，怎么可能做皇后……”何林意说得有些心虚。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想不想，而是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做皇后了。
赵承晋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但却是十分坚定：“那就安排一个皇族的身份。”
何林意问道：“那如果有一天西锦国的百姓和我之间只能选其一，你要怎么办？”
赵承晋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种问题从来没有正确答案，会这么问只是因为她对他没有信心的一种内心投射。
何林意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之后，再一次懊恼地想要咬掉舌头，尴尬地转过脸躲开他的注视。她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说这种“婆婆和我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矫情做作的梗？赵承晋一句不明不白的表白，就让她慌成了这样……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经不住大场面的小丫头片子！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李瑞的声音。
“将军，王丞相和李大人登门拜访。”
何林意大松口气，感谢李瑞来得正是时候，完美缓解了此刻尴尬的情景。她赶忙说：“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赵承晋敏锐地察觉到她顿时放松下来的肢体，也不忍心再多给她压力，便离开了房间。
何林意在原地呆呆站了会儿，才缓缓走到桌边坐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许多事。
赵承晋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
肯定是在去小院救她之前，甚至应该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前，所以才能够解释当初明明知道她假冒裴隽宁却也帮着她隐瞒下来。或者是在书房那一吻之前吗……她伸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是她为他拔箭解围的时候吗？好像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缓和的。
她开始细细地回想起她与赵承晋从初次相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想要找出他对她心动的蛛丝马迹。可是在他喜欢她的预设之下，他的眼神和动作如今解读起来仿佛都充满了别的含义。七夜集上他给她买各种点心，并不是向她展示七夜集的特色，而是想让她高兴吧；在生日宴上他匆匆赶来皇后宫中，也并不是巧合而是担心她所以特意寻来的吧……
何林意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就跟个思春少女般胡思乱想，赶紧摇摇头想要甩掉脑海中这些想法和画面。
宋彦启如今对皇位势在必得，赵承晋想不想做皇帝都会面临危险。现在压根就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
何林意决定放空脑袋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好应对如今危险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