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死了
次日。
何林意在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有人在交谈，睁开眼睛就看见赵承晋和李瑞正在庙门外。
赵承晋问道：“……城中有何异动？”
李瑞回答：“我出城之时，京城中正派官兵挨家挨户在搜人，说是城中出了江洋大盗。随后便关闭京城各大城门，所有出城的人都经过严密盘查。”
赵承晋心想，宋彦启肯定猜到是他救走了何林意，有此一举也在意料之中。
李瑞的口气仍有些难以相信：“当初绑走夫人的，真的是太子……”
“此事你不宜知道过多。”
赵承晋打断了李瑞的话。
闻言，李瑞便知道他猜对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将军，如今朝中许多大臣已表明态度会拥立太子，虽然还有些老臣对太子此番行事有所不满，但太子终究是会登基称帝的。到时太子若追究起此事，我怕将军会有危险。将军可有打算？”
拥立太子？登基称帝？何林意心中满是困惑。西锦皇帝怎么会让宋彦启登基称帝呢？他和皇后筹谋许久不就是为了将来让赵承晋继承皇位的吗？在她被软禁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承晋心中感叹，他和宋彦启之间的嫌隙又岂只有救走何林意这一件。他带着无奈的口吻应了句：“这事以后再说，你去把马车牵过来，我们尽快上路。”
李瑞应道，转身离开。
何林意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脚步声渐近。
赵承晋走到她身边，蹲下身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
何林意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出声唤醒自己，快憋不住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双略粗糙的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猛地一惊，差点就睁开了眼睛。但立即想到自己还在装睡，急忙忍住了睁眼的冲动。
赵承晋看到她的睫毛在颤动，知道她已经醒来却还在装睡，不由露出一丝轻笑。他抽回手说道：“醒了还不起来吗？”
闻言，何林意缓缓睁开了眼，正看到他微带笑意的脸，忽然有些出神了。她越发觉得他是个极其矛盾的人，不笑的时候满是距离感让人不敢靠近，可笑起来的时候却又温柔得像要把人融化。她发现自己看得有些出神，便收敛起心思从门板上坐起来。
“我们早点赶路。”赵承晋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何林意急忙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袖，问道：“京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承晋安慰道：“没什么事。”
“我刚刚听到了，你不要骗我。”何林意还是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仰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李瑞正好牵着马车走到庙门口，看见何林意正抓着赵承晋的衣袖在说话，眼神殷切地瞅着赵承晋，以为他们两人在说什么情话，便识趣地默默走到一旁等待。
赵承晋低头瞧了眼她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无奈终究是抵不过她的执拗，轻叹口气说：“他软禁了皇上和皇后，拥兵逼皇上退位。”
何林意先是震惊随即又恍然领悟。难怪那时宋彦启会说要她做皇后，原来他已经走到了逼宫这一步。李瑞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所担忧的事情不无道理。如果宋彦启真的做了皇帝，赵承晋可就危险了。思及此，她急忙说道：“那我们得赶紧回去！”
赵承晋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何林意已然转身拉着他要往外走，并没有注意到。
赵承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轻声地说了句：“你不能回去。”
何林意一门心思想着该怎么应对京城里的局势，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语气有些不寻常，以为他是在担忧她回到京城后会被宋彦启发现，所以转回身信心满满地解释道：“不用担心，他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当初是他抓走我的，明面上肯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赵承晋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何林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困惑地问：“……怎么了？”
赵承晋抿了抿嘴角，压抑的声音显得更低沉沙哑：“在京城里，裴隽宁已经死了。”
何林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困惑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赵承晋沉默少顷才解释道：“昨日宫里派人来过，说卫军在郊外发现了你’并带回皇宫请御医治疗，但当时已经回天乏术。丧报已即时发往南兴国，丧礼就定在七日之后。”
她……她死了？
何林意呆愣地眨巴眨巴眼睛，脑子就像短路一样，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赵承晋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前日宫中来人通报时，是带着棺椁一同来的。棺椁中那具尸体与她竟也六七分相似，而余下三四分不同则是猛药救治而导致的形貌改变，所有人都信了，除了赵承晋。他不信，不仅仅因为秦恪敏刚刚告知他的消息，更因为他认得出棺椁中的尸体并不是何林意，更因为他就是不相信何林意会死。
正是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宋彦启非要得到她的决心。
从一开始就不只是玄铁匕首。
何林意渐渐回过神来。
不是她死了，是裴隽宁死了。那个牢牢绑住她的裴隽宁的身份——死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裴隽宁了，她终于可以做回何林意，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里，去找晓海然后回家。
她本该欢欣雀跃才是，可心中却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不是现在。赵承晋曾经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而如今他身陷险境，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这时候离开。可是赵承晋会希望她留下吗？当她还是裴隽宁的时候，就因为这个身份给他和宋彦启的关系添柴加火了，如今她连裴隽宁这个假身份都没有了，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
赵承晋定定地盯着她的脸，好像害怕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他也曾经向她许诺过，若有机会定会还她自由。如今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可他心中知道若放她离去，今生恐怕再无机会相见。他私心希望她能够留下，但此时局势如此凶险，他又怎能将她留下？即便冒险将她留下，她会开心吗？她一直希望能够摆脱裴隽宁的身份，离开西锦国。他怎能如此自私？
两人就这样怔忡地望着彼此，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咳咳……”
李瑞一连两声刻意的咳嗽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赵承晋和何林意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视线看向别处，都在刻意回避。
李瑞实在是不想打扰他们，但终究他们还在躲避追兵，耽搁久了怕是要节外生枝。他也是没料到，自家将军一向理性冷静，竟然也会在紧要关头只记得依依不舍地说情话。
赵承晋也终于意识到此时并不是谈话的时机，便正色道：“走吧，赶路要紧。”
何林意乖乖地点点头，跟上走出破庙。
赵承晋将何林意扶进了马车，自己却和李瑞坐在外边。他无法坦然开口让她离开，又害怕听到她主动说要离开，所以选择了逃避。
这大概是赵承晋自有记忆以来，唯一一次胆小怕事的时候了。
李瑞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见赵承晋神色凝重严肃，也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