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永远的大哥哥
秦恪敏来到将军府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天边半挂的夕阳给满地积雪镀上一层漂亮的金色光芒。空气有些凉，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刚迈进将军府的大门便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压抑而绝望的气氛，微微蹙了蹙眉头，才问了前来迎接的仆人：“将军可在府中？”
仆人毕恭毕敬地回答：“平日这时辰，将军都在夫人房中。”
将军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自从何林意离奇失踪以后，赵承晋便越发沉默寡言，每日除了安排各队侍卫搜寻何林意的踪迹，几乎没有与其他人再说过什么话。他每日准时从军务处回来，在何林意的房间里一呆便是大半天。
宜侬每天都守在东院的门口，准时更换热水和茶点，就像何林意随时要回来一样。头两天她还小心翼翼地问过赵承晋，夫人何时能找到。之后见赵承晋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再愚钝也能看出答案，便不再敢多问了。每次赵承晋到房里来，她便给她斟上一杯热茶准备些点心，就像她往常服侍何林意一样。
秦恪敏挥手遣退了仆人，径直往东院行去，半路上正遇见了李瑞。她见李瑞是从东院过来的，便停下脚步喊住他询问道：“李侍卫这是刚从东院过来吗？”
“是的。”李瑞点头。他是来向赵承晋汇报今日搜寻的结果，派出去的四小队人马依旧是一无所获。何林意就像是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踪迹可寻。
秦恪敏轻声问道：“是……与夫人的事有关？”
李瑞点了点头。
秦恪敏顿了顿才接着问：“找到了吗？”
李瑞摇了摇头。
秦恪敏沉默片刻后才接着问：“那晋哥哥他还好吗？”
李瑞不知如何回答，蹙着眉头暗自叹了口气。
秦恪敏从他的表情中猜到了答案，迈步继续往东厢走去。到了院子外，她对随行的侍女说：“你们就在这等着吧，我自己进去。”
侍女们不敢有所微词，点头应允。
赵承晋坐在桌子旁，一只手搭在摊开的书页上，满是胡渣的脸上若有所思，而宜侬正垂首立于角落。两人听到脚步声都迅速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满是希翼的脸又同时黯然失色。
“恪敏……？”赵承晋对她的到来颇有些意外。
秦恪敏扬起微笑，缓缓走到桌旁坐定后才说：“嫂嫂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晋哥哥不要太担心了。没有人能凭空消失的，只要不放弃，终有一天能找到的。”
赵承晋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情，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这些天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她是不是就像当初莫名出现在南兴国那样，又莫名地消失了，回到了她原来生活的地方。他不愿意相信这个假设，但一天天毫无进展的搜寻却又总是指向了这一点。
他不希望秦恪敏为自己担心，于是抬眸问道：“今日怎么过来了？也不派人先通传一下，好让良妈去迎你。”
秦恪敏微笑着回答：“我早该过来看看晋哥哥了，但是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大夫不允许我出门，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赵承晋想起生日宴时她还曾因身体不适而昏倒，关切地问道：“现在好些了吧？”
秦恪敏摸着小腹，点点头说道：“大夫说不宜劳累，但出来走走也是有好处的。我想着许久没回去看过爹娘了，就回王府瞧了瞧，也当是透透气。可是爹爹和恪祯都不在，娘亲又进宫去了，我在王府呆着也无事，便上你这儿来了。”
“怎么没先送个口信回去？”
秦恪敏沉思片刻才说：“平常这时辰，爹爹都是在府里养花练字，便想不必送口信那么麻烦。没想到两个月没回去，才知道府里真是变化了许多。晋哥哥还记得我爹爹在城北的那座小别院吗？”
赵承晋其实此刻并无心思跟秦恪敏闲话家常，但还是耐着性子淡淡应道：“记得。”
秦恪敏顿了顿才接着说：“我和恪祯小的时候，经常缠着晋哥哥和太子哥哥带我们去那里玩捉迷藏，可先生要晋哥哥和太子哥哥做功课，只能偶尔偷偷溜出来，带我们去玩。”
回想起小时候的事，两人都舒展了笑颜。
“晋哥哥只带我们去了两次，就被先生给发现了，还狠狠地受了罚。之后每次做课业，都被侍卫们团团守着，再也不能带我和恪祯去玩，我和恪祯还因此哭了好几天。”
“王爷心疼你们两个，在花园里搭了戏台子，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师傅表演杂耍，好不容易才把你们逗笑了。”
“那时候我正好十岁。”秦恪敏笑了笑，垂眸似乎在回忆往事，“那一年爹爹娶了莹碧姨娘，娘亲伤心得偷偷哭。我和恪祯还不明白娘亲为什么哭，以为娘亲是因为没有吃到喜欢的零嘴，还偷偷跑到莹碧姨娘的新房里偷零嘴。”
“结果打翻了烛火，把你爹爹的婚宴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
“爹爹虽然生气，却没有一句责怪。莹碧姨娘知道爹爹疼爱我们，也不敢说什么。”秦恪敏说着低头抚摸小腹，想起了当初她歇斯底里地求爹爹，说自己不想嫁予范世辉，爹爹却只是沉默不语。她有过埋怨，但最终还是父女情深，虽不懂爹爹的苦衷，但却无法有一丝丝的怨恨。
赵承晋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笑得冷淡的秦恪敏，心中顿觉酸涩。过去活泼好动的小女孩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秦恪敏抬起头看见他为自己担忧的神情，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凄楚，但立即又换上了淡然的笑容，口气平静地说：“我还以为爹爹早就卖了那座小院，今日回了府才知晓爹爹还留着它，这几日还差人准时送膳，甚至派人守着。”
闻言赵承晋也有些诧异。他依稀记得秦王爷似乎提过已将那小院卖了。
秦恪敏接着说：“听说太子哥哥最近偶尔也会去那座别院，我猜想着大概是太子哥哥看上哪家女子，担心皇后娘娘反对，便金屋藏娇，将人家姑娘家暂宿在那座小院了。”
赵承晋笑了笑，不以为意。
门外传来了婢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夫人，大夫说过不能在外久呆。刚刚王爷也叮嘱过……”
“我知道了。”秦恪敏冷声打断了婢女的话。
赵承晋诧异地看向她。听婢女这话，她回王府时应该是见过秦王爷的，为何却说秦王爷不在府中呢？
秦恪敏瞧见他探究的目光，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是太笨，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
“发生了什么事？”赵承晋有些担忧地问。
秦恪敏低下了头。她回府探望父亲，无意间听到父亲劝解太子哥哥不要经常去城北小院看裴隽宁，以免走漏风声，她才知晓失踪许久的裴隽宁原来被太子哥哥关在了自己爹爹的小别院，而太子哥哥似乎还打算将裴隽宁改头换面，娶为王妃。她虽因休养身体而久未出门，但也听说了晋哥哥为了寻找裴隽宁废寝忘食，形容憔悴。
思量再三，她便拜别了爹爹去探望晋哥哥。晋哥哥和太子对她都一样得好，她担心说出实情会让晋哥哥生太子哥哥的气，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不敢明说。可是现在这样又瞒不过去了，再说若晋哥哥救出了裴隽宁，裴隽宁肯定也是会说的。
秦恪敏咬牙做了决定，抬起头看着赵承晋说：“今天回王府，我也见过爹爹的。我听到爹爹在书房里和太子哥哥说话，原来嫂嫂被太子哥哥关在城北的小别院。”
她见赵承晋紧紧蹙眉，急忙解释道：“爹爹派人一日三餐都好生伺候着，嫂嫂一定没有受委屈。太子哥哥……一定是觉得好玩，没有恶意的，晋哥哥不要生气！”
赵承晋略一怔，随即宽慰地笑道：“我知道。”
秦恪敏瞧着赵承晋憔悴的脸，情不自禁地问道：“晋哥哥应该是很喜欢她的吧？”
赵承晋抿唇，以沉默当作回答。
秦恪敏苦涩地笑了笑说：“这世上太多事太多道理，我都不懂，也不想去弄明白了。晋哥哥自小疼我，从不让我受委屈。我也不想看到晋哥哥难过，我希望晋哥哥永远是那个开开心心的……大哥哥。”
“恪敏……”赵承晋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千斤大石般沉重，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我走了。”秦恪敏灿然一笑，起身离开，并没有再回头。
她不了解朝廷纷争，并不知道自己爹爹参与了什么，只是单纯地以为太子哥哥是因为喜欢便将裴隽宁关了起来，甚至没去想太子哥哥为何偷偷来王府又偷偷离去，未做任何通传。她心里更为纠结的是太子哥哥竟也喜欢裴隽宁，若晋哥哥知道了该怎么办才好。两位都是从小疼爱她的兄长，她不希望任何一人会因此受伤……
赵承晋望着她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她此番前来便是为了告诉他，何林意就关在城北别院里。难道他一直追查不到的幕后主使便是秦王爷？太子也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吗？当年朝廷动乱，秦王爷也正年轻，并为肃清连秀卿的残存势力立过功的，对西锦国主算是忠心耿耿，这些年也只是养花品茶，游山玩水，任谁也不会怀疑秦王爷有二心。秦王爷深得西锦国主信任，当年若不知晓太子身份互换之事，现皇帝有意要他认祖归宗，恢复真实身份，多些朝廷重臣的支持也是助益，想必不久前已向秦王爷和盘托出。
赵承晋又想起了几日前宋彦启突然向他提起父亲那把玄铁匕首的事情。
——如果我们再喜欢同一样东西，你还会毫不犹豫地让给我吗？
他说的只是玄铁匕首吗？
赵承晋握紧了拳头。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仆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将军！宫中传来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