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最大嫌疑人
第二日清晨,赵承晋和何林意早早便回了将军府。
赵承晋知道何林意昨晚翻来覆去一整夜,早上醒来也是脸色不佳,便一路将她送回房间。
房间里,桌上还搁着她看到一半的书,但是摊开的书页不同了。窗户都是关着的,不像是风吹乱的。何况这书的纸页有些厚重,习习微风可吹不动。
带着困惑,何林意瞥见内室的梳妆台上,藤编凤冠挪了位置,红绸带原本都是朝外垂下,如今转到了梳妆台另一侧边。她记得特别牢,因为昨天早上宜侬帮她梳妆的时候,她还拿飘带缠手指玩过一会儿。她和宜侬离开以后,这房间照理说不会有人来,何况是进内室。
赵承晋注意到她盯着内室若有所思的奇怪模样:“怎么了?”
“好像有人进过房间。”她边说边迈步走进内室,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如今不止是藤编凤冠,甚至连梳妆台首饰盒的摆放,床铺上被子的折叠方式,在她眼中都像是刻意模仿出来的。
赵承晋跟着她走进了内室,一眼就看到了梳妆台上的藤编凤冠,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原来她还好好地收藏着这个凤冠。
何林意打开梳妆台角落上的首饰盒,发现原本应该放在最上面的白玉珠花如今被掩在了首饰盒底部。
进宫之前宜侬特意为她重新梳了发髻,原本拿出了这个白玉珠花给她佩戴,但她觉得首饰太多显得太奢华高调就让宜侬放回去。她很肯定看到宜侬将它放在了所有首饰的最上层,下面还压着两个翡翠制的首饰。之后宜侬便一直跟她在一起,根本没时间再回来收拾房间,更不可能翻动首饰盒。而她的房间一直只有宜侬负责整理。
此刻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被动过了。”
赵承晋神色一凝,微蹙眉:“你确定?”
这时候何林意想起了一件事。“我想起来了,你去屏山镇的时候,我去你书房拿书,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有声音,但是进屋了又没发现有人。窗户留了个缝隙,窗台上还有泥巴。当时我没有多想,现在想想应该有人进去过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赵承晋一直在思索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穆姨遭人下毒,自己险些遇刺,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却总又有些地方说不通。现在经她这么一说,整件事豁然开朗,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他的身世。他们要找的恐怕是——
赵承晋突然神色异常地转向何林意。
何林意见他反应这么大,心里莫名慌了下:“怎……怎么了?”
赵承晋定定心神,不愿自己的顾虑惊吓到她,便敛起神色,但心中的担忧反而更深。如果闯进来的人真的是要找纹龙玉,那她岂不是很危险……他不由自主地瞥向她的领口。
何林意跟随他的视线往下移,可是没看到自己衣襟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困惑地抬头看向赵承晋,发现他脸色又无异常了。她想了想说:“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找那封信?”
赵承晋垂下眼,没有回答。
何林意想起赵承晋的娘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这信是谁给你的?”
“它一直在我这里。”
何林意满脸困惑。前天他的反应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世,信既然一直在他手上,他难道从来没打开看过?
赵承晋解释道:“原来是穆姨在保管,穆姨归乡的时候交给我,说我娘叮嘱过二十岁生辰的时候再打开。”
何林意隐约记得穆姨归乡七八年了,那这封信就在赵承晋手中静静躺了这么多年。那时候赵承晋最多就十一二岁吧?他竟然能忍住好奇心,没有提前拆开?这个忍耐力简直令她难以置信。
赵承晋看到她脸上透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就像……崇拜式的好奇?他有点看不明白。
“为什么要二十岁的时候才能打开?”何林意问完这句话才想到是不是不妥。她和赵承晋是不是已经熟到能聊得这么细节的地步,她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赵承晋显然没有这么认为,坦然地说:“我娘希望我能有第二个选择。连秀卿的势力本来就比较深,谁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残余。我娘以此为由设计说服了皇后,待我二十二岁之后再公开这个秘密。如果将来我不愿……我便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谋划着离开。”
何林意难以置信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赵承晋的娘亲不仅不希望他继承皇位,竟然还怂恿他逃跑?他爹娘一面费尽心机地帮助皇帝保存西锦血脉一面又背着皇帝谋划送走这西锦血脉。这……太矛盾了!
赵承晋瞧着她微张着嘴呆呆的模样,不禁微微笑了:“想不通我娘为什么这么做?”
何林意木然地点点头。
“当年那个计谋并不高明,连秀卿如此聪明,能将朝堂和后宫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只是她自始至终都无法肯定谁才是我娘的亲生孩子,不忍心误伤才会屡屡中计,最后落得……惨败下场。当初他们算计的不是谁的聪明才智,而是连秀卿对我娘的情谊。即便计谋破绽百出,只要我娘参与其中便已赢了一半。有些路走到最后,不论什么情谊都只剩下利用价值。我娘当初别无选择,她不希望我也是如此。”
他娘从未释怀对连秀卿的愧疚,即便天下人都认为这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大义,在她们姐妹之间,这就是□□裸的利用与伤害。
虽然没有什么可怕的词语,赵承晋说话的口气也是平淡没有起伏,但却听得何林意脚底一股股冷气直往上蹿。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个聪明人,可在玩弄人性这件事情上,这皇宫里随便捡个人都能碾压她。她低下头深吸了口气,缓解下浑身的紧绷,片刻后才感慨地说:“你娘亲那么肯定这个秘密能守二十年啊……”
赵承晋幽幽地说:“不肯定,交给天意。”
何林意似乎能体会赵承晋的娘亲那无比矛盾,来回拉扯的心情了。从连秀卿再到赵承晋,每每都要在国家大局和个人情感之间做取舍,也难怪会反反复复做出前后矛盾的决定。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刚刚才觉得自己理顺了所有事情,但立即又发现了疑点。就算那些人知道信的存在,但也不知道信的内容,而且一封信能证明什么,完全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多次冒险到将军府这么机要的地方翻来找去的。她边思索便自言自语地说:“应该是更重要的东西……”
赵承晋突然说道:“别想了,可能是巧合。”
何林意被打断了思路,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赵承晋竟然会笼统地觉得这么蹊跷的几件事只是巧合?这不太符合他平常谨慎的性格呀。
赵承晋读出了她脸上的困惑,找了个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解释道:“我娘在信中说过,当年的事情只有四人知晓,如今我爹娘都已不在,皇上皇后……”
皇上皇后是赵承晋的亲生父母了,当然不会害他。
何林意想到了宋彦启。昨天晚上她就猜测宋彦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如今链接起所有的事情来看,实在嫌疑最大。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说:“你想过会是另外的人吗?”
赵承晋听出她语气中透着一丝肯定,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你怀疑是谁?”
何林意咬了咬唇:“跟这件事利益关系最密切的人。”
赵承晋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假思索地否定:“不会是他。”
何林意犹豫了会儿,小声地说:“这件事关乎你的生死,还是……考虑得全面一点比较好。”
赵承晋不带丝毫犹疑地说:“不会是他的。”
从情感上,何林意能理解赵承晋对宋彦启毫不保留的信任,毕竟有着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感积累,赵承晋绝对是将他当做亲兄弟看待的,而穆姨从小将他带大,就像他的娘亲一样,任谁也不会觉得自己亲兄弟会要自己亲人的性命。
但从理性角度来看,何林意觉得赵承晋太过于感情用事了。回想宋彦启昨晚的话,分明句句都别有深意。官场她没呆过,但电视剧她可没少看。虽然她有那么一点点同情宋彦启的遭遇,但宋彦启过往劣迹斑斑,所以她心中的最大嫌疑人绝对是他。
所以她还是小心地说:“亲兄弟为了那个位置都争得你死我活,史书上应该有很多例子吧。”
她的话狠狠地扎在赵承晋的心头。史书上确实满满都是这样的例子。
何林意看到他眼中的隐忍、挣扎和痛苦,忽然胸口闷闷的,有种异样的负罪感。她搞不清楚这种负罪感从何而来,明明她这话在情在理就偏偏觉得伤了他的心,很不应该。于是她努力找补:“也许派杀手的人,不是他。”
赵承晋低头看向她。
何林意觉得幕后主使者不是宋彦启,反而还更加麻烦。她抬头看着他,忧心忡忡地叮嘱道:“最近你要小心些。”
赵承晋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你在担心我?”
何林意点点头。上次遇刺差点丢了性命,如今看来不是偶尔发生的孤立事件,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的处境多危险。奇怪的是他自己竟然没在担心?难道是战场上打打杀杀看太多了,所以生死全看淡了?
赵承晋嘴角的笑意加深,荡漾成脸上温柔的笑:“我会小心的。”
何林意觉得他嘴上虽这么说,却好像依然没有太上心。她又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赵承晋的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还瞄了眼梳妆台上的藤编凤冠。
何林意目送赵承晋离开以后,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目光飘到了藤编凤冠上,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汉白玉佩。看着玉佩上的裂纹和小缺口,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送个生日礼物还挺难的。他的生日已经过了,玉佩又摔成这样,好像也不适合再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