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夜宿宫中
经过秦恪敏这番波折之后，时间已不早了，皇后便将何林意留宿宫中。
何林意不知道这是不是往年的惯例，不敢贸然推脱，本想借口请示赵承晋的意思，结果赵承晋竟然被皇帝单独叫去御书房了，于是只好答应了。
按照皇后的旨意，宫女领着何林意和宜侬主仆二人去别院先休息。
夜色渐深，灯笼摇曳的光线在皇宫幽深的院墙下显得有些凄冷恐怖。
何林意在宫女的带领下，绕着迂回曲折的回廊往别院行去。
“裴隽宁。”
何林意今天喝了一点酒已经有些微醺，被这突来的低沉嗓音吓了一跳，差点惊叫，抬头看见出声的是宋彦启，害怕立即变成了戒备。
宫女们见到宋彦启立即行礼：“奴婢给太子请安。”
宋彦启靠着宫墙，对宫女们说：“都退下。”
宫女们稍一犹豫便都乖乖地退下了。
宜侬依旧守在何林意身边并没有离开。她是将军府的婢女，是贴身伺候将军夫人的，自然然不能离开。
何林意闻到了宋彦启身上浓浓的酒气，不知道他今天喝了多少，心里有些害怕。他清醒的时候都胡作非为，现在不知会多疯癫。
“滚！”宋彦启突然冲着宜侬大吼一声。
何林意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抖。
宜侬素来胆小，被这一声怒吼吓得绊着自己的脚后跟，扑通一下跌倒在地。
何林意看着宋彦启紧绷到甚至有点恐怖的脸，心里越来越害怕。她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跟宋彦启对着干，于是转身去扶宜侬，借机凑到她耳边轻声交代：“快去找将军。快！”
宜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慌慌忙忙地爬起来，小跑离去。
何林意瞧了瞧宜侬的背影，心里却并不安定。赵承晋在御书房，也不晓得宜侬能不能找得到。就算宜侬能顺利找到赵承晋，这一来一回也得花些时间，她要尽力在这段时间里稳住宋彦启才行。思及此，她努力平复心绪，转回头面对宋彦启，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说道：“她就是个小丫鬟，不懂礼节，还请太子息怒。”
宋彦启嘴角噙着笑意，桃花眼微微眯起，确实已有八分醉意：“你过得不错呀！”
“谢谢太子关心……”何林意的话还没完，就突然被推到墙壁上。
宋彦启冷冷地问：“为什么你总喜欢叫我太子？”
何林意微微别过脸，躲开他说话时喷出的酒气说：“不叫太子该叫什么……”
“叫我的名字！”宋彦启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何林意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不敢有任何反驳，喏喏地应道：“……是。”
宋彦启沉默地望着她，突然慢慢向她靠近。
何林意慌张地别开脸。
宋彦启却只是把头枕在了她肩上。
何林意吓得浑身都僵了。
宋彦启缓缓地说：“我就是喜欢这么跟你说话。我知道只要一松手，你就会跑掉。”
何林意害怕自己的反抗会激怒他，到时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用柔声细语的口吻说：“我不会跑的。”
宋彦启没有回答。
何林意也不敢轻举妄动，静静站了会儿，发现他拂动在她耳旁的呼吸变得均匀沉稳，便试探性地唤了一句：“太子？”
宋彦启纹丝不动。
何林意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慢慢地扭动自己的手想要摆脱他的挟制，但他的手指丝毫不放松。她便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
一根两根——等到手自由了，她又一寸寸推开他的身体，最后让他靠在墙上。
眼见就要成功了，宋彦启突然清醒过来，她大吃一惊，拔腿就跑，但他抢先一步抓住她的肩膀。她只觉得肩膀上一痛，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摔下去，背上被石子路硌得一阵钻心地疼。
下一秒，宋彦启没有站稳，也跌下来，正好压在她身上，痛得她更是呲牙咧嘴。
“你想跑去哪里？”宋彦启低吼着质问，酒气随着急促的呼吸喷到她脸上。
何林意吓得浑身僵硬，喉咙像卡住了什么东西，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宋彦启的眼中满是血丝，一只手攥着她的左手腕压在地上，另一只手紧压着她的肩头。酒精麻痹了他的感觉，好片刻他才发现身下的她浑身都在发抖，淡淡的妆容都挡不住苍白恐惧的脸色。“你在怕我？”
何林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苍白的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她努力地说服自己要冷静，安慰自己即便宋彦启烂醉如泥了，也不至于在这宫墙内对她做出不轨行为。她要忍住，不要慌，不要慌……
身体的反应就是最诚实的回答。
宋彦启稍微松了些手上的力道，停顿片刻以后，突然从她身上推开。
离开禁锢的何林意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注意他就站在一旁，有些害怕再次触动他的情绪，便不敢离他太远，暗暗戒备地握着拳头站着。
宋彦启说道，“从小到大，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何林意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这么搭腔，也不知道该不该搭腔。
宋彦启仿佛真的没有要她接话的意图，兀自说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何林意发觉他话音落下的时候，视线正好落在自己身上，血红的眼里有着诡异的神情。她觉得他话里那句“这里所有的一切”也包括了正站在这里的她。她既没办法违心地附和又不敢反驳，思索片刻后声音微颤地说：“得到的东西越多，付出的自然也越多，代价也越大对吧？”
宋彦启微眯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何林意接着说：“你是太子，你将拥有整个国家的财富，土地和还有它的子民。但是，这一切又开始依附于你。你要让你的财富增加，让你的土地更肥沃，让你的子民安居乐业；为此你付出了越来越多的精力，最后甚至没有了白天和黑夜。你得到了一切，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去享受了。等爬到了权力的顶峰，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再没有多少是真心对你的了。你便每天提心吊胆，担心有人害你，有人要夺走你的一切。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宋彦启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似乎很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
何林意突然想到了赵承晋和他的独特身份，顿时觉得他话中有话，好像已经知道了真相。今天西锦国皇帝单独留下赵承晋在御书房说话，却独独撇下宋彦启这个名义上的亲儿子，偏心得如此明显。宋彦启是因为这样才喝得这样烂醉如泥吗？
想起生日宴上的种种，她突然有些同情起他，莫名地开始放柔了声音劝解道：“没有什么权势和地位会永久不败。如果有一天它不再属于你了，就让它随风去吧。也许失去了那些，反而会给你带来更美好的东西。”
宋彦启冷笑：“你拥有过权势吗？”
何林意微微一愣，随即轻轻摇摇头。
“你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当然说得很轻松！原本就一无所有的人怎么会了解失去的感受！”
宋彦启眯着眼睛盯着他，目光冷冽得可怕。
何林意语塞，无从辩驳。
宋彦启欲向她靠近，但脚下却踩到了一块硬物。移开脚一看，地上躺着一块汉白玉佩。
何林意急忙伸手去摸腰间，心想肯定是刚才摔倒挣扎的时候掉出来了。进宫前没找到机会将这块汉白玉佩送出去，结果进宫之后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宋彦启看她的反应便知这汉白玉佩是她掉的，于是弯腰捡了起来。随即他发现这是一块男子佩戴的玉佩，脸上现出一丝更像是轻蔑的笑意，问道：“这是准备送给赵承晋的吗？”
何林意没有否认。
宋彦启一边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玉佩一边说道：“温润无暇是块好玉。可惜……他从来不不喜欢戴玉佩。”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一松，玉佩顺势滑落。
何林意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之时，玉佩已叮一声摔在地上，还好没碎。
宋彦启大手一伸擒住了她的肩膀问道：“心疼了？”
何林意对他这番行为感到有些生气，亏她刚刚竟然还有些同情他。可是这个人真是讨厌得根本不值得同情！她没好气地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宋彦启微一挑眉：“我想怎么样？我要你。”
闻言何林意有些害怕，她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宋彦启，他非要这样死缠不放？“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宋彦启冷淡地回答：“你本来就属于我。”
何林意下意识地反驳：“我不属于任何人。”
宋彦启更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执拗地说：“你属于我！”
何林意瞪着他不再争执。这个男人竟像个孩子一样！
宋彦启向她欺近三分，微眯起泛着血丝的桃花眼，说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记得，我想要你，而且随时会来取。”
月光照在他背上，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眼神中的决绝却是□□裸的。
那一刻何林意突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就像他的一件东西，一个猎物，就像他说的：他会随时来取走，只要他愿意。
思及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顿时让她泛起了鸡皮疙瘩。
宋彦启突然松开拽着她肩膀的手，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转身离去。
夜风，冰冷刺骨。
何林意呆呆地站了会儿，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汉白玉佩。
玉佩边缘磕掉了极小的一片，还有一道小小的裂纹。
何林意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