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旧情人
散席后，赵承晋和何林意同坐马车回将军府，却是一路没有任何交谈。
原本两人就是吵完架没和好的尴尬状态，再加上喜宴上发生的这些解释不清的事情，这愈发严重的沉默状态也是自然的。
何林意还一度怀疑过以秦恪敏的性格会大闹婚礼现场，没想到婚礼意外地顺利。秦恪敏这次乖巧得出人意料。
赵承晋在书房呆了一夜，天刚蒙蒙亮便差人喊了林冠宇前去。
燃了一夜的烛火早已熄灭，留下一室呛人的白烟。
赵承晋负着双手，留给林冠宇一个背影：“看看画上的人是谁。”
林冠宇上前拿起桌上墨迹还未干的画纸，只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人：“这是南兴国护国将军杨烨。”
赵承晋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冷了许多：“看清楚了。”
虽然林冠宇很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但听到赵承晋这么说便又仔细看了会儿，随后口气肯定地重申：“是杨烨。他是夫人的送嫁将军，我不会认错的。”
赵承晋深吸了口气。
秦恪祯说的……都是真的。
林冠宇拿着画纸，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
赵承晋却说：“你下去吧。”
林冠宇心中冒出了无数个问号，但还是听命地放下画纸，带着无数疑问，悻悻然退出书房。
一大早就被十万火急地招进书房，他还以为是边疆告急，敌国进犯，结果只是为了认人？更让他困惑的是赵承晋的状态，非常反常。他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反常，但是他跟随赵承晋多年，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反常。可是赵承晋一向不与他人说太多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也不会多问。
赵承晋缓缓地转回身，金色的阳光投射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光圈。他满眼血丝，一脸倦容，望着桌上的画纸恍然沉思，丝毫没有往日俊逸沉稳的影子。
另一边厢，何林意正在屋里吃晚饭的时候，良妈来了。
“夫人，将军自昨晚起就一直呆在书房，滴水未进，您看这可怎么办？”
难道是跟喜宴上发生的事情有关吗？她想了想说：“那就把饭菜给将军送到书房去吧。”
良妈有些犹豫。她来禀告此事，满以为夫人会亲自前往书房探望下。但自己始终是下人，并不能要求主人们做什么，夫人既然这样决定，那便这样办吧。良妈应承着，转身退下去准备。
仆人端着饭菜刚走到书房门口，敲门。
书房里传来赵承晋冷冷的声音：“别来烦我。”
仆人恭敬地回答：“夫人派奴婢给将军送饭菜。”
书房里沉默片刻，再度传来声音，语气平静了许多。“进来。”
仆人应声推门进入书房，始终低着头将饭菜放在书桌上，便急忙退了出去。
赵承晋望着桌上的饭菜一会儿，随即伸出手去摸到饭碗还温热着。他缩回手，缓缓握紧，再看向一旁的画纸，莫名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夜晚悄悄来临。
何林意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看着书，宜侬正在准备熏香。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宜侬便转身去应门：“将军。”
何林意一听是赵承晋来了，急忙放下书从摇椅上站起来，抬头就看见赵承晋已经走进屋。
赵承晋对宜侬说：“你先下去吧。”
宜侬应声走出房间，还将房门关上了。
何林意想起下午良妈还提到他整日闷在书房连饭都不吃，这会儿突然来找她，感觉事情不太简单，心中不免生出不安的情绪。
赵承晋走到摇椅旁，看了看她随手扔在一旁的书，并没有说话。
何林意被这沉默搞得越发紧张，便开口问道：“要喝茶吗？”
赵承晋这时突然说：“我听说了你和杨烨的事。”
何林意惊诧地望了她一眼，又立即垂下眼躲开他犀利的视线。她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到杨烨。
杨烨与裴隽宁相互爱慕的事，在南兴国皇室里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种爱慕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没人知道裴隽宁早已珠胎暗结。赵承晋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婚前失节对女人而言可是滔天大罪，对男人而言是奇耻大辱，就算他对裴隽宁没感情，但莫名其妙做了接盘写，人谁心里也不会舒服的。他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自然。
所以她现在是该装做对杨烨还有感情更合理呢，还是淡然表示自己已经放下了更好呢？
虽然赵承晋也抗拒与裴隽宁的联姻，但怎么说他也是裴隽宁名义上的丈夫，从男人的心理出发，还是不要表现出对杨烨念念不忘比较合适。不如就当裴隽宁对杨烨的喜欢只是少女情怀的欣赏与崇拜。但该怎么表达出这层意思呢？
赵承晋见她好半晌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的直白让她觉得难堪了：“你放心，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何林意低下头想了想，找了个最合适的说辞：“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赵承晋心中一动，却也知道若是真心喜欢是无法轻易放下的。他一直觉得她心事重重，直到此刻才明白了原因。他轻声问道：“为什么不争取？”
何林意低头想起了当日撞破裴隽宁与杨烨幽会时的情景。
怎么没有争取呢？她可是好努力地在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呢！就连假扮公主代嫁这种破点子都想出来了。她还要庆幸裴隽宁和杨烨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争取的希望，否则她恐怕早早就死在杨烨手里了。
这些想法当然不能对赵承晋说起。她避重就轻地反问：“你又为什么不争取呢？”
赵承晋微愣。
当时他并没有争取的想法，对当时的他而言，心中没有任何牵挂，联姻不过是报效西锦的另一种手段罢了。他瞧了她一眼，冷淡地应道：“皇命难违。”
何林意抬起头应道：“我也一样。”
赵承晋轻声问道：“你……真能放下他？”
何林意低下头，转身不让他看见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算算看她到西锦已经大半年了，这样的时间里走出一段情伤也算合情合理，于是回答：“时间久了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赵承晋瞧着她的背影，幽幽地说道：“但杨烨……并没有放下。”
何林意若有所思。这话什么意思？今天怎么绕死在杨烨这个话题上出不来了？这么久以来都没人跟赵承晋提过杨烨，今天究竟是谁跟他提起的？提起了多少？
赵承晋见他依旧背对着自己没有反应，又说道：“杨烨他并没有再回南兴国。”
何林意心下一惊，有一瞬间还以为他猜到了什么。
但从刚刚他说的话来看，他显然还不知道杨烨和裴隽宁此刻就在西锦国皇城里，也说明她的假公主身份还没有被揭穿。
本来杨烨和裴隽宁打算见过她以后就离开的，结果昭儿却生病了，担心路上奔波会加重病情所以暂时多留几日。为了安全起见，她没有再与他们见面或联系，现在甚至都不确定他们是否已经离开。希望他们三人已经离开了。
赵承晋将她慌张的反应理解为她心中并没有放下杨烨。
“是吗？”何林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心里想着该怎么应对。
赵承晋接着说：“我们都……都是被迫接受这场联姻。若将来有机会，我会还你自由。到时你自可去寻他，想必他也会在等你。”
何林意吃惊地望着他说：“你……”
赵承晋淡然一笑说：“只是如果，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确定。”
何林意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认真的？”
赵承晋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何林意的心扑通通地跳了起来，视线被他此刻的笑容深深吸引了。自从假扮公主开始，她便一直坚持着少说少错的处事原则，哪怕心中有疑问也闭口不提。但此刻她却鬼使神差地问：“为什么？”
赵承晋望着她的脸，心底竟有些紧张，好像被她此刻呆呆的视线看穿了想法一般。他垂下眼，佯装轻松地回答：“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何乐而不为呢？”
何林意失神地望着他。刚刚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时，心中那种奇怪的悸动一定是因为他许了那么美好的承诺。虽然他说这是如果，未必会真的有机会，何况他未必有权利决定她的去与留。但他会有放她自由的想法，就已经足够让她心存感激了。害怕太高的期待会带来太多的失望，她决定选择不相信。
赵承晋读出了她心中的想法，认真地说：“我答应你。”
何林意感受到他的真诚，由衷地笑了。不论将来怎样，此刻他有这份心也算足够了。她说：“你不需要答应我什么。我很明白我们俩之间的立场。若利益冲突，谁还会受制于一纸婚书？两国交战，联姻的公主郡主们总是第一个被拉出去斩首示威。”
“我不会伤害你的。”赵承晋不假思索地说。
何林意没有多加注意这句话，浅笑着说道：“我也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积极想办法自救。”
当初她不就是拼命从杨烨手里把自己的小命捡了回来吗？
赵承晋想起她总是那么担忧自己的安危，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说道：“如果你有危险，我会救你的。”
何林意闻言一怔，抬头看见他深邃眼眸中认真的神色，心漏跳了一拍。
他今天讲的话，真是太好听了。
赵承晋沉默地望着她，知道她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
可是他从来都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