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故人新识
过了两天，何林意在戏院的厢室里又听到了关于赵承晋的风流韵事。
公子哥甲：我听说这些时日咱们的大将军对万香楼的映月腻味了。
公子哥乙：不可能吧？
公子哥甲：怎么不可能？最近这大半个月，映月都叫那李部郎的大公子给包下了。她要是还跟大将军好着，那李部郎的大公子敢跟大将军抢吗？就算他敢，那大将军也能同意吗？
何林意算了算时间，心想赵承晋不是对映月腻味了，是压根抽不出时间。这大半个月他去了趟屏山镇，回来又立即受了伤，当然也不便去见映月了。
公子哥乙：我听说大将军这段时间是出城去了，想必是叫李大公子捡了个空。
公子哥甲：要是还好着，这李大公子敢捡空吗？
公子哥乙：这不好说。就映月那身段，那股劲儿，冒个风险也是值得的。
公子哥甲：那咱们这大将军都回来了，怎么李大公子和映月还火热黏糊着呢？
公子哥乙：倒也是奇怪……
公子哥甲：不奇怪，不奇怪！
公子哥乙：张兄可是知道什么？
一阵讪笑。
公子哥甲：咱们的大将军对这个闺房之乐有特殊喜好……
何林意挑了挑眉，对这话题的走向有些始料未及。
感觉接下来就要是十八禁讨论了，该不该接着听下去呢……
她把脑袋往窗户外面探了些。
宜侬站的离窗户远了些，对楼下的声音听得不真切。她觉得夫人如此感兴趣，肯定是跟将军有关，又想到最近夫人和将军感情这么好，脸上不由喜笑颜开。
公子哥甲：万香楼的映月虽是娇媚非常，可你别忘了大将军府上还有位公主夫人呢！
何林意眉头一皱，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公子哥甲：这位公主白日里素来是冷淡寡言，对咱们的大将军似乎也不甚关切。可到晚上就是另一幅情形，冰山变火山，高贵的皇家公主转眼就是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三分娇媚七分野性，可把大将军迷得卸甲投降……
何林意翻了个白眼。
总说女人爱嚼舌根，男人八卦起来也不输！人家夫妻间的事儿说得好像他们都在旁边亲眼所见一样。要是搁别人身上，她说不定还真信了三分，可偏偏她和赵承晋之间一分关系都没有！还三分娇媚七分野性呢！这八卦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公子哥乙：人家闺房之事，你怎么知道？
公子哥甲：王丞相府上的张侍卫亲眼看见了！前几日大将军刚刚回来，正和夫人小别胜新婚呢！张侍卫因公务深夜去到大将军府上，正好打搅了咱们大将军和夫人的好事，大将军可甚为不爽。当天夜里王丞相有急事请大将军过府商谈，可谁曾想夫人两句撒娇的话，便叫大将军将事情推辞了去。
何林意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天的事情被添油加醋地传开了。
她恨恨地想，这张侍卫简直男人八卦界的第一翘楚了，添油加醋的本领简直连无良狗仔队都自愧不如。
公子哥乙：张侍卫不也就能看见将军推辞王丞相的邀请，可闺房之事又如何看见？
何林意跟着这话连连点头，还是这位公子哥逻辑思维清晰。
公子哥甲：你这就不晓得了吧？第二日许多人都瞧见了，咱们大将军的手上有个齿痕，前一日傍晚可分明没有呢！
公子哥乙：莫不是……
公子哥甲：你说呢？
一阵讪笑。
何林意愣了片刻，随即苦恼扶额。那个齿痕……竟然引出这么大谣言！
宜侬见状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赶忙问道：“夫人哪里不舒服？”
何林意摆摆手说：“没事。”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公子哥带着激动的声音说：“快看快看！那不是映月吗？”
何林意十分感兴趣地从窗户楼下瞧，只瞧见大厅中站着一位身穿湖绿色衣裙的女子，在茶楼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显得分外瞩目，想必就是映月了。虽然没看见正脸，但光看着背影就觉得是个大美人。
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麻花辫的小丫头，正抬头环顾戏院二楼，视线扫过她之后，便凑上前在映月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映月这时转过脸来，向着何林意所在的厢室望过来。
何林意看清映月的面容时，顿时惊呆了。
这……这不是柳湘儿吗？！
精致的妆容和华美的服饰让映月看起来比柳湘儿更加美艳，但分明就是柳湘儿！
柳湘儿淡淡地盯着何林意看了片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后便转回头，主仆二人在戏院杂役的带领下往二楼走。
何林意盯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件事。柳湘儿怎么会是映月？她怎么流落到了万香楼？良妈不是帮她找别的大户人家做针线活吗？良妈对柳湘儿那么好，不可能对柳湘儿的事情置之不理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大家在说赵承晋和映月相好，那不就是跟柳湘儿相好？可是当初柳湘儿恳求留在将军府的时候，赵承晋不是拒绝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好上了？这又是什么回事？
正想着，厢室门口想起了敲门声。
宜侬去应门。
有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口说：“我们家姑娘想见见夫人。”
宜侬回答：“恐怕不合适，你们请回吧。”
那女子毫不客气地反诘：“想要见的是你们夫人，又不是你。你一个奴婢倒有资格替主子回绝了吗？”
“你……”宜侬嘴拙，根本说不过她。
何林意扭头往门口瞅了一眼，看到门口是柳湘儿和小如，想想自己正好也有满腹疑问，便对宜侬说：“宜侬，让她们进来吧。”
宜侬见何林意都这么说，只能应允，侧身让她们进屋。
柳湘儿缓缓走进屋，跟在身后的小如瞥了宜侬一眼，脸上带着胜利的骄傲。
何林意从榻上起身，瞧了瞧柳湘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柳湘儿吗？”
柳湘儿笑了，微微欠身道：“奴家映月，柳湘儿已经死了。”
明明连声音都是柳湘儿的声音，而且这么说显然不就是气话吗？
何林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湘儿接着说：“听说近来将军和夫人的感情甚笃，真是恭喜夫人得偿所愿。”
何林意知道柳湘儿肯定也是听说那些八卦言论才会这么说，偏偏她还无从解释，只能笑笑，顺势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又绕回去：“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湘儿冷冷一笑：“夫人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
何林意有些困惑，她不清楚呀！但听这话的意思和口气，柳湘儿似乎是在怪她？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没有留下她，太受打击才会变成这样吗？
这么想着，何林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下：“那天我是想答应你的，但是没想到将军……”
本来想说没想到赵承晋会反对，但想想后面赵承晋又和柳湘儿好上了，显然也不是不喜欢柳湘儿，当初为什么会拒绝她也是不懂，于是换了个更谨慎的说法，“……有所顾虑，所以才没答应的。”
柳湘儿嗤之以鼻：“夫人可真是会装糊涂。若是没有夫人，映月哪有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今日是特别来感谢夫人的。”
何林意并不太喜欢柳湘儿这个态度。她自认已经尽力在撮合赵承晋和柳湘儿了，甚至认认真真地同赵承晋表态过的，同意赵承晋娶柳湘儿。赵承晋如今这个奇怪的做法，她也是想破脑袋都没想到。这也能怪到她头上？明明与她无关的感情纠葛，偏偏都要把责任归咎到她头上，秦恪敏是这样，秦恪祯也是这样，现在连柳湘儿也是这样。她难免有些不爽，淡淡地应了句：“不敢居功。”
她搞不懂柳湘儿的想法，说到底不过是失恋而已，自暴自弃可以理解，但所谓的自暴自弃也不就是不吃不喝哭哭闹闹之类的，把自己整到万香楼这种地方就万万没必要吧？难道是她对这个世界里的人理解得不够？随即又转念一想，柳湘儿成为映月之后，赵承晋还真的跟她好了。难道柳湘儿早知道赵承晋的喜好和常人不同，会喜欢万香楼的姑娘，所以才这么做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更加不理解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在想什么了。
柳湘儿听出她语气中的不高兴，定定地瞧着她，想起了过去种种往事，缓缓开口道：“在你们眼中，我们这些人连蝼蚁都不如吧？”
何林意先是困惑，随后又想到柳湘儿总是拘泥于尊卑贵贱身世清白之类的概念，现在肯定又在因她是公主的身份而自怨自艾了。她知道这种观念三言两语根本扭转不了，所以此刻也懒得对此作出回答。
柳湘儿见她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内心颇受打击，轻声地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不敢恨你。”
何林意皱皱眉，觉得困惑不已。柳湘儿恨她？为什么？因为那天没有挽留？不至于吧？
柳湘儿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有些激动地说：“裴隽宁……裴隽宁……就因为你裴隽宁是公主吗？就因为你是公主吗！我只想能在他身边看着他陪着他，从来没有妄想过要取代你的地位！你不爱他的，他也不爱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去爱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也是人……我跟你一样是人啊！”
何林意觉得柳湘儿这激动的情绪来得有些突然，她甚至搞不清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可见柳湘儿激动得几乎要站不稳，很自然地想要上前扶一把。
小如却抢先一步冲上前，狠狠推开何林意，气愤地大声叫道：“别碰我们姑娘！你们这些人，心都是黑的！没人性！”
宜侬胆子虽小，但见小如这么辱骂自己的主人，也忍不住生气道：“你怎么说话呢！”
小如毫不客气地说：“就这么说话！自己敢做还不敢认吗？”
宜侬急得脸都涨得通红：“你们不要胡搅蛮缠！欺负夫人的话，将军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林意赶忙拉住宜侬，示意她不要再争吵。柳湘儿已经因为赵承晋而迁怒于她，这会儿再搬出赵承晋不是火上浇油吗？
柳湘儿听到小珞这话，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冷笑。
何林意只是瞟了眼小如，就转向柳湘儿说：“如果你们是来吵架的，我对吵架不感兴趣，只能请你们出去了。”
小如依旧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有大将军撑腰的人，果然就是了不得呢！”
何林意转向小如，口气不善地说：“是又如何？”
小如片刻语塞之后，又恼羞成怒地说道：“谁不知道你是用了那□□不堪的手段才迷惑了将军！还公主呢？到了床上能比红楼里的姑娘们又高贵多少，恐怕还不如呢！至少我们万香楼的姐姐们各个都心气正，没有那卑鄙歹毒的心肠！”
被莫名其妙地一顿辱骂，何林意难免也有些生气了，“你说话最好客气点，我也是有脾气的。”
小如把下巴一抬，一脸无所畏惧，“我还会怕你吗？”
何林意撇撇嘴说道：“你该怕的。我要治你个小丫头轻而易举，还能连带你家姑娘和万香楼都跟着你一起受罪！你想清楚了。”
虽然不认可以身份地位欺压他人，但此刻这招对付小如算是很实用。
小如确实被何林意凌厉的眼神震慑了下，抿了抿嘴，眼里却是倔强的不服气，但终究是暂时闭了嘴。
柳湘儿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是凄厉的仇恨，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裴隽宁，生来便是公主是你的运气。但你不会幸运一辈子的。”
何林意被她的眼神震慑了，眼前看到的明明是同样一张脸，但她觉得自己就像从未认识过柳湘儿一样。柳湘儿对她这份强烈的仇恨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柳湘儿抬起手擦掉脸颊上的泪痕，最后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才转身走了。
小如赶忙跟上了柳湘儿的脚步。
何林意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们消失在门口，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柳湘儿其实说的也有道理，获得公主的身份也许真的也算是幸运。这个世界里多少人被身份等级欺压着，甚至有时连有尊严地活着都是奢望。衣食无忧的她还心心念念着自由平等，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是过分矫情了。
宜侬见她呆呆的出神，便担忧地唤了声：“夫人您别生气，不要为这种人气坏了身体。”
何林意也没了继续看戏的心情，“我没生气。你去结个账，我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