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争锋相对（1）
吃过晚饭后没多久，何林意就让宜侬先回去休息了，晚些时候再准备热水梳洗。
宜侬中午无缘无故挨了打，这会儿脸颊也还肿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想必是挺委屈的。虽然都是仆人，但将军府向来宽待仆役，以前估计也鲜少受这样的委屈。
何林意本来打算在屋里看会儿书，但总是想到白天的事儿，心情莫名烦躁，于是进内室找了件披风穿上，趁着没有宜侬跟着的这时间到外面散散心。
这是个无风的夜晚，夜空中散落几颗白星，地上还是未化的积雪。
刚刚走出院子没多远，就看到赵承晋迎面走过来。
这条道往里走就是她所住的东院，所以显然是来找她的。
虽然有点掩耳盗铃，但何林意还是立即就转身想躲。
赵承晋冷冷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么晚了，公主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而已，这就准备回房了。”
何林意头也没回，直接应了这么一句便直往东院方向走，满心都在后悔自己出来走动的想法，就该早早躺下睡觉。
赵承晋步子可比她快多了，迈出几步就追上了她，见她没有停下的意图便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何林意被迫停下了脚步。
赵承晋微眯着眼，神情复杂地问了一句：“胜利的感觉如何？”
如果说刚刚还心存侥幸，觉得只是运气不好才遇上他，那再听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了。赵承晋这可就是专程来找她算账来了，想必秦恪敏哭唧唧地告了她不少状吧。但算账归算账，这话不中听也就是不中听。什么叫胜利？说得好像她刻意要跟秦恪敏争什么高低。今天的事情明明是秦恪敏先挑起来，她已经步步退让，可秦恪敏咄咄逼人。
何林意也按着平淡无波的口气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赵承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说：“那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何林意瞧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感觉到手臂上些许疼痛，隐约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挺生气的那种。
今天秦恪敏从将军府回去以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说话，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反应。秦王爷从两名婢女那儿了解到事情的经过，便到宫里请了太子宋彦启过来劝解。秦恪敏除了喜欢粘着赵承晋，就跟宋彦启最亲近了，小时候不论多伤心都能被他逗得咯咯笑。
但这一次宋彦启也束手无策，最后秦王爷还是只能十万火急地请了赵承晋过去。秦恪敏一见到他便嚎啕大哭起来，不停地问他裴隽宁的话是不是真的。她哭了许久，最后实在太累了才沉沉睡去。从她断断续续的话和婢女夸张的叙述中，赵承晋大约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虽然秦恪敏有错，但如今她这副模样又不免让人心疼。
赵承晋的声音低沉地有些压抑：“恪敏曾经确实有错，你若心中不忿大可直接说出，我愿替她承担，你何必伺机报复。”
伺机报复？何林意听着这四个字不由皱了皱眉头。她什么时候伺机报复了？难道不是秦恪敏自己咄咄逼人？她分明只是自保。
虽然心中气愤，但考虑到赵承晋这逼人的气势，她还是选择尽力缓和气氛，试图解释：“我没有伺机报复。今天的事情不是我先挑起的。”
“所以是她自找的？”
这样说也没错——何林意当然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对于做哥哥的人来说，妹妹做什么错事都是情有可原的。她轻声说：“我没有这么说。”
赵承晋紧接着说：“却是这么想的。”
何林意抿了抿嘴也不反驳，“我只是自保。”
赵承晋反问：“通过伤害他人的方式？”
何林意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对秦恪敏的羡慕之情又暗暗冒了头。在赵承晋眼中，秦恪敏真是做什么都是对的。秦恪敏乱打人不叫伤害人，她随便说什么只要秦恪敏听着不高兴了那就是伤害人。这偏心程度想叫人不生气都难。
“我做什么了？我怎么就伤害她了？”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话对恪敏的影响？”
何林意对赵承晋处理感情问题的方法和态度，感到有些生气。既然他当秦恪敏是妹妹，为什么这么多年却从来不肯跟她说清楚。她口气不善地说：“如果你真的那么担心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怀着不可能的幻想。”
赵承晋语塞。他总是希望有一种能够不让秦恪敏伤心又能让她明白的方式，于是一拖再拖始终开不了口。
何林意看他的表情的便知道他也意识是自己的犹豫不决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就不打算再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赵承晋不习惯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突然长臂一伸，将她拉了回来。
何林意直直地撞进他怀里，下巴重重地磕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痛得□□一声。他的蛮劲让何林意也颇为不爽，仰起脸狠狠地望着他。
赵承晋见她毫不示弱的眼神，心中涌起异样的烦闷，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就不信她不屈服。
何林意因吃痛而皱起了眉头，但咬紧牙关不吭声。
赵承晋见她这副倔强的模样，手上又加了两分力道。
何林意咬了咬唇，意识到不能在武力上跟他硬碰硬，但又不愿意屈服，最后瞪着他恨恨地说：“这是用蛮力在威胁我？”
赵承晋晓得自己再用力会真的伤到她，所以并没有再使劲但语气却依旧充满了威胁：“你希望变成这样吗？”
何林意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单单听他这话的口气觉得他分分钟是要将她胳膊拧折的，心中难免还是害怕的，可是素来的倔强却让她不能轻易认输，眼底始终还是无惧无畏的神色，“郡主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人，难道我不应该阻止吗？”
赵承晋被她这副倔强的模样挑动，“你可以阻止，但又何必咄咄逼人？”
闻言何林意难以置信地斜睨了他一眼，不禁冷笑道：“我咄咄逼人？还真是秦恪敏说什么你都信啊！她乱打人还是我故意激她的咯？”
赵承晋应道：“我没这么说。”
何林意可不信秦恪敏没告状，再说秦恪敏身边那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婢女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嘲讽道：“这世道里给人做奴婢本来就挺不容易的，给将军府做奴婢就更惨了。别人家还会说打狗要看主人脸，自家奴婢被欺负了，好歹还会讨个说法。将军府的奴婢无缘无故被打了，不止没个说法，还得被说是自作自受，自找的！”
赵承晋知道她伶牙俐齿，但往常都有所收敛也不知道她有这么伶牙俐齿。他本就不擅长解释，这种情形下更解释不清，开口的话便是：“她是有错，但年纪尚幼，你可以有所退让。”
何林意正在气头上，听到这样的话就更加生气了：“退让？我为什么要退让？她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
赵承晋再次语塞。
此时，宜侬低从院墙拐角走了过来。她低垂着头，只顾想着事儿，走得近前了才突然发现他们两人，惊慌之余赶忙行礼：“将军！夫人！”
何林意以为如今来了第三人，赵承晋便不会与她为难，想要抽回手，但赵承晋的手劲儿半点都不曾松懈。她使劲往回拽了拽，发现自己丝毫也撼动不了于，是仰起脸看向他问道：“将军到底想怎样？”
这个问题重重撞在赵承晋心头上。他猛然间发现，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竟被她三言两句激得心烦气躁，甚至忘了自己此前来寻她得初衷。这种失控感让他更加心烦气躁。
“是要我现在立即去给郡主赔礼道歉，然后任打任罚，把郡主哄高兴了才行？“
何林意要是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大约是不会接着往下说这些话的，可惜她以为他就是想为秦恪敏出头。
“裴隽宁！”
赵承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他搞不懂为什么她每句话都能能踩到他的情绪点上，而且心底这些情绪似乎都有些陌生，不是愤怒而只是烦躁。
何林意怒气值积攒得过高，以至于勇气可嘉地仰着脸，眼中不屈不挠无所畏惧，似乎叫嚣着说：怎样！
宜侬在将军府好些年头了，却是第一次见赵承晋有如此大的情绪外露。府里上下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将军有情绪变化，一年到头都是冷冷淡淡。虽然胆子小，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促使宜侬偷偷地瞥了两眼赵承晋此刻的脸—有表情的脸。
赵承晋敏锐的五感是本能一般让他察觉到周围好奇探寻的目光。这个目光让他心底又生出一丝窘迫。他几乎没有过多考虑，拉起何林意就走。
何林意在气力上完全无法与他对抗，当然只能被他带着走，甚至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大步伐。
赵承晋颀长的身形挡住了何林意的视线，所以她看不进前方的路，一度以为赵承晋真要拉她去找秦恪敏赔礼道歉，虽然气恼至极但无奈又无法挣开挟制，只能暗暗在心里先盘算着等会到了秦王府该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