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老徐摘下老花镜放一边，指着秦牧野的试卷连连叹气。
“你小子，数理化各科名列年级前列，为什么就不能在语文上下点功夫。先不说别的，这苍蝇爪一样的字，能不能练一练？”
秦牧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怪他从小跟着秦璐在店里收银台上写作业，为了赶工字迹潦草，长这么大也没改过来。
老徐继续叹气：“看着挺清秀一孩子……”
秦牧野拿起那张差点不及格的试卷，躬身向老徐行了个礼：“谢谢老师，让您费心了。”
“行了，”老徐又拉出一沓未改完的卷子，“今天就到这，我再加会班，你先回吧。”
“好的，老师辛苦，老师再见。”
秦牧野转身出门，长长呼出一口气，匆忙把捏卷了边的试卷往书包里塞。
教师办公室正对着走廊，走廊里的声控灯不知为何“唰”地一下同时灭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斑驳树影打在墙上，左右摇摆如鬼魅起舞，秦牧野紧张地捏紧了拳。
依他的经验，这个时间点，正是各种阴|物出来放风的好时候。
他低垂脑袋暗暗吸了口气，双手捂着耳朵，一口气从四楼跑到楼下，头也不回地直冲向校门口。
“哎……同学！”
却没想到，还未等他跑到灯光稍明亮一些的门卫处，一个声音就飘飘忽忽地从后面叫他。
秦牧野愣了一下，不但没有回头还加快了脚步。
同样是鬼，为什么看见魅鬼时的心态和看见普通鬼的心态差别就这么大呢？！
秦牧野在心里问，难道自己也跟杜斐似的，是个颜控？
“同学！同学你等一下！”
那声音再次响起时，距离又近了好多。
秦牧野顿住脚步紧闭双眼，慌张捂紧耳朵。
以前何仙姑对他说过，刻意分散注意力关闭五感，能短暂地逃过鬼魅污秽的侵扰。
他开始小声哼哼，唱的是小时候秦璐常在他耳边哼的那一首：“乖乖乖乖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妖魔鬼怪都跑走了，跑啊跑走了……”
突然，一只沉着有力的大手落到他的肩头。
秦牧野本能一个哆嗦，心想完了，这次又被鬼碰触了身体，不知道要高烧几天。
没想到对方却长叹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责怪他：“同学，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咦？这声音听着居然有些耳熟。
秦牧野睁眼，正对上保安室大周喘着粗气。
“周叔？”秦牧野慌忙抹掉掌心沁出的细汗，连做几个深呼吸平复心跳。
大周笑笑，等气喘匀一些，便抬起手臂晃了晃：“这个是你的吧？”
只见大周手里攥着一张边角卷曲的语文试卷。
秦牧野目光复杂，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借着身侧路灯，很清晰地看到卷子上自己的名字，可他刚刚明明把它塞进书包了！
“你看看呀！”大周又把试卷往秦牧野面前送了送。
刚被抹掉的细汗霎时又冒了出来，秦牧野慌忙从大周手里接过试卷，说话时尾音都发着颤：“是，是我的，谢谢，周叔。”
大周笑笑，快步走到前面，为秦牧野刷卡开门：“我就说嘛，我这眼神很好的，亲眼看它从你书包里掉出来的，怎么可能出错。快回去吧。”
秦牧野点头，矮身出门，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摸绑在脖子里的吊坠。
从小养成的习惯，每每遇到小鬼刁难，他就求这颗石头护佑。
走向公交站的路上，他不止一次回头，身后明明没人，他却总觉得有个身影在跟着自己。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进了家门也没有停息。房间里忽冷忽热，时而传来些莫名其妙的响动，弄得他很不舒服。
秦牧野一边做作业，一边等秦璐。熬到凌晨12点，家门终于有了转动门锁的声音。
秦牧野像小时候那样，从房间里冲出去站在门口迎接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等这一下要哭嚎出来。
事实上，秦牧野此刻的心情确实想嚎。
奇怪的事情不止丢试卷那一件。浴室门时不时发出声音，遥控器不知怎么掉到地上，冰箱不断启动，连窗子都不知为何总是关不严。
秦牧野这才觉得，能见到鬼其实挺幸运的，顶多受点视觉污染，至少知道对方的行动轨迹，能逃能躲。现在遇到的这一只，完全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所以恐惧和害怕的折磨随时随地、越发强烈。
可真当见到秦璐，秦牧野又不忍心说出感受来让她跟着担忧，笑着从老妈手里接过包，像往常那样关心她：“肚子饿了吗妈？要不要吃点什么？”
秦璐没注意到秦牧野的小情绪，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吃什么呀，这么晚了，洗洗睡吧。”
“砰！”厨房发出一声响动，听着像是有人大力合上冰箱门的声音。
秦牧野慌张看秦璐，秦璐呵欠打到一半，半张着唇，显然也听到了。
怎么回事？秦璐用眼神问秦牧野。
她这才发觉，屋子里的灯，包括厨房和卫生间，竟然全都亮着。
“是妹妹？”秦璐笑问。
秦牧野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秦璐说的“妹妹”，大概是那个魅鬼，突然脑筋一动，觉得这事未必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复杂。
秦璐见他不答，收敛笑意，沉下来换了鞋气哼哼地坐进沙发里开始拨手机。
“我给何仙姑打电话，”她手指飞快地点出一个电话号码，“这什么情况嘛，花了那么多钱请了小鬼，家里竟然还有脏东西进来！”
秦牧野路过厨房，下意识往里探头。只见原本应该待在冰箱里的水果、零食散落一地。
他走进去，随便捡了一袋拆开包装往鼻子下面凑，浪味仙闻起来和白开水一个味儿，突然觉得这作案手法似曾相识。
立时，那股缠绕他几个小时的恐惧与担忧瞬间消散瓦解。
秦牧野抿唇眯眼，轻笑着背过身去，已经猜到跟着自己回来的家伙是谁。
“妈！”秦牧野冲拨打电话的秦璐喊，“大半夜不要打扰仙姑了，小孩子顽皮一点，让他瞎闹吧。”
秦璐按掉电话顿了顿，又换上笑容：“就是妹妹吧？”
“是！”秦牧野用口型回答。
秦璐眼皮一垂，嘟了下嘴：“告诉妹妹不好半夜闹腾的，楼下邻居受不了。”
秦牧野走过去把不用的灯关掉，讨好似地笑了笑：“好了妈，早点睡。”
知道对方是谁，秦牧野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能放下了，熄灯上床闭上眼，任凭对方在屋子里把窗帘和书本弄得刷拉作响也全当背景音。
秦牧野想，有些小鬼就是这样，你越拿他当回事，他就越是要作乱引起注意。你若假装无视他的存在，保不准他一会儿就觉得没趣跑了。
他闭上眼，塞上耳机，听着白噪音定了十分钟自动关机。几乎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起床，除了乱七八糟的厨房让秦璐小小唠叨了五分钟，其他都跟往常无异。
秦牧野暗笑，往犄角旮旯的地方扫视一遍，和他想的一样，那只魅鬼也属于不搭理自讨没趣，觉得没意思就跑的类型。
秦璐热了牛奶叫秦牧野：“快点出来，上学要迟到了。”
秦牧野应声穿好校服外套，走去餐桌边一口气把奶喝了，出门穿小白鞋，突然想起前一天早上的事，问秦璐：“妈，你昨天早上几点出门？”
秦璐想了想，一拍脑门：“你不说我都忘了，昨天一大早我就去商场，给妹妹买了布娃娃，你等等。”
说着，秦璐快步回自己卧室，几分钟后拿着一只碎花裙子的洋娃娃出来。
洋娃娃个头和可乐罐差不多大，皮肤白皙大卷发齐刘海，头上戴一顶小草帽，身上的碎花裙子刚刚到膝盖处，胸前还挂着一只小小的挂包。
“漂亮吧？”秦璐把娃娃递给秦牧野。
秦牧野对洋娃娃无感，更在乎的是秦璐前一天一大早就去了商场，是和自己学校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根本不可能遇到杜斐，更谈不上让对方给自己带小白鞋。
想及此，秦牧野轻抿住唇，敷衍地摸了摸娃娃白嫩的小脸：“可爱，真可爱。”
秦牧野背书包出门，一路上都在脑补魅鬼幻化成秦璐的模样，穿着高跟鞋连衣裙，在杜斐面前扮演自己老妈时的样子。不知不觉笑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