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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午夜,窗外夜色已深,一轮明月高挂,微风轻柔吹过,树影婆娑。
黎弃靠在床板上,眼里一点睡意都无。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又被少年打开,直到手机变热,电量变成红色。项南却迟迟不回复。
裴真此刻已经熟睡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被怀疑。
手机终于嘀了声。
是项南的信息:【你睡没?查好了。】
黎弃立马拨电话过去。
对面的人接起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黎弃毫不犹豫:“坏消息。”
项南梗了一下:“你这人……哎,坏消息就是没找到发帖人是谁,那个人是用学校的公共网络发的,范围太大,不好排查。”
黎弃简短地“嗯”了声,他心里大概有数帖子是谁发的,学校里知道他身世的无非是裴佳,裴真或者她们身边的人。
“想听好消息吗?”
“我查了下在帖子下面回复的人,为你说话的人当中居然有五个id的ip地址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这五个id都是同一人。”
“我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人的微博,叫【真真真可爱】,另外的我不多说了,你自己看吧。”
项南把【真真真可爱】的微博推送给黎弃。
少年点开,入目就是自己站在冰淇淋店门口的背影。
还有那条微博:【给小朋友买冰淇淋~(小朋友就是我嘻嘻)】
少年眼皮神经质地跳动了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微博是谁的。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拍了一张这样的照片,配上这样的文字,除了裴真,再无其他可能。
屏幕快速往下滑动,黎弃看到了第二条微博:【守护。】
第三条:【成为室友啦。】
配图是白色狗狗和粉红兔子钥匙串。
黎弃一直往后翻,直到看见这个账号发的第一条微博:
【hello world hello, li qi】
所有微博都和他有关。
少年不自觉屏住呼吸,点进一条条微博里,想从字里行间了解更多信息,想知道到底为什么,有人会注册一个微博账号,不厌其烦地发着关于自己的事。
他隐隐觉得,快要接近真相了。
黎弃看着评论,向下滑动的手指倏地停住,盯着其中一条看了半饷。
网友:【博主,你是喜欢他吗?】
真真真可爱:【是啊。】
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在黑夜中照得少年琥珀色眼眸发亮。他心跳先是停顿一下,然后——
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越跳越快,直到他呼吸急促,无法思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这段时间以来小心翼翼地接近,明目张胆地偏袒,朝朝暮暮地陪伴,都是因为——
她喜欢他。
黎弃眼眶微热,鼻子有些酸涩。
他这十七年人生,总是充满寂寥,苦难和折磨。
小时候,他被母亲关在阳台上受冻,又或者躺在孤儿院又冷又硬的床板上时,曾无数次闭眼祈祷,希望有一个人能突然出现,将他带走,带去一个没有痛苦只有温暖的地方。
可上天并没有听到他的祈求。
他仍然是孤身一人,颠颠撞撞地成长,一次又一次栽了跟头,受了伤,咽下满嘴碎牙与血腥,抹干眼角快要滴落的泪。
直到现在——
那人出现了。
黎弃仿佛又能看到那天倾盆大雨中,裴真睁着湿漉漉的黑眼睛,撑着伞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踮着脚尖为自己挡雨的模样。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吗?还是之前就见过?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他感觉大脑有些缺氧,脸上也在发烫。少年竭力绷住表情,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失态。他跳下床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十一月的寒冷空气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少女不像其他人,对他的喜欢只停留在表面。她确实为自己做了许多事。
可那样的喜欢,能持续多久?
她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一旦意识到他的真面目,便逃之夭夭,避之不及?
另外,他虽怀疑少女披着裴家大小姐“裴真”的皮囊,却始终无法确定她的真实身份。
不急。黎弃告诉自己,慢慢来。
他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一点点弄清楚。
至少少女对他的喜欢是真的。
在他空荡荡的人生中,这份心意如此沉甸甸,是他能够真正拥有的,为数不多的珍贵。
黎弃重新回到床上,决定先不声张。
他注册了微博账号【leach7】,当选择用户性别时,少年动作微微一停滞,然后选择了【女】。
至于头像,他选了一只白色的狗狗图片。然后,在裴真的微博id【真真真可爱】界面,点下关注。
他想知道裴真接下来还会发些什么。
关于他的,亦或关于她的。
他统统都想了解。
裴真是被闹钟叫醒的。
昨夜有了热水袋,她浑身暖洋洋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感觉神清气爽,肚子也不疼了。
少女迷迷糊糊,穿着粉色毛绒睡衣在厕所里刷牙洗脸,听到开门声探出脑袋一看,是黎弃回来了,手里还拎着热腾腾的早餐。
裴真赶紧漱口洗脸,穿着兔子拖鞋哒哒哒跑出来,招招手:“早啊。”
黎弃扫了她一眼,看她脸上还残留着几滴水珠,有两簇刘海因洗脸沾了水,湿湿地搭在额头上。他默不作声,从袋子里取出一杯红枣豆浆,推到她面前。
少女眼睛亮亮的:“是给我买的吗?”
“嗯。”黎弃继续往外放早餐,包子,油条,茶叶蛋,小笼包…满满地摆了一桌。
裴真笑容逐渐凝固:“……这,不会都是给我的吧?”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黎弃拆开吸管,插进红枣豆浆里,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杯壁,“很烫,慢点喝。”
裴真有点不安:“你怎么了?”
不会吃完早饭就要和她说什么搬出去的话吧?
少年挑眉,反问:“嗯?我怎么了?”
听他那语气,裴真感觉自己多心了,黎弃大概是看她来月经身体不适,就下楼买了早餐。
可……总感觉今天的他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裴真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红枣豆浆,立马呲牙咧嘴,眉头皱成一团:“烫烫烫好烫!”
黎弃:“……”他十秒钟之前刚说什么来着?
少年倒了一杯凉开水,递到裴真手边:“我今天上午要去养老院。”
“嗯。”裴真含了一口凉开水在嘴里,舌头上的疼痛立刻缓解许多,“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一起吗?
少年羽睫一颤,眸光闪动。最初,他很厌恶跟屁虫似的裴真,想着她都没有自己的生活吗,老跟着自己做什么。
原来她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哪里都想跟着去看看吧。
黎弃顿时耳朵一红,不惹拒绝她,只好仓促点了下头,“想去便去。”
他连忙低头剥茶叶蛋,生硬道:“不准添乱。”
古怪。
裴真拧眉,狐疑地看着耳廓微红的少年。这个人今天怎么看怎么古怪。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微微抬起身子,伸手在黎弃额头上探了一下。
是凉的呀。
没想到少年突然“哗啦”一下站起来,带着整个桌子都剧烈震了下。
“你干嘛?”裴真被他吓了一跳。
黎弃此刻不仅耳朵是红的,连脖子及胸口上的白皙肤色都透出浅浅的粉来。
“别动手动脚。”他喉结无意识滚动几下,逃也似的离开餐桌,关上了卧室门。
裴真呆住,这——他怎么回事啊?怎么毛毛躁躁的?太不像他的风格了。
…
陆奶奶前些日子摔了一跤。
老人家骨头脆了,摔一跤就起不来,只能躺在床上,大小便都需要人照顾。
养老院的护工再好,也不会经常给老人家清理身子,更不用说翻动身体,做做按摩了。
黎弃一到病房就被叫去缴费了,留下裴真一个人。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异味,裴真却并不介意,拎着大包小包到陆奶奶床前。
陆奶奶快七十了,头发花白,皮肤上布满老年斑。
裴真试探性地叫:“奶奶?”
陆奶奶的目光从窗外移到裴真脸上,打量了一会儿:“小姑娘,你找我哦?”
“陆奶奶,我是黎弃的朋友,我来看看你。”裴真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边上,“我买了水果,牛奶和麦片,奶奶你想吃的时候跟护工阿姨们说一下。”
“哎呦,小姑娘,你太客气了呀。”陆奶奶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应该的。”裴真也握住陆奶奶的手。
奶奶的手干裂粗糙,但就是这样一双手,曾经给过黎弃几顿温饱。
她自己也不富裕,靠捡垃圾卖废品谋生,却依旧心存善意,给小小的黎弃一处庇佑,让他不再挨饿受冻。
可以说,陆奶奶是书中,少数的一心对黎弃好的人。
也难怪少年愿意一直赡养她。
裴真端了盆热水,拿着毛巾走到床边,“陆奶奶,我给你擦擦身好吗?”
“那怎么好意思哟。”
“没关系的奶奶,阿弃是男生,做这种事不方便,还是我来好了。”
裴真得到陆奶奶同意后,便关上房间的门,仔细又温柔地替老人擦了遍身体,还帮她换上了洁净的衣物。
裴真给陆奶奶剥了个香蕉,切成小块喂给她吃:“奶奶,我帮你按摩下小腿吧,你老是躺着,肯定不舒服。”
陆奶奶挺感动的,拍拍裴真的头:“小姑娘,谢谢你哦。”
“奶奶,您叫我真真就好了。”裴真给陆奶奶按摩起来,她力道刚好,手劲不大不小,关键是位置找得特别准,陆奶奶舒服得直眯眼睛。
黎弃从一楼缴费处回来时,走到门口便看到这副景象。
陆奶奶靠在床头,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裴真一边给她按摩肌肉一边与她聊天。
“奶奶,你知不知道,阿弃在学校里成绩可好了,门门功课都是第一。”
“他特别助人为乐,上次我们学校同学被人勒索了,阿弃一拳一个,打得他们嗷嗷叫。”
“大家都可喜欢他了,老师,同学,嗯,还有很多很多人……”
少年站在装着玻璃窗的门外,听着少女的话,眸光闪动,目光一瞬不瞬看着裴真,一向宛如冰山的脸上白雪消融,露出些许暖意来。
陆奶奶乐呵呵地问道:“真真,你这么会照顾人,是不是家里也有老人?”
裴真摇摇头:“奶奶,是我自己的原因。”
“自己?”
“嗯。”裴真认真按着陆奶奶手臂,回忆道,“其实,我之前生了一场很重的病,在医院躺了很久。所以——”
她苦笑下:“我太了解这样躺着有多难受了。”
“奶奶,你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来给你按按好不好?”
“好哇。”陆奶奶高兴地应允,又有些忧心少女的病,“真真,你生得什么病啊?这么严重啊?”
“恶性肾部肿瘤。”
“现在呢,病好了吗?”
“好了。”裴真笑得很甜,“奶奶放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陆奶奶怜爱地摸摸裴真的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黎弃站在门口,听到少女刚才的话,脸上神情犹如过电。
她方才说,自己生过一场重病?
据他所知,裴家大小姐从小到大没有住过医院,最多只有花生过敏挂了几天盐水而已。
所以她刚才说的经历,是她成为“裴真”之前的事吗?
说起来,少女对医院的确特别抗拒,上次过敏在学校医务室,她整个人心神不宁,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昨日小腹疼痛难忍,她也不愿意动身去医院看病。
是不是因为之前‘住了很久的院’的关系?
少年心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关于少女的真实身份,虽不明朗清晰,好歹也稍微有些眉目了。
他还想了解更多。
想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年龄多大,是哪里人,身高长相,喜好如何。
黎弃收拢心思,敛了神色,装作刚赶回来风尘仆仆的模样,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