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回归自我
小孩子发烧可大可小, 虞得得的不舒服持续了三天,几乎是一刻都不能撒手,沾床就要哼哼唧唧地叫唤。
好在他不是很挑人, 父母谁在都可以,倒叫夫妻俩松口气。
毕竟虞万支还有工作, 每天得去加工坊呆一会。
不过他都是早去早回,一秒都不敢在路上多耽搁。
闻欣在家也是小心谨慎,都觉得儿子的脑门都快被自己摸秃噜皮。
不过就这样,也没耽误虞得得的好食欲, 照吃照拉的日子风调雨顺。
但闻欣和虞万支就没这么幸运, 那真是眼眶发黑,下巴尖尖。
虞万支自己倒还没, 等儿子痊愈,心疼地摸着媳妇的脸说:“你好好歇两天。”
还歇呢,闻欣迫不及待提着包就要出门,摇头说:“再不去看,铺子就要租出去了。”
要不是看在刘琼的面子上, 就矮街那一片的热闹程度, 好地段是不等人的。
正经事,虞万支只好叮嘱道:“自己慢点啊。”
张阿姨已经去下一家带孩子,家里没人,儿子的状况也不适合带出门,他就是再不放心, 也没办法。
刘琼也会跟着一块去, 闻欣是不担心的,弯下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说:“就当放风了。”
天天在家,人都不活泛了, 虞万支看着她的眼睛,里头是三分喜洋洋,点头道:“那玩一会再回来,别太晚。”
即使这两年治安略好,满大街都是巡逻的,加上管制木仓支,但危险仍旧是无处不在。
闻欣目光在他和儿子之间逡巡,好笑道:“我像是你大姑娘。”
虞万支居然觉得没哪里不对,眉头一挑说:“不是吗?”
闻欣嘻嘻笑,背上包出门去。
她这回踩上公交车来的点,坐在靠窗的位置,被太阳晒得跟地瓜干差不多,但钻进来的那点风可以缓解晕车的不适。
就这么晃晃悠悠到菜市场,她站在路边缓缓,这才往里走。
下午时分,大部分摊子都收得差不多,像刘琼本来这个点也要回家了,今天是等人,因此拉着张椅子坐下来闲磕牙。
她看到人不先打招呼,冲着右前方叫道:“阿妹,阿妹!”
被称为“阿妹”的是位四十几岁模样妇女,看上去长得颇为削瘦,因为正在片鱼,手上举着一把滴血的刀。
还别说,挺吓人的。
闻欣茫然眨巴眼,心想这是什么阵仗。
但刘琼是很习惯,趁着阿妹没走进的功夫,悄悄跟闻欣咬耳朵说:“你待会看上去可怜点。”
可怜啊?闻欣心想要不干脆哭两声,反正谁也不会跟前过不去。
她想着生孩子时的场景,眼眶几乎都要红起来,赶快转移情绪,扬起笑容说:“大姐好。”
阿妹手在围裙上擦擦说:“你也好啊。”
她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觉得眼前人不大像会拖欠房租的,直接道:“就是你要租是吧?”
闻欣知道不能显示出太急切的态度,拿捏着分寸说:“对,本来前几天该来看的,小孩病了,离不开人。不好意思啊。”
阿妹不甚在意摆摆手说:“没事,我都跟美云妈说好了。”
但说来道去,也是闻欣失约在先,颇有些不好意思。
谈事情的时候,人一旦陷入这样的心态,就容易占下风,她忽然后悔没叫上虞万支一块,毕竟论心硬自己还真不是对手。
她心里默默叹气,打量着这家不到三十方的店面。
店位于矮街的中间,属于前后不着,两排店铺正对着,两米宽的路上人和自行车络绎不绝,楼把大部分光都遮住,就是不开灯显得有些昏暗,但好处是凉快一点,夏天里大家都爱往这走。
闻欣手在开关上一按,店里的状况一览无遗。
地上是前租户留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墙和天花板还算是干净,只有些轻微的磕碰,补腻子就可以,反正面宽四米五,进深五米五的地方,也用不了多少钱。
而且最为难得的是角落有个小小的洗手间,虽然里面的卫生让人进去就赶快退出来,但极大的方便生活。
当然,这种便利的背后意味着高租金。
别看地方不算大,每个月就要五百一。
这个价钱还是刘琼已经帮着讲过的,不过她仍旧不肯放弃说:“阿妹,你看你也凑个整,五百多好听啊。”
阿妹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别人我都租五百三的。”
关系交情是一方面,钱可是实打实的。
闻欣赶快摆出可怜的样子来,捏着衣角道:“姐,我真是诚实租,您看能不能再便宜点。”
总之她表情已经到位,阿妹也真是吃这一套的人,跟刘琼又东拉西扯大半天,这才勉强道:“行吧,我是看你也不容易,记得每个月准时交啊。”
她是怕了那些回回拖欠的人。
闻欣保证道:“肯定的姐。”
她一口一个“姐”,叫得不知道多亲热,心里却在叹息,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刘琼看出点端倪来,小声说:“不用回去跟你男人商量一下?”
矮街的店,一年到头大家都是挑着灯笼想租,可见地段之好,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回本。
可挣大钱真的就是各凭本事,毕竟街头到街尾的竞争也大。
闻欣就怕自己得不偿失,搓着手说:“他让我价格合适就定。”
说真的,五百都算是她占了点便宜,知道是沾刘琼的光,感激道:“还得多谢你呢。”
又客气,刘琼笑骂道:“发什么神经,咱俩谁跟谁。”
闻欣亲密地搀着她的手说:“那咱们庆祝去,吃点好的。”
她是硬要请客,拽着人就往外走,挑了家还不错的饭馆。
刘琼在这一片谁都熟,坐下来就道:“老赵,炒个猪耳朵。”
又悄悄说:“早上刚跟我买的,老好了。”
闻欣记在心里,寻思待会给虞万支打包一份,面上是眉飞色舞说着别的。
看给高兴的,刘琼调侃道:“以后也是闻老板了。”
闻欣是眼眶一红,有些感叹道:“我来东浦那天,想都没想过。”
她当时只盼着能有个踩缝纫机的机会。
刘琼算是看着他们夫妻一步一步好起来的,说:“你们俩一条心,早晚日子更好。”
又推心置腹道:“要是钱不够,我这还有点。”
举凡是人情关系,沾上钱就不好说了。
闻欣只道:“我们跟银行借,慢慢还就行。”
贷款,对很多人来说仍旧不是件很愿意做的事。
刘琼年纪更大一点,喝口可乐说:“傻啊你,我不要你利息。”
那更不能了,闻欣道:“你才说傻话呢,眼看美云要上大学,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现在又不是不用学费还给发生活费的时候。
但刘琼还真就有俩钱,他们家还盖着五层小楼,专门租给外地人。
可她看得出来人家也不是很需要,说:“反正有需要随时开口。”
这年头,肯讲场面话的朋友都不好找,更何况人家是真心的。
闻欣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索性道:“我这以可乐代酒,干了。”
话说得漂亮,人喝个水饱,到家的时候觉得自己打嗝都一股可乐味。
虞万支正在客厅看电视,听见插钥匙的声音站起来。
闻欣跟小蝴蝶似的扑他怀里说:“我定下来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额角沁出汗,两颊红红的,像个挂着露水的小苹果。
虞万支满目爱意说:“那恭喜闻老板了。”
闻欣手指头不好意思地绕来绕去,反应过来说:“给你带晚饭了。”
又道:“得得呢?”
这个点,虞得得在睡觉,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胸前,捏着拳头。
闻欣看一眼就算完事,把注意力全放在孩子爸爸身上,叽叽喳喳的,像只刚放出鸟笼的小百灵。
说真的,孩子出生以后,她很是“端着”,恨不得把“我当妈了”几个字刻在脑门上,总觉得得表现得成熟稳重一点。
然而她性子本来就活泼,又长着一张娃娃脸,实在有一种违和感。
现在那些被她按捺下的真性又复燃,叫人只觉得喜悦。
反正虞万支是高兴的,吃着饭时不时应两声,就听见话题越来越歪,已经到刘琼三姑婆家的孙媳妇身上。
他才忍不住道:“这又是谁。”
闻欣提醒道:“就上回我说的,男人在俄罗斯做生意那个。”
哦,俄罗斯啊。
虞万支有点印象,示意她继续。
闻欣却是被打断,在自己的脑门拍一下说:“我讲到哪了?”
她自己迷迷糊糊的,谴责道:“都是你。”
虞万支先认错才说:“你讲到‘要分家’。”
对对对,好精彩的部分,闻欣清清嗓子往下续。
虞万支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忽然有种怀疑说:“你才出去三个小时,能聊这么多吗?”
敢情看店铺五分钟,剩下的都用来讲新闻了?
闻欣莫名有些尴尬起来,强自解释道:“刘琼说话快。”
只字不提自己眉飞色舞的样子,也是连多喘口气都舍不得的样子。
虞万支是忍不住笑出声,只觉得她可爱,腾出手揉搓着她的头发说:“嗯,不是你。”
这人,闻欣恶狠狠地双手叉腰说:“我就是这样,怎么着!”
她瞪人都不够凶,眼珠子直转悠。
可吓唬虞万支很够用,赶快小声地哄着人。
闻欣这才满意,不过换上担忧的神色说:“就是又要借钱。”
她多少惴惴不安,只怕这钱打水漂。
虞万支的悲观主义在此时荡然无存,对她是充满信心,鼓励道:“你能行的。”
又说:“我给你兜着。”
自然,真要兜着只怕全家得吃糠腌菜。
闻欣顿时觉得自己肩上沉甸甸,深呼吸说:“我会努力的。”
虞万支见不得她发愁的样子,生硬转移话题道:“你打算怎么装修?”
既然要做,总要稍微拾掇一下。
闻欣已经有主意,说:“铺个新地砖,水泥地太埋汰,墙的话补补就行,再装个吊扇……”
前头那家店不知道怎么搞的,地上还净是口香糖。
虞万支听着她的安排,时不时点个头,计划着明天先从哪里做起。
闻欣把事情交给他也省心,夸道:“外头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人,能一五一十的照着我的想法来。”
别的不说,就说家里,当时要是她自己动手,都未必能呈现出想像的效果来。
虞万支还挺客气,谦虚道:“主要是领导指挥有方。”
像模像样的,闻欣接着往下演道:“做不好扣你工资。”
工资啊,虞万支正义凛然道:“我不要钱,我愿意做白工。”
闻欣笑得厉害,托着腮道:“也是,我人都是你的了,还讲什么钱。”
此言无理,虞万支反驳道:“是我归你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正巧虞得得哭起来,闻欣双手抱臂高傲地抬下巴说:“去吧,儿子需要你。”
虞万支亲她一口才去,心满意足道:“我就乐意照顾你们俩。”
一米八的人,背影看着高似山,宽似海。
闻欣只觉得心有所依,嘴角不由得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