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难辞其咎
双面的厄兰兹身边涌动着水银,铺天盖地的银色流体在空中流变,色彩从黑边白,随后是黄,最后熟成于红,鲜血般的滚烫落雨彻底淹没了德威。
厄兰兹双手做出一个抬升的动作,那红透的流体变成结晶, 把德威死死固定在其中。
双面收拢,异象消失,神秘学家双手合拢,从他身边点亮的星辉开始编制出诺斯替语,数十个光点同时开始勾画咒文,以最快的速度编制出法术。
可即便是以最快速度在勾画法术, 那红色结晶体还是出现了显著的裂痕。
德威的右臂衣物被烧得粉碎,露出那下面黑炭般的恐怖手臂, 靠着星象师质变过的窥秘之眼屏蔽能力,他才抵御住目击不完整神话生物形态的冲击。
“死!死!死!”
连续三次恐怖的亵渎之语爆发而出,三张秘术纸人全都染上斑驳的红锈,破损散落。
再次出现时,厄兰兹悬浮在半空中,黄铜色的眼眸继续冰冷地审视着德威。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作为一个魔鬼,为什么会惊慌和恐惧?”
常规的神秘学家利用“神秘再现”从神秘学知识中抽取出法术是需要时间研究的,但对于厄兰兹而言,他可以靠着解析的那滴血提供的非凡算力立刻推演出法术结果。
而靠着对对方弱点的审视,他发现德威的心智体上存在一个微小的问题,那个问题导致了德威虽然身为魔鬼,却也会感到恐慌。
如果这个情况是真的,德威必然有迟疑,而如果这个情况是假的,德威为了诓骗他, 肯定也会顺着这段话演下去。
“”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德威。
对啊。他是个“魔鬼”,怎么可能还会惊慌和恐惧?但现在最重要的地方在于骗过厄兰兹, 在诡计和阴谋的领域当中, 同层次的“神秘学家”不可能是“魔鬼”的对手!
他只要开始说话,有了主动交涉的念头,就能逐渐把他拉进这个谈话骗局中。
“你你怎么知道?”
德威装出了犹豫的神情,故意让攻击停了一瞬。
轰。
一束白光从天而降,彻底笼罩住了德威的身体。
不同于德威美好的设想,厄兰兹的“交涉欲”并没有被催化成功。反倒是让厄兰兹抓住这个机会,直接施展出从天而降的宏伟星光绞杀,光之巨柱横亘整个香巴拉殿堂,把德威烧得皮肤焦黑,血肉断裂。
难道只有德威知道魔鬼的强势之处和弱势之处吗?
厄兰兹知道对方肯定会配合自己演戏,而演戏就要卖破绽。
既然你都把破绽卖了,那自然要捅上一刀。
他等的正是那个犹豫,让他能够靠着非凡能力把诺斯替体系推演完成,靠着这个理论框架,他可以把一切存在神秘学效应的思想,理念和知识转化成法术。
而利用这个体系创造出的第一道法术——“李尔王的逡巡术”扩大了德威的破绽,放大了对方的迷茫,让厄兰兹能发动编制好的诺斯替星光法术。
星光轰炸越发猛烈,火星落入尊贵位置,战争和不和的力量被放大到极致,在德威体内引发了一连串猛烈的爆炸, 把血肉炸得四下飞散。
那些血肉在空中溢散,盛开,变成一朵朵血肉蔷薇。
在蔷薇十字姓名炼金术的作用下,那些蔷薇上每一朵都浮现出德威的姓名,钻回德威体内,然后炸成混乱的四大元素爆炸,沙尘,冰霜,烈火和风刃轮流从德威体内爆发而出。
在这过程中,德威挣扎着使用出几道硫磺火焰,但全都被手心里凝聚出一根短权杖的厄兰兹拨到四面八方,而那些被拨转的火球都变成别的元素和存在状态,怨恨地再次打向德威。
“你的非凡能力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咬着牙把最后一道硫磺火球弹回,厄兰兹手中捏着的短权杖骤然变长,十一个虚幻的人影随着他抬起权杖而同步抬起手,那十二根权杖的交汇处,唯有厄兰兹的那根长出了花苞和嫩叶。
《旧约全书·民数记》,亚伦的手杖,神赐的允诺和许可。
然后是一道蓝光涌出,让这根权杖变得通透而圣洁。
《所罗门的小钥匙》,加百列的手杖,天使赐予魔术师的权能和意志。
最后,这根手杖开始怒放出常春藤和无花果。
德尔法的柯林斯人,狄俄尼索斯的祭司的权杖,茂盛不休的狂欢和原动力。
以绝对标准而完美的姿势,厄兰兹就像那些青铜雕像当中的“掷铁饼者”那样,把这根手杖掷出,它在空中变得如同长枪,形似冈格尼尔,又或者是朗基努斯之枪。
力竭的德威并没能逃掉那一击,纯粹的白光把他的身体从胸膛,溶解到了大腿,几乎是一瞬间,他除了脑袋之外的部分,全部在极致的灼痛感中被烧得粉碎。
德威张开嘴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声,然后发现自己的脑袋落在了地上。
他的意志还保持着清醒,那根木杖上长出的藤蔓钻进德威的眼眶,撑开他的眼皮,折磨着他,维持着他这条让人作呕的生命继续保持存在。
厄兰兹逐步走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不展现出破绽。
可他还是难掩恨意,眼眶一阵发酸。
“你死一万次也不够。”
咬着牙猛地一挥手,那些藤蔓便开始变本加厉地撕扯着德威的皮肉和神经,几乎是一瞬间,德威就张大嘴试图求饶。
但他只能发出绝望的“呼呼”声,任凭厄兰兹拿出一把铁钳,一个一个地扯掉他的牙齿。
那有着诡异花纹的钳子带来的痛感是寻常痛苦的成百倍,即使是风拂过面颊,也会带来被迎面痛殴的剧痛。
“卡尔·布洛尔。”
“伯莎·布兰奇。”
“波尼斯·桑。”
“哈瑞斯·戈达。”
“维尼森·罗纳。”
“艾奇奥·杰伊。”
“沃尔夫冈·戈达。”
“卡丽达·赫瑟尔。”
“诺登·休伯特。”
“罗蒂太太。”
“小诺迪。”
牙齿被一个个扯空,厄兰兹依旧不解恨地扯出他的灵体,用烙印红的刺刀,把受害者的名字,一个个镌刻在德威的灵体上。
一扇直接通往“愚者”的献祭之门洞开,厄兰兹不带丝毫怜悯地伸出手,把那灵魂丢进黑暗,深邃,有无穷无形蠕虫蠕动的大门深处。
而德威那绝望的眼神,凝固在了最后一刻。
无穷尽的痛苦正等待着这个恶魔。
当这一切都结束后,厄兰兹疲惫地解除香巴拉法术,传送回到阿瓦霍郡。
穿着体面的神秘学家彷徨地走在街头,看见第二罗塞尔学会被值夜者们团团围住。
“来一杯吗?”
缺了牙齿的老乞丐端起一杯酒,颤颤巍巍地抵到厄兰兹手边。
他没有拒绝,端着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不记得自己接下来干了什么,只记得他和那乞丐喝了很多酒。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任由时间飞度。
黑夜过去,白昼到来。
这是一个清晨,温暖的太阳说着春天来了。
日光照在大地上,照在活人的窗户上,也照在死人的墓碑上。
从一大堆空酒瓶中醒来的厄兰兹双眼空洞地凝视着墙壁,
现在已经没有魔鬼会利用他的情感了。
可他却似乎流不出一滴眼泪。
一只冰冷的手从抬起变成落下,空空荡荡的玻璃瓶在地上滚动。
在那个冰冷的夜晚里,这个和他素昧平生的人喝空了杯中最后一滴酒,然后醉死在了街头。
看着那具僵硬,不再动弹的尸体,这尸体生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此刻在厄兰兹耳边响起:
没了啊都没了啊。
他眼眶灼痛,闭上眼时两条清泪横流。
静,
太静了。
埃尔道斯·厄兰兹捂着脸,
在高塔的废墟下失声痛哭。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