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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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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林寨的地下密室里寒气逼人,鸢萝跪坐在石床前,看着那个垂垂老矣的男人,她几次张嘴欲言,可都没能痛快说出口,而是反反复复又重新检查了好多遍,她看起来很想帮上忙,可到底也是无可奈何。

    她们世世代代在南疆繁衍生息,都长在一座山上的花草蛇虫,基本都能在附近找到克制毒性的草药,那里的人都很清楚。可风岷用的毒,都从各种凶蛮荒僻之地寻来的,他大概从炼制之日起就,从未想过解药,而这毒蛊经过反复提炼之后,毒性猛烈,不仅损人心智,对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加上过了这么多年,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她只是摇了摇头,可就是这样一个轻松的动作,好像费了她好大力气。她又不甘心地看着陆归柔,最后还是陆归鸿故作轻松道:“鸢萝姑娘不必介怀,我其实心里其实早有准备。梁姑娘不是说,很多名医都对蛊毒束手无策吗,大不了就是一样的结果,我们只需尽力便是,至于结局如何,看天意吧。”

    此话一出,陆归鸿便觉心中一紧,那里躺着的是他的至亲之人,他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风岷的这种噬心蛊,其实和古籍中记载的情蛊不太一样,他其实说得没错,这么多年,确实是南辕北辙,越走越远。”鸢萝神色恹恹,但还是强撑起精神:“但陆姐姐的症状要轻很多,我觉得是有办法的。其实归鸿你的药很好,有的甚至比我们教中的还要好,因为解药需要拔除烈毒的毒素,药性也很猛烈,你研究的那些反而温和多了,不会给身体造成太多损害,还有采薇姐这些年来寻的药方,也可看看,终归没有坏处,我也会帮你的。”

    陆归鸿答应下来,他也反复检查了许多遍,对二人的病症已有了解,或许是他不够坚强,在这漆黑寒冷的地下密室总是觉得无法思考,此刻也想出去走走,反而是梁采薇,仍然跪坐在父亲床前,一句话也不说。

    这一路上她都异常寡言,她的这种心情,旁人无法体会,说得再多也未必能劝到她,不如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梁采薇抚上父亲的手,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僵硬,嘴唇也泛出青紫色,她忘了自己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好像那时父亲还不似这样,发如霜雪,消瘦不堪。

    活着的时候那么痛苦,现在这样,看着倒像是睡着了似的。她伸手将父亲枯涩的眼睑,闔上,将头埋在床边,在黑暗中,静静听着自己一个人的呼吸。

    再度出去的时候,只见天际如血残阳,耳畔风声猎猎,她注视着远方的荒凉,站了许久。

    “梁姑娘。”

    听到声音之后,梁采薇缓缓回头,对着陆归鸿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好快啊,转眼又过去一天。我感觉自己好像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看着日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在陆归鸿的印象中,梁采薇一直是个自在洒脱之人,从来不会伤春悲秋。

    “我还是什么事都没有做到。”她突然觉得很累,就地坐下,“当时看到了谢遥和鸢萝,我以为终于有了谢大哥的线索,爹也有救了。我从小生在这里,见多了没钱看病,只能靠人施舍的人,我真讨厌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所以很久之前就发誓,我一定要变强,可到了最后,我还是谁都救不了。在爹之前,梁家世世代代都是行伍之人,就算死也都死得轰轰烈烈,谁能想到到了爹爹这里,居然会死在一个疯子手上。

    在这短短两天里,他们俩个一个失去了亲人,另一个人的亲人如今也是生死未明,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陆归鸿本想安慰她几句,可如今到了梁采薇面前,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见他沉默,梁采薇又问:“怎么不说话?”

    陆归鸿道:“只是觉得你这么多年,一定过得很辛苦。我其实对梁姑娘很是钦佩,为了家人到处寻医问药,小小年纪在江湖闯荡,不知道多少艰辛。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不像我,一直是大姐站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

    梁采薇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是一个人。山寨里的长辈兄弟帮过我不少,不然你以为一个小丫头,哪有那么大本事。世间苦痛多不胜数,我在许多事是还能自己做主,也不算多苦。”

    她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归柔为什么从不施舍穷人吗?”

    陆归鸿只记得大姐曾说,接济穷人的都是沽名钓誉之徒,至于其他的,他也不知道了。

    梁采薇继续说:“在你还小的时候,她也曾经拿着金银和食物送给穷人,没想到却反被骂了一顿。那人很不屑,说她是享福的人。从小生在长在不知苦难的富贵人家,锦衣玉食,世间疾苦知道多少呢,不像他们,苦命一条。他说,归柔只是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向别人施舍的感觉。你看,很多人都不喜欢被人可怜,那我和你又何必在这里相互可怜呢。”

    陆归鸿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想必大姐也是满腹委屈,却无法反驳,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连自己听来都觉得太假。其实说起来,陆家也并非如那人所说,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生意上的事他不太懂,只记得有段日子家里过的很苦,饭都吃不饱,一直节衣缩食,可大姐还是一直都把吃的都留给他,这么多年,虽然陆归柔经常骂他,看起来啰啰嗦嗦,有时候甚至有些太过极端,可也不是全无道理。他本想安慰梁采薇,听了她的那些话,反而被她开解了。

    大姐若是知道,也一定希望他成为性情坚韧的大丈夫,而非就此一蹶不振。

    时间已是薄暮,远方一些鸟儿振翅归巢,消失在暮烟沉霭中。

    “梁姑娘,你饿不饿?”

    梁采薇本在出神,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随口说道:“我其实已经习惯了,有时候要赶路或者忙着些别的事,就忘了吃饭。其实别说一顿两顿的,就是一两天不吃也没什么大碍。”

    “那可不行,对身体不好。”陆归鸿说完就自告奋勇要去做饭,梁采薇本想推脱,可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有些饿了,她也不习惯自己干坐着,跟着去帮忙。

    等到饭做好了,她又叫一并将谢遥和鸢萝叫了过来,之前在南坪村秦府,虽说事出有因,

    但归根结底还是对不住人家,也正好借此机会道歉。

    饭菜摆了一桌,他们刚要动筷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好丰盛啊,我闻着味就过来了,这么多菜,你们几个人吃得完吗,加我一个呗。”

    鸢萝起初没反应过来,若是按照之前的打算,她肯定是要和梁采薇拼命,知道了后来的事,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才对,既然都是误会,梁采薇做的事也不算有什么错,可他们到底也是被暗算了一场,这一路也都是被气过来的,还没想好该怎么对待田登,他一直这么客气,鸢萝便也先和他嘴上客气起来:“好久不见,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田登嘿嘿笑了几声,一拱手:“不该当。托您的福,一切都好。”他又看了谢遥一眼,“我远远观之,二位步伐稳健,气息平稳,武功道法似乎又长进了,你们年纪小又天资聪慧,江湖历练确实大有助益,老夫很是欣慰啊。”

    梁采薇一见田登就站起身来,跑到他身边,“田叔,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才到?”

    一问这个,鸢萝莫名有些心虚,田登却并未提起,面上笑着:“闹着玩罢了,哪里会有什么事,我不过是某晚贪饮几杯,睡过去几天,这才耽搁行程。”

    田登没说几句话,眼神又被桌上的酒吸引了,“这个酒好,我要了,不要跟我抢啊。”

    他好像真没在意之前的事,鸢萝也跟着不在意了,等到酒足饭饱,碗筷也收拾干净,他们就自散开休息去了,谢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他说自己本来也没亏什么,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样上当受骗也挺好的,倒是鸢萝一直没说话。

    梁采薇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她,“妹子,之前的事,对不住了。要不是归鸿阴差阳错把你的蝎子找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鸢萝摇头,“你不是坏人啊,你是有苦衷的,这么多年也很辛苦,误会解开了就好。”

    梁采薇本来想了很多话要说,不过看鸢萝坦率磊落,并未放在心上,再解释也显得多余,她也不必啰嗦了:“谢谢,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提,我定然义不容辞。“

    其实抛开之前的那件事,鸢萝一直觉得梁采薇亲切,后来听说她为了情蛊的解药四处奔忙,也有些佩服。鸢萝想了想,还确实想到一个问题想问,此时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正好。

    “我能不能问问,你和谢千风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梁采薇听到这个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幼时曾被人贩拐走,被卖给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方,辗转在外好些日子,是谢大哥救了我,之后又把我送回家中,他对我有恩,所以我自然见不得别人算计他。”

    她话中轻描淡写,寥寥数语,可细细想来,她那时年幼,最后又安然回家,其中艰辛,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梁采薇看起来洒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鸢萝眉头一皱,梁采薇虽然待她不差,可她狠起来也是真的不留情面,她既然对谢千风如此仰慕敬重,鸢萝想起自己之前口不择言胡说八道,别是惹得她不快了,于是连忙撇清:“我那时只是说说而已啊,我可没想着要暗算他,再说了,他那么厉害,我就是想暗算估计也是有心无力。”

    “我知道。”

    梁采薇看起来并未在意,似乎还笑了笑,鸢萝这才放心,又看向一边,“那他都没消息这么久了,你看着一个和他长得这么像的人,该是种什么感觉啊……”

    梁采薇淡淡摇头:“我其实与他相识的时间并不久,我当时年幼,谢大哥又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他也许早就不记得我了,不过没关系,我只想亲口对他说谢谢。有时看到谢遥,我也会想,大哥像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我能多帮就多帮他些,少年意气总是难能可贵,他又是个好孩子,我也希望他得偿所愿。”

    鸢萝本来还以为他们会像田登说书的那些故事一样,有些不可告人的故事,没想到仅仅是这样而已,梁采薇看她这个反应,好像有些惊异,“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鸢萝摇头否认,她不知道那么长久的寻找是怎样的心情,可此时听着也似有所感触,人生有时很漫长,如果心中有个深深思念的人,即使辛苦些,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我只是觉得,你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他,一定很难过吧?”

    梁采薇想了想:“难过说不上,非要说的话,多少有些失望吧,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鸢萝忽然想到很多,这家伙乱七八糟的故事那么多,都不知道真假,尤其是修罗城的事。虽然梁采薇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不管怎么说真正见过的人,怎么说都是有迹可循,比那些道听途说的靠谱多了,不如问问她呢。

    “听说,谢千风当年在这里和修罗城有过一场大战,是真的吗?”

    据说修罗城起初并不是一片荒芜,反而是个山青水秀的地方,那场恶战声势浩大,引得风云变色,地动山摇。几乎所有的神殿都变成了废墟,很多山川崩塌,大地河水断流,这里才变成了如今模样。

    鸢萝看起来兴致勃勃,梁采薇却皱起了眉,她先是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后来又指了一个方向,“修罗城就在不远处的凤凰河后面,那里确实有很多像是被剑毁坏的痕迹,你若有兴趣,不妨自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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