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刚才那阵邪风四面八方向鸢萝袭来,虽然马上就收手了,她还是觉得有些后怕,据传言所说,这个师伯制毒制蛊成痴,眼里从来看不见活人,男人女人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区别。只有某些修为高深的人他还愿意看几眼,像自己这样的劣徒,在他眼里估计活着还不如死了,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谢遥一低头,看见了几只黑蟾在脚下盯着他,随即又跳远了,这个人的眼睛和个瞎子没两样,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到他的脸的,又或许是因为气味吗?这也不应该啊……风岷脾气古怪,刚才对鸢萝都毫无情面,需得小心应付,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先生认识我?”
风岷居然露出了微笑:“阁下这般的人,江湖上无人不闻尊名,更何况你我多年前本就见过,只怕尊驾贵人多忘事,觉得我等行巫制蛊之人不如论剑比武有趣,忘记了而已。”
这一路遇见的谢千风旧识大多喊打喊杀,这种好好说话的确实少有,只是不知道他们从前到底有什么旧呢,见他这么高兴,谢遥也跟着哈哈一笑,“我今日是偶然闯入,之前并不知这是何地,无意冒犯,只是不知先生为何因鸢萝一句话如此生气呢?”
“教内杂事,让谢大侠见笑了。”
风岷看起来心情大好,请谢遥一起走到石洞深处的石桌旁坐下,只留鸢萝一个人在原地站着,他颇为不屑地指了一下鸢萝,“这丫头的师父蘅芜,是我不成器的师妹。当年游历四方之时,喜欢上了一个中原男人,只不过那人早已成亲生子,她因此郁郁寡欢,做什么事都没有精神,这副样子怪可怜的,师父和同门都不忍心,我们也是在那时候想起了古籍中封存的情蛊记载。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只会扰乱心绪,让人变得软弱,就算炼成了又有什么意思?蘅芜自己不忍心,我也不想让师妹沉沦情爱,就此荒废修行,所以在他身上下了另一种烈性蛊毒,让他痛苦万分,半死不活。”
这些故事鸢萝从不知晓,在一旁听得心惊,可讲述的人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仍然自顾自说着,“蘅芜师妹总喜欢解我的毒,她若不在了,世间必定少了许多乐趣。如此一来,既让师妹能好好活着,又替她清理了那个男人身边的女人,让她有个盼头,岂不一举两得?”
梁采薇躲在一旁,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家伙不仅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还这样沾沾自喜,她找了那个女人十几年,不料真凶居然就在离她不远的病山。
“说起来话长,灵巫教上一代大巫祝死后,教内便动荡不已,内部争权夺位。从师祖起,便一向偏心女子,认为她们更有天赋,多的是趋炎附势之徒,就连圣女,掌门之位也都是女子。”
风岷说着说着,复又大笑起来:“可我的师妹到死也没解开我下的毒,她还以为那是我炼制失败的情蛊,就此南辕北辙,越走越远,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进展,让她的笨徒弟接班又有什么用?我是什么人,我若真想炼情蛊,怎会失败,蘅芜如此蠢笨,竟然还有脸忝列掌门之位,师父若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不仅如此,她性情太过软弱,根本支撑不起灵巫神教,后来为了避祸,四处藏匿,依附旁人而生。我岂能同她一般,又岂能屈居人下!”
鸢萝本来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他,听到他这样说自己的师父,实在忍无可忍,争辩道:“我师父是何等气度,正因如此教内才人人尊敬,誓死跟从,不像你这家伙,你虽然修为高深,可根本无人服你,所以你这辈子都当不上掌门。”
风岷冷哼一声,“我也干脆告诉你,我下的毒根本就没有解药,你若是真的找到那个男人,就看着他去死吧。”
鸢萝一时哑然,谢遥见他面露凶光,“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为难她了。”
风岷根本不吃这一套,“看来谢大侠真的是想不起前缘旧事了,还真把我当朋友吗?”
谢遥也愣了一瞬,看了他是打错了算盘,风岷空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是疑惑半是狂热,“我当年也给你下过蛊,不仅是噬心蛊,还有其他的,可噬心蛊本已融合了三种最烈的火毒寒毒和尸毒,可你似是百毒不侵,什么毒都奈何不了你。我自知打不过你,所以也从来没有和你比武的心思,也不求你能告诉我答案,唯一日思夜想的,就是把你的心肝脾肺都挖出来,好好看看,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风岷五官扭曲,笑得狰狞,好似下一刻就要朝他扑过来。
谢遥虽然心中明了自己修为比不上谢千风,可面对一个如此苍老枯槁的老人,只怕根本用不上几成功力就能轻而易举将他击杀,他应该不会正面和自己对敌,这里是他的地盘,毒虫无数,自己要小心的,是那些虫子。
谢遥语气还是很镇定,“噬心蛊……病山之事是出自你手?”
“就连老天都在帮我。”风岷形似癫狂,也不知是否在回答他的问题,他腿脚不便,此刻却将那根手杖扔到一边,一边挥动双手,一边歪歪扭扭地走过去,“你们看这棵树,此乃上古洪荒的异种,与我喂养的万虫之母禀赋相合,甚至可以一体共生,我将噬心蛊种入其中,每当有风有雨之时,树的种子随风而散,凡是触碰到的人都会变成我的奴仆。”
谢遥造访过很多名山古镇,见过百年银杏,千年古榕,可没有一棵树比这棵树大,可它又分明长得歪歪斜斜,显然只是一部分分枝,并非是真正的主干,就是这样一棵毒树,居然通体都是温柔的鹅黄色,无风自动,阴影错落间变得金光灿灿,只有树干被一层青紫的光芒笼罩着,为它添了几分妖异。
“如今不同了。噬心蛊已经注入魔血,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风岷话音刚落,树干上趴着的虫子就开始移动了,这是一只像人一样大的虫子,长得四四方方,它身上有好多脚,看不到眼睛,身体一下膨胀,一下收缩,像是在呼吸,之后金黄色的叶子不停的抖动,落下无尽的细密雨点
谢遥拉过鸢萝躲到角落,不等风岷再度动手,忽然一柄长刀凌空而来,这危险来得出乎意料,风岷亦是措手不及,好在他豢养的这些虫子反应灵敏,很快一堆沙子从顶部倾泻而下,沙中无数小虫同时出动,这把刀并未刺中他,而是刺中了聚拢在一起的沙虫。
鸢萝这才看清来人,此行多少是为了了结和梁采薇的旧怨,可此刻见她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也忘了反应。
梁采薇双眼通红,将血淋淋的刀拔出,又再度向他刺去。
可这一切并没有那么顺利,一直有虫子四面八方爬过来,或是飞到她的身上,这些虫子每一只都比寻常的大了数倍,梁采薇纵容不怕这些东西,此刻也觉得不舒服,若不是杀父仇人就在面前,被恨意驱使,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能够拔出刀来。
风岷的眼睛看不清楚,只能感知一个大概的方位,他似乎是闻了闻味道,才大概判断出了来者何人。
这些虫子实在太多,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难辨方位,不知怎的她的长刀硬生生劈到岩石中,惊动了几只蜈蚣,扭动着爬出来。
梁采薇突然发现脚下有一股阻力,还有种尖锐的疼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上不知不觉被缠上了蛛丝,蜘蛛顺着丝网爬到身上,那些蜘蛛尚且好说,可不知为何,这蛛丝坚硬如铁,刀劈剑砍都无济于事,只能用手去解,奈何虫子碍事,若是弯腰,顾此失彼,只会给风岷留下更多破绽。
梁采薇正思索着办法,就听到了风岷的声音,“你看看,如果这些蛛丝挂的再高一点,跑得再快一点,割伤的就不是脚,而是你的喉咙了。”
这些虫子用特异的方法喂养,鸢萝也没办法,只能靠谢遥拉着她一路砍杀,杀出一条血路来。梁采薇恨恨盯着风岷,她查了这人多年,就算不能杀他报仇,至少也要同归于尽,不想连累旁人,不顾脚上的疼痛,迅速挥刀上前,
风岷也没料到,梁采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她脚上鲜血淋漓,可是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
“不对。”鸢萝一直观察四周,发现了什么,忙对谢遥道:“你不要管我了,去砍那棵树的树干。”
那只恶心的虫子扭动,鸢萝跑向一边,虽然被树枝挡着,但这山洞内其实到处都有机关,她所有的拉杆全都打开,机关启动,瞬间地动山摇,地下的人几乎全都被震得飞起来,梁采薇和风岷也被这股力量甩开,梁采薇抬头一看,只见头顶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摇摇晃晃,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棺材挂在半空中,原本被铁链吊着,此刻那些铁链已经承受不住,直直地往下掉,这些棺材不止一个,棺材内的尸体也跟着跌出来。
梁采薇连忙躲避,就算是一个行动敏捷的人尚且会被散落的木屑和石块砸到,更不要说一个视力不佳的人了。风岷虽然能够凭借感觉分辨方向和位置,而到了此刻,他的行动显然已经跟不上心。
他本就形容枯槁,瘦得可怜,这巨大的棺材直直坠下来,简直就像直接砸在了一团快要散架的骨头上,发出一阵古怪的响声。可即使是被砸成这样,风岷还是一声不吭,反而狂笑不止,一直念叨着无人能解这一句话,梁采薇忍无可忍,走上前去一刀了结了他。
风岷一点点失去力气,等他动弹不得了,身体又开始向外冒出青紫色的烟气来,看起来像是沸腾的水,伴随着一股复杂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