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朔州虽然地域开阔，但有人聚集的地方并不多，繁华的地方也很少，愈往外走，就越是荒凉，鸢萝顺着那些商人的指引，一直走到了朔州城外，这里是大片的荒地，到处到处都是杂草和碎石，路上沟壑纵横，高低不平，确实如传闻中所说一般无二。
鸢萝抬头看天，可以看到不少星星，可这里除了几个比较矮的碎石堆和沙堆几乎没有什么太高太大的遮挡，一眼就能看到头。她向前走了一段，可越走心里越没底，这里可说是寸草不生，眼看周围贫瘠至此，哪里像他们说的那样雨水丰沛，越来越怀疑是不是走错了。
她继续走，本以为要败兴而归时，突然无意间发现，地上多了些动物的脚印，还有些微不可查的小洞，都是虫豸活动过的痕迹。再往后来，甚至闻到了淡淡香气，沙地之中出现了许多熟悉的花草。
这里被许多奇形怪状的巨石围着，凌乱的巨石阵中，唯有一块完整的石壁，这块石壁上有许多片状的石块，上面雕刻的图案和大小都不一样，显然稍微动一动就能拼成一副完整的图画。
这分明就是是灵巫教的机关，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病山的毒源真的和灵巫教有关系？
鸢萝刚想上手去拼，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回头，却看到一个一身漆黑，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她呼吸一滞，随即惊叫出声，险些跌坐在地。
不过还没等她摔到地上，就被黑衣人拉了起来，只见谢遥迅速拉开面罩又迅速戴上，“别怕，是我。”
“你有毛病吗？”鸢萝这才喘匀一口气，怎么看怎么觉得谢遥这副模样不顺眼，干脆伸手把他的面罩和帽子通通摘掉。
“你干嘛？”谢遥又慌忙将这些东西戴上，“保命重要，宁可信其有，你就算不怕毒，也要小心点，别碰到什么，要知道天外有天啊。”
“这里根本就没毒。”鸢萝想了想，又把她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直接给谢遥戴上，“你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就戴着这个。”
谢遥下意识拒绝，但真的戴上之后，这种奇妙的感觉一时让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其实这做这项链的匠人手艺极佳，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女儿家的首饰，而是一件造型特异的艺术品，尤其是上面那颗晶莹剔透，如碧波秋水的玉石。他这些日子虽然没有明显不适，但总有些莫名的心慌，可在戴上这石头之后，所有的不安全瞬间都烟消云散，周身也似乎被一股清气笼罩，果然是块宝物，怪不得连陆归柔都如此垂涎。
等他缓过神来，东西已经戴上了，而且还发了许久的呆，一时间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鸢萝也没理他，只是看着那块石壁发呆。
“你真的不怕？那我先替你收着，你多加小心，不舒服了随时告诉我啊。”
她还是没说话，盯着那块石壁，过了一会儿，谢遥也看出来了，“这石壁上的东西，和你之前匣子上的很像，好像能拼成一副图，不过按你之前的说法，那法子是错的，不过对你们教中人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我们那里的机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谢遥倒没有质疑她什么，“谁知道呢，现在下什么定论都为时尚早，反正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打开看看就是了。说起来这个东西应该算是不传之秘，我这个外人是不是不能看？那我转过去？”
鸢萝哼了一声：“你爱看就看，反正你看了也未必明白。”
这石壁上的花似乎已经快要拼好了，可鸢萝反而把这些石片全部打乱了，又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拼了起来。
很快，这石壁上原本雕刻的山水花草，全部变成了可怖的白骨虫蛇。
谢遥静静看着，又闭上眼回想刚才所见的图画，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图案繁琐少见，好像是故意设计成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组合方法，只不过这图腾画得如此复杂，估计要费些功夫才能完全掌握。
等他睁开眼，那扇石壁后的大门已经慢慢打开了，露出一条狭窄的地道，之前这石壁画已经拼得差不多，他就推测这里曾有人意图闯入，果然此刻在地道里发现了不少已经发臭的尸体。
“我们真要下去了啊。”鸢萝下意识捂住鼻子，她尽管早已做好准备，来都来了，绝对不可随随便便就回去了。可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是她一个人，还真的未必敢继续走。
“放心，真的遇见什么怪人了，我帮你打，如果打不过，就搬出谢千风的名号来，吓死他们。”
鸢萝忍住笑，又叮嘱他说：“还有啊，如果遇见了灵巫教的人，你……先躲起来，见机行事。”
“没问题，快走吧。”
谢遥全都应下，又率先走在前面探路。这地下深不见底，他们默默走着，脚下除了枯叶，还有不少腐烂的白骨和蛰伏的蛇虫，他们小心躲避不去踩到那些东西，可这里昏暗，实在是不好控制，无意间总是会踩到些什么，凭借之前所见，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所以踩到的人也根本没有太多的好奇心。
背后冷风嗖嗖，鸢萝回头一看，那扇石门果然还开着，这门若是关上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可这样开着，似乎也不好。
风里夹杂着潮湿的气味，好像是某种草木的味道，这里根本不像是在沙漠之中，反而像是回到温暖湿润的南国。
这里不见天日，走着走着，反而比之前亮堂了许多，不知是从哪来的微弱光线，照在青苔和藤蔓密布的山洞里，发出幽幽绿光，倒映出许多斑驳细碎的影子，这好像是一个很大的地洞，在有光线之后，果然发现了很多凌乱的木头和草叶，周围甚至还出现了某种植物的根茎，每一条都非常粗大，能钻透坚硬的岩石，不知道在这里长了多少年。至于那些碎裂的骨头，看不出是人还是野兽的残骸。
渐渐的，四周干净了不少，谢遥轻轻拉了她一把，又朝她使眼色，示意有人前来，只留鸢萝自己站在明处，而他躲到了一边的岩石阴影中。
鸢萝站在原地，她好像并未听到什么动静，不知道谢遥是怎么听出来的。她静下心来看着四周，发现前方光亮处有好几团聚拢在一起胡乱飞舞的虫子，山洞的角落里也布满了虫网和各种植物的粘液。
这里的一切都看起来很熟悉，又有些陌生，西南之地也有很多这种山洞，可大部分也都是风光秀丽，不像这里，脏兮兮的还有股邪气。她看向谢遥，本想说些什么，可谢遥还是叫她不要说话，渐渐的，她真的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这洞中幽深空旷，回音非常明显，只是道路扭曲蜿蜒，一时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越来越近。
鸢萝忽然伸出手，向那个方向轻轻一点，一条小青蛇迅速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窜去，可是这一去，就再也没了动静。
她忽然发觉这里安静得吓人，就连她喘气的声音都能听见，又生怕那人发现了什么，干脆屏住了呼吸，终于，有一个披头散发的枯瘦人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这个人很高，却佝偻着背，面色苍白，满脸皱纹，他比起一个人，反而像是从地底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
那个人手中抓着那只小青蛇，缓缓朝鸢萝走过来，居然说话了。
“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在此一道的修为早已天下无双，可你这……”他冷哼一声：“你是将此道视为儿戏吗？”
鸢萝听着这话也来气，这人长得像个骷髅，也不知道吹什么牛，不仅长得难看，说话也难听。
“小丫头，你是蘅芜的徒弟吗？”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人叫过这个名字了，乍一听到，还有些出神。
“你怎么知道？”
灵巫教的人其实并不多，按辈分算算，她好像也知道了这人是谁，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叛出师门，自甘堕落，到处作恶的师伯，他们之间早已划清界限，不过看他一把年纪，为了聊表尊敬，鸢萝还是决定对他稍微客气一些。
“你是风岷师伯吗？真的是你。”
风岷并不在乎她的惊奇，只是冷冷道：“你们不留在南疆，跑到这里做甚？”
谢遥躲在一旁，本来做好的出手的准备，可如今看来，他们教中似乎也没什么大仇，这个风岷也没有要为难鸢萝的意思，算算辈分还是师伯，说不定是友非敌呢。
鸢萝果然跑上前去，她显然有求于人，语气也变软了：“师伯，师父临终前让我来这里找位故人，要我帮忙治好他的病，可我学艺不精，连情蛊都做不出来，又怎么可能做出解药来呢？就算我过个十年八年能研制出来了，那个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人命可是耽搁不得的。师父曾经提过，您或许会有办法，看在多年同门的份上，您就发发善心，帮帮忙吧。”
她长篇大论说了半天，风岷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一动不动，也不说话，鸢萝也渐渐说不下去了。
沉默许久，才见风岷冷淡抬眼：“嘴上说得好听，其实你们师徒二人都想要杀了我吧？”鸢萝忽而感到一阵寒意，果然随后就听他说：“照我的意思，像你这样的无用之人，就该早早死去，不该活着辱没师门。”
谢遥也不明白了，凭借鸢萝这个年岁和模样，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都应该很喜欢她才对，可这个老头看起来无心无情，硬得像是块石头。还未见风岷有什么动作，周围的蛇虫反而开始骚动起来，他本欲出手，又感觉到什么，骤然停下了。
鸢萝暗叫不好，果然随后就看到了风岷扶着手杖，一步一步走到了谢遥跟前。
既然被发现了，谢遥也懒得躲了，直接站直了看着他，可风岷虽站在他面前，可是目光涣散，好似看着一片虚空，谢遥发现他眼前有一层阴翳，根本不能正常视物，即使他离得这么近也是徒劳，与其说是看，好像是靠那些蛇虫感知外物的。
他挥了挥手，果然这个人也没有反应。
此人喜怒无常，刚才明明就要发火，在看见谢遥的这一刻，又变得心情大好，原本枯木一般的心好似又活了回来，差点就要大笑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