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自曝完毕的利姆露有些紧张地等待五条悟的回应。
话说在前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有多么罪大恶极。
战争本来就是很残酷的，像这种单方面举着大义的旗子实施着侵略行为的战争就更是如此。既然已经决定要挑起战争，就该有觉悟承受被侵略方的悲伤和怒火。
而为了复活被那些家伙杀害的魔物们，利姆露就必须得成为魔王才行——因此对于参加战争的人，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给与慈悲。
作为当局者，他不会认为自己的举动有错，但在外人的眼中，又会倒映出怎样的他呢？
五条悟在利姆露说完后等待了几秒钟，发现对方确实已经没了下文，一句“就这？”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不过在说出口前他回想起刚才利姆露的样子，于是贴心地换了一个问法：“你想说什么？”
利姆露突然觉得有些脱力。
他今天两次做好心理准备，两次都没能等到预料之中的反应，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大张旗鼓，实际上这件事其实算不上什么？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又不是看小说，谁会把二十万人的死亡当作一件小事啊。
利姆露猜测，无非就是五条悟没有相信他的话，或者只听他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没产生实感而已。
既然如此……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场景转换，五条悟和利姆露于空中站立，属于温泉的水声和热气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脚下数量庞大、看上去就像蚂蚁群一样的军队。
如果说出来的话没有信服力和威慑力，那就让五条悟直接看一下当时的景象，让他明白自己说的的确是事实。为此，利姆露选择播放记忆中的场景。
不过五条悟只是看了一眼底下的人群，视线就直接落到另一处空中的身影上，那赫然是记忆中正在观察着军队的利姆露。
原来利姆露现在的样子已经是成长过后的姿态，之前的他其实还要更矮……
不对，重点不在这，而是那个利姆露表面看上去极度冷静，但在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深处，却飘扬着代表愤怒的火光。
结合脚下气势汹汹的军队，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悟，看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全都是我过去做过的、实际上发生过的事。”为了不让五条悟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制作的幻觉，利姆露还特意强调了一下。
没有自己被当成笨蛋了的自觉，五条悟“哦”了一声。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原本停滞的场景就像是电影按下播放键一样开始动了起来。
当初的景象被再现出来。
从一开始利姆露使用自制魔法【神之怒】收割军队，而军队的人因为前所未见的魔法产生混乱、因为无法防御慌张不止、因为束手无策开始绝望的画面，到后来利姆露使用独有技能【无心者】将所有对他产生畏惧的人直接送葬、让原本还在哀嚎的战场瞬间安静下来的画面，都完完整整地被五条悟收入眼底。
趁机回顾了一下当初还不成熟的自己后，利姆露将周围还原成温泉的模样，对着坐在旁边的五条悟问：“这下你总该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
“嗯。”五条悟神色严肃地点头。
太好了……虽然过程比他想要的要波折许多，但总算能推进话题了——正当利姆露这么想的时候，他听到了五条悟接下来的话。
“你是一只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史莱姆，真是史莱姆不可貌相。”利姆露一副“这个人在说什么屁话啊”的样子看着五条悟，然后就见对方眼睛中充满好奇地往自己身前凑，“刚才的那个看不出原理的招式真厉害，那就是你说的技能吗？”
说的是哪个啊？【神之怒】是基于简单的凸透镜原理和光线折射原理做出来的，五条悟应该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他感兴趣的就是【无心者】咯？
不对不对！干嘛要在这里分析他的话，这人压根连重点都没抓到啊！
利姆露一巴掌撑开了五条悟和自己间的距离，无语地叹口气：“都不知道你是在耍宝还是在认真了……”
五条悟瘪瘪嘴，委屈地回答：“我不是很认真吗。”
他说利姆露“厉害”，自然不是指对方独自一人打败军队的事，毕竟那种事在他眼里轻而易举，凑在一起的敌人对他而言只是单纯的靶子，一发“茈”下去就能将对面杀得片甲不留。
真正让他认为厉害的，是利姆露最后使用的，一瞬间让所有人失去生命、但对周围毫无损害的那个技能。
他每次打架稍微用点力气，对周遭的程度都不是一点半点，因此被周围的人吐槽过很多次。咒术高层在实在找不到理由烦他的时候，也会掏出这一点对他指指点点，天知道他听着有多烦。
所以他此刻格外地佩服能轻易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的利姆露，认真地想向对方取经。
一直观察着他表情的利姆露，也是在这一刻深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就不该妄想这家伙能理解凡人纤细的心思，对于这种人，就不能拐弯抹角，应该直接问出自己在意的问题。
“不对啦，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对于死去的这二十万士兵的想法。”
他的做法很正确，假如他一直憋着不正面进攻，大概等到这场梦结束，五条悟都接不上他的脑回路。
“什么？”五条悟的意外表现得很真实，“你今天整得这么矫情，原来是因为在意这个？”
对他这话，利姆露甚至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谁矫情了……我只是担心你接受不了好吗。”
站在利姆露的立场来说，他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也没必要反省，在异世界没人能指责他的做法。在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这里，从对方试图挑起战争开始，这个结果就已经成为必然。
不过，有些生活在和平时代、从未体验过战争的人，因为感受不到战争带来的伤痛，总会抱着奇怪的心理，站在失败者那一方，反过来去抨击胜者。即使过错并不会因为失败就被抹去，他们也能用独特的理论将加害者和受害者的身份反转，靠结果来颠倒是非，仿佛那么做就能让他们成为正义的伙伴。
利姆露当然清楚五条悟肯定不在这群人的范围之内，五条悟的理智足够让他即使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能理解这一切。
可是，“理解”并不意味着“接受”。
在理解他的立场的基础上，不能接受他的做法，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还很大，毕竟这些活生生的士兵不是游戏中的虚拟敌人，二十万也不是个小数目。
又不是生活在什么水深火热的环境，对这种事情产生反感也算正常。利姆露并不想一直隐瞒这件他确实做过的事，也不想强制要求朋友必须接受自己的一切，所以选择坦白，让五条悟在知道所有的条件下再决定之后要怎么跟他相处。
要是因为这件事拒绝和他继续来往，那也是五条悟的自由——虽然他很想让自己变得这么洒脱啦，不过假设真走到了那一步，他百分之一千会感到寂寞，因此才会拖延到现在，还表现得不像平时的自己。
不过因为五条悟的一番操作，搞得他现在根本紧张不起来，整个人就处于一种躺平摆烂、等待最终结果的状态。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啊。”对于利姆露的提问，五条悟回答得十分诚实。
他之前的种种表现，不是因为利姆露以为的那样没有相信这件事、或者没抓住重点，而是他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理由很简单。
“既然他们单方面向你挑起了战争，那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他们的咎由自取。”
正如利姆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对敌人展示慈悲一样，五条悟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可以给他们。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就踏上战场的家伙，不管他们的结局是死里逃生还是全军覆没，不管死亡的人数是一万或者二十万，都没法让五条悟的情绪波动。
也许有人会说，二十万人中肯定有那么一两个无辜的，但战争可没有仁慈到会分辨谁比谁更无辜。只要选择参与战争，那就得做好牺牲的准备。
五条悟又不是那种会劝人留敌人一命的类型，相反他对敌人从来都很冷漠，所以他还挺欣赏利姆露那对敌人毫不留情、用绝对的力量将之践踏的作风。
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回答，利姆露内心的喜悦却不如想象中的强烈，因为五条悟回答完后就在那边面色疑惑地对他问：“话说，明明你很清楚这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干嘛要考虑我能不能接受？”
他居然问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他的看法！他是真的不明白吗？！人做了一件自己认为没有错但在别人口中风评不定的事情，会在意朋友的看法，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不愧是五条悟，在这方面总能突破他的下限。
利姆露觉得，自己就不该把五条悟当成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要是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当初他绝对不会扭捏那么久。
说实话，这人是不是更适合在异世界生活啊？
这么想着的他感慨颇深地叹了口气：“真是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