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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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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行舟将林沛上交的录音反复听了好几遍,脸上神色越发一言难尽起来。他叫来李风池,却盯着他看了半晌未说话。

    “有问题?”李风池看见他桌上的录音笔,挑眉问道。

    “你做了什么?”石行舟终于开口,点了跟烟夹在指尖。

    “行业机密。”

    “合规吗?”

    李风池沉默地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玩手指,没答话。

    见他这副神色,石行舟心中有数了。他用力吸了一口烟,感觉心肺堵得厉害。这混账是真不拿规则当回事,偏偏提交的录音根本找不到他违规的证据。前几天的录音只一片安静,偶尔有翻书的声音,所有信息都集中在最后一天的录音上。钱雪就在这几天的安静中突然变了一个人,配合度高得离谱。

    “李风池。”

    “别废话了。”李风池立即打断他,“有结果就行了,还非得按你们那套来吗?我又不是专业搞侦讯的,不然下次你先培训我个把月。”

    “你以为这些条条框框的制度细则是谁天赋异禀凭空编出来的吗?那都是付出过代价后才形成的规则。你最好不要不当一回事。”石行舟认真说道。

    闻言,李风池意外地睁大眼,然后笑出声。

    “别说得你多循规蹈矩,之前偷看我电脑资料的人不是你?”

    “是我。但后果我能担。”石行舟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还剩好长一节,“你呢?你所有游离于规则边缘的事,后果都能担吗?”

    这个‘能’字,李风池确实说不出口,于是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像被人突然捅了一刀,拔出刀时带着血。

    他多希望自己能担,可他早就担不起了,何惧再多几桩。

    李风池站起身,飞快地离开石行舟的办公室,喉咙犹如被人扼住,喘息急促。他在走廊快步行走的姿态与以往有很大不同,虽极力忍住异样,依旧被韩巍看出端倪,在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时候被拦下。

    “李教授?”韩巍在他身后疑惑地开口,“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李风池侧头,神色怔忡,双眼带着不易察觉的红。

    “伤口,突然疼……”李风池喃喃说道。

    “嗯?”韩巍惊讶地拉过他手臂查看,“昨天换药的时候不是说已经不疼了?是碰哪儿了?”

    碰哪儿了,碰他心窝子了!

    “有烟吗?”李风池问道。

    韩巍更惊讶了,一边掏烟一边问:“你抽烟?”

    “偶尔。”李风池接过他的烟,转身就进了自己办公室,并甩上门。

    被关在门外的韩巍差点被撞了鼻子。

    这么没礼貌的吗?看来不是伤口疼,是心口疼。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凭着多年与犯罪嫌疑人打交道的经验,韩巍得出这个结论,然后识趣儿地离开了。

    李风池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接连抽了两根烟才平静下来。开始懊恼自己失态,同时在心中问候了一遍石行舟的祖宗十八代。他固然知道石行舟的话没问题,也不可能有任何针对性,但他依旧像被人抓包的贼,难掩一时仓皇失措的狼狈。若石行舟知道他真正在做的事,估计能将他就地法办。

    思及此,李风池低头笑出声。如果哪天真的要死,就死他手上算了。

    也挺好。

    此案的证据链已补齐,钱雪也交代了整个作案过程,包括一条警方未能发现的线索。钱浩在案发当日出门时忘了带钥匙,钱雪晚上放学回家后将他的钥匙扔去了屋顶。警方果然没有搜查房顶上面。而钱浩本人也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没带钥匙,还以为是丢了,多次侦讯过程中都未提及此事。

    钱雪已满十四岁,故意杀人需负部分刑事责任,依照未满十六岁从轻判罚的原则,她需服刑五年。

    钱浩离开警局时心中是茫然的,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是这种结局。虽然那个家对他来说更像旅馆,不过一个睡觉的地方,但至少门前还有一盏灯在他晚归的时候是亮着的。

    似乎该寻个人来恨,却完全找不到目标,也生不出恨意。那个男人并没有怎么折磨他和钱雪,只是放手罢了。没有留给他任何情感,爱和恨都没有。他唯一在乎的,是杀死那个男人的人是钱雪。

    为何会是钱雪?虽早有猜测,但他无法理解。

    钱雪自然不会告诉他理由,作为这世上关系最近的陌生人,她与他向来没有多余的话。他俩的关系就像那张合照中所展现的,被血缘捆绑在一堵墙的两边,谁也碰触不到谁。

    这案子社会影响力不大,但极难侦破,尤其补足证据链的环节,简直快要了韩巍的老命。虽唏嘘小姑娘心狠,但不妨碍他庆祝自己终于解脱。周末时韩巍拉着一队几名队员去海边烧烤,并叫上李风池。在此案的侦破中,他当居首功,而且这是他参与的第一起刑事案件,也值得庆祝一下。

    石行舟一听说聚会在海边,直接挂掉了韩巍的电话。

    韩巍神经大条,这才想起来石行舟对海和船依旧厌恶,于是他拉着一车人和烧烤用具有说有笑往石行舟家小区去了。

    烧烤的东西都备好了,最多换个地方,不能浪费。

    石行舟开门看见这一堆逃难一般杵在他家门口的人时,下意识就要关门,被韩巍一脚抵在门边。

    “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有球赛!”韩巍抬着便携式烧烤炉子就往门里挤,同时大声喊道,“一起看球啊石队。”

    石行舟暗骂一声“妈的”,只能给他开了门。他身后跟着鱼贯而入的是林沛、徐成、谢泽生和李风池,几乎每人都拎着大包小包,堆着满脸笑。路过他身边时纷纷说着“打扰了,不好意思啊石队”,却个个一点拘谨的样子都没有,进门就厨房卫生间乱窜,跟鬼子进村差别不大。

    李风池倒是客气些,毕竟第一次来,只乖乖坐在客厅沙发上等饭吃。

    “石队来搭把手。”韩巍在厨房喊着。

    石行舟倒了几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进厨房帮忙。他厨艺精湛,在整个警队都排得上号,几乎无人不知石行舟味蕾挑剔到不得不自己下厨。外出任务时倒是能忍几天,时间长了吃不到满意的饭菜就会影响他情绪。

    韩巍深知他这尿性,从来不叫他去不能自己动手的地方吃饭,于是刑侦一队的聚会大多都是烧烤,偶尔约个私厨。

    开放式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格外明显,韩巍直接将便携式烧烤炉架在炉子上,抽油烟机正下方。石行舟用筷子点了点腌好的肉,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侧头吐掉。又加了几味调味料拌匀后,才叫人进来帮忙穿烤肉。

    见所有人都挤进厨房,李风池犹豫了。他不想去,一来太挤二来他跟厨房八字犯冲,但只他一人大爷似的等吃似乎又有些考验心理素质。

    正在他犹豫的当口,就听见韩巍骂骂咧咧开始吼。

    “妈的都给老子滚出去串肉,挤死了!去客厅。”

    于是所有人又哗啦啦出来,端着几盆肉和菜就来到李风池身边坐下。石行舟将所有的烤肉签都拿过来,几人围坐茶几闲聊干活,留韩巍一个人伺候烤肉炉和骨头汤。

    这下李风池想不动手都不行,去卫生间洗了手回来,捏起一根签子专心将软趴趴的肉往上面挂。

    “李教授,肥瘦要间隔开。”林沛看他尽捡瘦肉招呼,急忙提醒一句。

    “噢。”李风池又将穿好的几块取下来,换做肥肉夹在中间。

    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干这活计,小心翼翼深怕戳到手。于是别人串好两三串了他一串还没完。

    坐在他身旁的法医谢泽生看不下去,忍不住手把手教他。

    “穿的时候要注意肉的纹路,横切牛羊,竖切猪。”谢泽生歪着头靠近李风池,拿起一块肉指给他看,“顺着纹理穿更容易一些,省力。”

    他固定住李风池拿钢签的左手,将这块肉串在签子上了。

    “涨知识了,好像是省力很多。”李风池惊讶道,立即拿起一块肉自己试了一下,开心地笑起来,像试验成功的孩子。

    平时的李风池虽然也常常笑着,但总给人笑得很职业的感觉,是礼貌而疏离的。他们并未见过他这种笑容,客厅一时静下来。

    “李教授,对这种事感兴趣?”林沛语带犹豫。

    “挺有意思的。”李风池笑得眉眼弯弯,“我曾经也下厨的,后来烧过两次厨房炸过一次锅以后,就不敢了。”

    “……怎么做到的?”谢泽生惊讶了,看向李风池的眼中带了佩服。

    李风池一边串肉一边讲起他的光辉历史。

    曾经在厨房煮过花生,大火滚了三个小时,水烧干了锅也烧烂了,里面的花生碳化成漆黑的一粒粒。炉灶表面的钢化玻璃全碎了,抽油烟机的照明灯也爆了,连天花板都发出奇怪声响。总之他进厨房的时候,整个厨房都在苟延残喘,再晚五分钟就要告别人世。

    “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在厨房装个火灾报警器。”李风池摊开油腻腻的手。

    众人听得大笑不止,在厨房装火灾报警器,跟装个三餐闹铃有什么区别。他自己亦跟着乐,好似在说别人的笑话一样。

    不想被人嘲的最好办法就是先自嘲,这样别人就不好意思开口了。他笨手笨脚这件事肯定瞒不住,不如早点抖出来大家乐一乐,有这个铺垫一会儿再闹笑话也不至于难堪。比如以为自己掌握了串肉技巧而分心讲话,于是差点将自己的手指也穿签子上——这种事发生的时候。

    “为了逃避劳动,你挺舍得下血本。”石行舟翻出药箱,满脸服气地给他上药包扎。

    “人民警察还是具备一点基本的同情心吧。”李风池无奈道,“别包太紧,弯不了手指。”

    “就是不让你弯。戳在指节上,弯来弯去不容易好。”石行舟垂眸给他缠纱布,缓声回答道。

    李风池抬起眼,看着他专注的神色,一时嘴欠张口就来一句:“弯好多年了,直不起来。”

    石行舟果然神色僵了一瞬,手下动作也停下来,然而抬眼看他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他在逗他。

    “几个意思?”

    发现他不再上当生气,李风池顿时没了兴致,懒懒地问道:“包好了吗?”

    石行舟将纱布粘好,收拾药箱放入桌边的书柜中。

    李风池起身打量他的书房,半面墙的书架中整齐排列着的书籍,刑侦刑法相关类别较多。黑色书桌上只一台电脑和一个白色文件架,整个书房四面白墙没有任何装饰,顶灯也是素净到极致的方形白炽灯,有棱有角的样子。

    书房的配色非黑即白,可见其主人是极认真严谨甚至缺乏明显个性色彩的人,很少情绪化,自律性很强。对于李风池来说,这屋子没劲透了,这屋子的主人八成也没劲透了。

    他正立在书架前翻看石行舟的书,一只手突然从他耳侧伸过来抵在书架上。

    陌生的气息兜头覆下,李风池怔住,一时没回头,贴在耳际的声音仿佛揉了沙子缓慢爬向耳膜,引起的振动带着微微麻痒。

    “礼尚往来。”

    他听见石行舟如此说道,侵染耳廓的吐息是滚烫而低沉的。

    直到那只手撤离,李风池都没敢回头。

    常在河边走,难免要湿鞋。

    石行舟扳回一城,心情大好。本想看某人尴尬或恼怒,却不料李风池从书房出来时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异样,心理素质好得很。手指受伤沾不得水,他正大光明摸鱼玩起手机游戏,等吃。

    屏幕上方出现一条信息,李风池暂停游戏切进微信。

    绿洲:明天我值班。

    李风池的手指停在回复输入框上,好一会儿才敲了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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