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迷雾星云（一）
近处的地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空中飘忽有某种散发光芒的小飞虫，微弱的光亮重叠起来，将整个草地变得熠熠生辉，给每一朵小花都打上明媚暖熏的光泽。
往上空看去，能看见远处的另一个星体——一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水球。
发光的生物在其中徜徉摇摆，每一次游动都留出一抹很快消隐的光带。
水球中也有许多游人的身影，他们在这颗巨大的水珠中飘浮，就像是混在海洋中的、飘飘摇摇的浮游生物，细小而轻盈。
越过水球往更远处去看，另一个方向有一块奇形怪状的“岩石”，火红色的岩浆一般的纹路在其上流淌、迸发火星，看起来环境恶劣，充满了硫磺和熔岩的气息。
……安苏轻轻地呼吸，感受到这颗星体上沾染了草茎汁液的空气，清淡而甜爽。
进入“气膜”之后，就不再是真空环境。
由于迷雾星云的星体都只能算是“碎片”，引力微弱，不足以捕获自己的大气层，于是此地的原主人干脆在这片方圆数百光年的地区建立了一个巨型“空气泡”——近两百年过去了，这个空气泡一如既往地牢固稳定，就算是最先进的离子炮猛轰十几天也只能打出一个小小的凹陷来，并在一天之后就恢复如初。
在星网上，不少网民都将此称为“女皇陛下最微不足道的神迹”。
……
斯兰蒂亚·缪尔……当世最强进化者吗？
安苏也跟另两个同伴一样，在这片漂亮香甜的草原上慢慢摇晃，在荧光小飞虫的伴随下踩过厚实湿润的草地，在小鲜花的点缀下一路行进到星体的另一侧——仍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野。
在这里，一切都似乎都安静缓慢下来，三个人彼此遥远地陪伴着对方，又沉默地思量着自己的心事。
……
水球被称作“海女神之泪”，生活着许多形象各异、智商各自不同的水生动物，以及上千种沉水植物。
安苏在其中像浮游生物一样飘摇沉浮着的时候，既遇上了一些只管寻找食物的发光小鱼群、水母或者长有四条尾巴的“小黄玉”，也与一些很明显有智慧意识的存在擦肩而过——
一个发紫光的圆球状生物盯着她看了两眼：“奇怪，你们不都是一心想破坏固有秩序、将一切都变成你们老家的一部分？你怎么有闲心在缪尔的地盘上瞎转悠？”
但它明显只是恰好路过——在安苏回过头去看它的那一瞬间，它就已经远远地“游走了”。
……这么一个圆球，究竟是怎么游的？
安苏想不明白，于是只任由自己在这片陆地生物也能呼吸的水体里飘浮——
直到定时过来视察的管理员开来一辆星际捕捞船，把海女神之泪里面的“灰尘”全部捞出来。
……
当然，紫光圆球的话确实也引起了安苏的注意。
等他们离开水球到达“707中转站”——一个大型空间站，安苏在浏览博物馆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张圆球的照片，于是她问：“自称为太阳之眼的古老生物……你了解这个物种吗？”
星网上能查到的东西跟照片下方的介绍差不多，简陋而粗糙。
但朝合朗简直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这段时间下来，安苏和初一澈已经养成了不懂就问的良好习惯。
……朝合朗看了两眼照片，很快就在他的大脑知识库里找到相关内容：
“太阳之眼，生活在迷雾星云地区的古老物种，寿命漫长，拥有智慧思维，身体构造不明。”
“距今三百年内，有记录的个体数量不超过十个。”
“相关研究太少，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他又说：“差不多到饭点了，你们想吃什么？”
安苏初一澈都表示随意，于是朝合朗便把午餐的地点选在了空间站c区的“女皇大酒店”。
女皇大酒店是典型的奢华复古风格，走道铺就花纹典雅的厚实地毯，每一扇门都由昂贵木材制成，镶金嵌玉的门把手漂亮而华贵。
点完餐，朝合朗从包间里出来，走过廊道，绕上实木的旋梯，上到三楼，最后拧开一扇门的把手，走了进去。
整个包间沉静肃穆，由于暂时没有客人到来而拉上了厚重的布帘，所有精巧的金边花瓣瓷器、水晶花瓶、柔软而牢固的丝绒椅子、披帛、默默散发清香的一只花——都陷入一种松脂包裹一般的静止中，等候着时光流逝、变迁的岁月把一切变成琥珀中蜜色的永恒。
……少年就在这个昏暗却又显得清透的空间里停下来，双手插兜，靠上门边的墙壁，挺拔的背脊挨在漂亮柔和的古绿色墙纸面上。
不久之后，一阵浅浅的风拂面而过，他便微微抬了眼睫，目光落去窗边的木柜。
一个黑袍人蹲在木柜上面，发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亮而锐利：
“东西我带过来了。你能给出什么来交换？”
朝合朗淡漠地垂了眼，声色冷清：“终结者协会派出的人拥有移形换物的能力。对方伪装成无望骨进入遗落领域，可以推测无望骨方面出了问题。”
“排名第三的云鹤在冰尘质上面出了毛病，能量长期波动不稳。”
“经过初步接触，甲乙的初家暂时没有倒向终结者协会的倾向。”
……
黑袍点了点头：“真是不错的情报。”
“但我想，你要玩避重就轻这一招，在我面前怕是有点不够看吧？”
他的手上凭空出现三张白背卡牌：
“朝合朗……”
“你那便宜老爹给你取这个名字，总不会是期望你做人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手上动作一晃，三张卡牌就变成了一张红背牌：“罢了，看在你以前也是我学生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
少年仍然面无表情，只是微微垂眼。
他开口：
“……他们似乎在研制针对感染族群的药剂。用极夜灰烬的脊髓和神的躯体。”
“……这还差不多。”
黑袍人便将卡牌收起来，说起别的事：
“你应该也快要考学校了吧？最近接到上面的消息，要你去读那个什么……维管束？”
——朝合朗猛地抬起头来。
他目光如炬，在这一瞬间透出一种慑人的狠厉。
“……”黑袍人受下这一眼，仍然语气淡淡，“我知道你想去千字殊见王杨。”
“但世道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想要去那个‘地方’……那这就是你的软肋。你当然就会因此而受到要挟，身不由己。”
“看开点吧！去哪里上学不是上学。”
说完这个，他又说：“另外，最近看你好像有点不对劲。”
“微笑，微笑，圆滑，广交挚友，套取信息、获取潜在的帮助，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你的情绪。我当初是这么教你的吧？”
“怎么我今天看你一副快要放松下来的样子，在你的那两个伙伴面前——你是不是有点太安静温和了？把本性暴露在人前可不是好事。”
“今天呢，我刚好心情不错，可以帮你把这个隐患抹除——”
“不需要。”
朝合朗突然笑了一下，语调轻快起来：“您这么大老远跑过来，除了送点东西，就没别的事情干？”
他眉眼带笑，眼睛深处却是堪称锋利的冷酷：“我已经过了听您讲课的年纪，我的各种想法也不劳您费心了。”
“就算最后功亏一篑，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您还记得吗？”
“没有谁能够要挟我。”
……
黑袍人定定地看他一阵，在翻窗离开前终于还是回头：“灰烬族的克伦普尔二世失踪，各方都在猜测。”
“多留意点，他要是自己消失还好说。如果是被迫……世界上能动他的人不多。”
……
木柜上留下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朝合朗把信封拆开，拿出一张纸和一张硬卡。
硬卡是一种平凡普通的白色，而纸张上只简略地写了几个字——
“父：无事。”
安苏和初一澈坐在雅间里，乖巧地等着饭菜上桌。
初一澈在虚拟界上划了一阵，忽然激动地“啊！”了一声。
在安苏看来，他就像是一只开心到炸毛的小松鼠——
“安苏！洛白鸦回千字殊了！他没事！！！”
“我小姨刚刚发到家族群里的，说她本来在上课，结果洛白鸦就直接从教室门走进来了！他看起来毫发无伤！”
“大家都问他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问题，洛白鸦就说运气好遇到一个好人救了他！”
“从无望骨的手上！”
“他一点事都没有！”
……
一阵激动下来，小松鼠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唉……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咳。我只是觉得一条生命嘛，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就这么折在那些感染族群的手上。”
……安苏也被他的喜悦心情所影响，弯起了眼睛：“确实。这真是件大好事。”
她手撑在桌子上拖着脸：“饭菜还要多久才能上桌呢……”
……
热气腾腾的菜肴被挨个摆上桌的时候，出去放风的朝合朗也回来了。
他的面上也微微漾着笑意——安苏一边扒饭一边状似无意地观察他，就感觉朝合朗似乎是放下了什么压在他身上的包袱，于是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很开心，那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