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修真界气候多变。
常常才刚下过雪, 眨眼间又电闪雷鸣。
故而，作为修真界第一宗门玄天宗脚下的村民们，早就习惯了早上出门看雪, 晚上出门看雨的寻常日子。
偶尔遇到打雷闪电，村民们还会饶有兴致, 端起小板凳坐在村口的位置，手里拿着瓜子水果，一边唠嗑一边讨论山上这是有哪个仙君正在渡劫。
是的, 作为玄天宗山脚下的村民。
自然也不会是那种只知道种田的没见识村民。
对这修真界的种种规矩, 境界, 他们可谓是如数家珍，有的比一些普通修士还要更信手拈来。
就好比此刻，王村的村民们正三五成群，扎堆聚在村口，讨论远处那数千年都难得一遇的奇景。
一个佝偻着腰，手里还端着烟袋的老爷爷信誓旦旦说：“要俺说，一定是哪个仙君渡劫哩！”
“他秦爷, 这你就不懂了吧，肯定不是渡劫。”立刻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白发苍苍老爷爷跺了跺脚反对道：“俺在这王村活了九十多岁，见过的仙君渡劫没有十次也就九次, 渡劫哪能是这样啊？”
“对啊秦爷, 渡劫不是这样的，渡劫那是打雷闪电！可您看, 这天上黑压压的，一点儿雷声都听不见”
有人附和道。
被唤做秦爷的老人家来了脾气, 烟袋儿在地上使劲儿磕了一下：“小屁娃娃懂什么, 这么大的动静, 不是渡劫难道是仙人们老家被端了不成！要俺说你们可真没见识，俺可是听说过的，这不同的仙人渡劫，这次渡劫的肯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仙人。”
他语气着实过于肯定。
导致原本不信的村民也对他的说法开始半信半疑。
“原来是这样……”
“俺就说这次和以往怎么不一样。”
“那俺觉得，这么大的阵仗，咱们这旮沓可能真的会出一个大神仙！”
“大神仙好啊！希望大神仙保佑俺们王村来年丰收平安！”
“希望大神仙保佑俺们王村来年丰收平安！”
不知是谁起的头。
村民们从原本的吃瓜看戏心态，飞快转变为祈求神仙保佑的封建迷信传统活动。
看得化身为小男娃隐藏于人群中的小白一阵无语。
小白心说，若你们知道，这位所谓的大神仙都快要把整个修真界正道联盟给屠杀干净了，怕不是要吓得屁滚尿流。
所以说，凡人呢，就是见识短浅。
“唉——”他看着天空中已经快半个多月都还没消散的黑暗，长长叹了口气，“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狗男人怎么样了，还有……”
还有嫣嫣。
小白只要想起这两个字眼眶就要红。
他到底是没拦住嫣嫣，让嫣嫣上去挡了那支箭。
那箭也不知道什么来头。
竟如此厉害。
狗男人在嫣嫣身上废的心思小白是知道的，就算来个渡劫修士也不一定能伤害的了她。
可小白没想到。
他在被那只蠢老虎叼走离开玄天宗的一瞬间。
几乎是立刻。
他感受到了明嫣神魂的脱离。
作为本命灵剑，和明嫣心连心，当时小白就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坏女人，你死的好惨哇！
他本身是打算掉头就回去的，可紧接着，不等他从明嫣的死亡中回过神来，整个玄天宗主峰，都被眼前所见的黑暗所笼罩住了。
黑暗所触及的地方，什么也出不来，自然，什么也都进不去。
小白没办法，他只能跟大橘一起下了山，佯装成人类孩童的模样，混在村民当中，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可小白没想到，这黑暗一降下来就是整整半个月。
它是剑灵，对灵气的敏感程度非同小可。那黑暗带给他的感觉很陌生，很不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不只是明嫣，他知道这段时间里里头一定死了特别多的人。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楚玄清没死。
虽然他对他的感应也十分微弱了，但至少还是存在的。
这是这段时间里小白所得知的唯一还算好的消息。
小白还知道，其实不止是自己。
周围有许多道修者的气息在蠢蠢欲动。这些修者有些修为还不低，可他们也和小白一样，被挡在了黑暗之外。
他们也同样在等待时机。
只等这黑暗一旦散去，就冲进去。
或许是为了夺宝，或许又是为了复仇，总而言之，这些人都没安什么好心。
“要是嫣嫣还在就好了……”小白红着眼睛讷讷道。
遇到这种困境，坏女人总会有数之不尽的坏主意。从前小白觉得这些主意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太掉价，不符合他凶剑排行榜第一名的身份。
可如今他却分外的想念。
“嗷嗷——”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小白的手。
小白回过神来，瞪了一眼这家伙：“干嘛！你不是刚吃过吗，怎么又饿了！”
大橘无辜地眨了眨眼，继续用脑袋蹭他。
“嗷~”
“到底怎么了？”小白有些不耐烦，他正烦心呢，但这老虎就会给他添乱。
大橘不依不饶。
一定要把小白往某个地方带。
甚至隐隐还有变回原形，直接叼住小白的迹象。
小白吓了一大跳。
这怎么行，它原形多大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忽然在村民面前变回来。
还叼走一个小孩儿，怕不是要吓死人的节奏。
小白怕了：“行行你不要冲动，我跟你走。”
他只好跟在大橘的身后。
在外人看来，此刻的大橘只是一只橘色的小奶猫，而小白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两人的忽然离去，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但村民们不知道的是，这小奶猫和小娃娃刚一离开村里的地界，忽地一下，就变回了虎和剑的原形。
浑身带火的巨虎驮着一把破剑。
速度极快。
小白在大橘的背上纳闷：“你这是要去哪里？”
大橘不会说话，只是带着小白一直往某个方向跑，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小白发现，大橘这是在往玄天宗里跑。
“你这个笨老虎你疯了！进去找死吗！”
“嗷嗷！”
大橘却叫了两声，越发兴奋起来。
那黑暗也渐渐距离一虎一剑越来越近，这时，小白猛地发现。
原来那黑暗出现了一道裂缝。
难怪大橘如此着急，火急火燎地就要把它往玄天宗里叼。
小白也激动坏了：“啊啊啊啊大橘干得漂亮！”
它紧张地捏了把汗，心说这次一定要进去探个究竟。
也许是嫣嫣在天显灵了，这一次果然很顺利。
只是里面的情况远比小白想象中还要糟糕，整个玄天宗，堂堂正道之首，竟然变成了一个充斥着血和尸体的乱葬岗！
这话小白绝不夸张。
连大橘这么糙的一只老虎，进来后都被这股子浓重的血腥气给熏吐了。
小白也就是没有鼻子没有嘴，所以还好点。
不过小白顾不了这么多了，它现在满心只想找到明嫣：“嫣嫣呢，我们要赶紧找到她，她这么臭屁爱美，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曝尸荒野。”
大橘赞同地点了点脑袋。
可大橘的鼻子也被这里的血腥气和尸体气息给堵的失去了效果。
小白和明嫣的联系也断了。
他们只能一个一个的翻。
这一过程中到是被小白翻出不少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天玑峰那个峰主么，经常在背后阴阳怪□□男人的，还放话说自己迟早要打败狗男人，没想到死这么惨，胳膊腿儿都没了。”
小白嫌弃地将天玑峰主尸体往外拨拉了一下，一个没小心，把他头也给割掉了。
“嗷！”大橘也认出一个人来。
是丹宗那个掌门，叫丹傅的家伙。
说起来这丹傅也是修真界响当当的大人物，丹宗掌门呢。丹宗这些年靠炼丹没少发财，丹傅也是被称为修真界首富的人物。
然而现在……啧啧，没看错的话，他是经脉逆转而亡吧？
这种死法，在修真界还有一个更简单的说法——
吓死。
小白鄙视地看着丹傅：“胆子这么小，还学人搞事，真是活腻歪了么？”
大橘跟着晃晃脑袋。
小白叹了口气，继续跟大橘一路往里走。
越往里，血腥气却反而越淡了。
走到一虎一剑都最熟悉的天枢峰后，就更是如此。
这里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刚刚经过的那场大战影响一般，依然是飘着终年不停的雪花，白雪覆盖着这一方宁静的天地。
甚至，行走之间，还有隐隐约约的栀子花香气传来。
小白下意识地抬起剑身，往峰顶看：“我怎么不记得，峰顶从前种了那么多栀子花？”
大橘也愣愣地。
小白很快反应过来：“快，大橘，背我上去！”
它想起来了。
栀子花是坏女人最喜欢的花没有之一。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和楚玄清的床榻上，始终会插上一株新鲜绽放的栀子花。
大橘立刻会意，叼起小白就往峰顶上跑。
毕竟是老家，它轻车熟路，不消一刻的功夫就窜上了峰顶。
可当它跳到峰顶的那一刹那，它却停下了脚步，说什么都不肯往前再走一步了。
小白剑身颤了颤：“嫣嫣……”
明嫣正穿着她最好看的裙子。
是漂亮的大红色，喜庆，衬得她肤色雪白。
她闭着眼睛，斜靠在峰顶那颗千年老树的树干旁，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嫣嫣，坏女人，呜呜呜……”
小白一下子哭出声来。
它飞到了明嫣的身旁，又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儿模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橘也缓步走了过来。
它自动变成了明嫣最喜欢的小奶虎。
亲昵地蹭着明嫣。
“呜呜，你怎么会这么傻啊，平时看着不是挺精明的么！”
小白一边哭一边道。
可惜，明嫣再也不会跟他拌嘴了，她死了，身体冰冷的厉害，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温度。
“嗷呜——”
大橘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小白。
小白这才想起来另一个人：“对啊，狗男人呢，楚玄清呢？”
他四处张望。
始终没看到楚玄清。
直到大橘用爪子将周围的栀子花扒拉开，一个黑乎乎，浑身像焦炭一样人出现在他眼前。
虽然气息已经很弱了，但楚玄清没死，并且其实他的一只手，始终捏着明嫣身上的衣角。
小白惊恐：“天啊，究竟是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楚玄清无法回答它的问题。
可小白分明就看见，虽然楚玄清已经伤成了这个模样，可这天地之间的灵气，还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往楚玄清身上聚集。
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他身上的伤势就能自愈。
如果他愿意的话，只要他稍微运转一下周身经脉。
他好的会更快。
但小白很快发现，楚玄清非但没有运转经脉的意思，与之恰恰相反的是，他的身体和意志，正在极大程度上排斥灵气的接近。
他并不想自愈。
小白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你怎么也这么傻，傻难道会传染吗？”
楚玄清依然不回答他。
小白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像就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样，整个家都散了，只剩下它和那只笨蛋老虎相依为命。
笨蛋老虎还特别气人，你说，这么感伤的时候，它却在那里刨土挖坑！
……等等，挖坑？
小白想了想，忽然自己也变成了剑的模样。
和大橘一起共同挖坑。
“大橘你做得对，这种时候，像我们这样乖巧的灵剑和灵兽，就应该完成主人生前未完成的心愿，生则同寝，死则同穴。”
它努力地挖啊挖，不一会儿，就挖出个快几十寸深的巨坑来。
“呜呜，嫣嫣，你一路走好。”
小白抹着眼泪指示着大橘，把明嫣的身体往坑里叼。
大橘很听话，飞快就完成了小白的指示。
“呜呜呜，狗男人，你也要一路走好。”
小白又把楚玄清也往坑里抬。
楚玄清没有反抗，亦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反抗。
两人在坑里躺平。
小白最后看着两个主人安详的面孔，掉了两滴眼泪。
它说：“大橘，开始埋吧。”
它自己则转过身，完全不敢再多看一眼。
很快身后传来土落地后簌簌的声音。
“坏女人，我要收回对你以前不公正的评价，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什么苍鸾仙子比你漂亮都是假的，全修真界，其实我再也没看到比你更漂亮的女修了。还有，其实你也一点都不坏，你特别好，特别善良，很多人都喜欢你。还有……”
“还有什么？”
有一道轻柔地声音问。
“还有什么……别拍我，让人家再想想啦！”
小白烦躁地就要甩开身后拍他肩膀的手。
等一下——
它忽然僵住。
这个声音是……
“啊啊啊啊诈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