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咸阳04
“将军到底为何事来找我？”
姜楚楚问道。
面对她的质问，白起神情平静，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声道：
“我听说公子的夫人十分聪慧，既然如此，夫人何不自己猜一猜，我此次前来究竟为何？”
这是要考验她的意思？
姜楚楚抬起眼来，深深地看了白起一眼，而白起则冷静地迎上她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都试图从对方面上找出什么痕迹，但一无所获。
白起是为了什么来找她？
姜楚楚率先低下了头，不再去看白起，在脑子里思考起来：
“赵姬”作为异人的夫人，和大名鼎鼎的白起之间，那么会有什么关联吗？
自然是不会有的。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联，大概，也就只有那么一件事了。
姜楚楚微笑问道：
“是为了……公子向王龁将军献上的那两样器具？”
白起赞同地点头，也不知道是发自真心还是客套地回道：
“夫人果然聪慧。”
“您谬赞了，”不管如何，姜楚楚都不会觉得白起特地来找她，就是为了夸她这一句聪慧，她没有将他的夸赞当回事，只疑惑地问道，“这两样东西，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值得您特地来寻我？”
马鞍和马镫的样式并不复杂，按道理来说，王龁得到了图纸，应该就不会有别的问题了，白起怎么听说了这件事情后，还特地要来找她吗？
“有问题，自然有问题，”白起则道，“夫人，在你和公子回到咸阳以前，王将军就已经将这两样东西的图纸交给信使捎回了咸阳，大王看了，很是高兴；公子回到咸阳，也正是因此不但没有受到私自回国的责难，
还得到了大王的关注……只是夫人，这两样东西当真是你先想出来的吗？”
姜楚楚皱了皱眉，她不知道异人是怎么和王龁说的，但她绝对不敢妄自居功……白起此刻语气有些强硬，姜楚楚下意识地便想要反抗这种语气，一时之间，也没来得及先向他说明发明者究竟是谁的事情，只冷下声音
，问：
“白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如何，这个时代肯定还没有发明出马鞍和马镫，白起就算怀疑她偷别人的创意，那也是不应该；更何况，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难道他要为真正的发明者鸣不平？可真正的发明者现在估计都还
没出生呢！
大概察觉到了姜楚楚的不悦，白起的语气便缓和了一些，不再像方才那样生硬：
“夫人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
姜楚楚没接话，只沉默着，等他下一句话。
白起顿了一顿后，才接着道：
“夫人向公子和王将军说起的这两样东西，确实都是宝贝，可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向夫人问明白……这两样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除了秦国以外，会不会有别的国家已经制造了这些东西？比如……夫人的母家，
赵国。”
赵国骑兵，历来是诸国之中的精锐，白起会这么问，还这么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原来白起的意思是这个。
姜楚楚知道自己是误会他了，脸色也缓和下来。
“我嫁给公子的时候，秦赵两国还没有交战，您若是怀疑我是因为和赵军有什么关联，故意接近公子，就实在是多虑了。”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让自己和白起之间的气氛显得不要那么剑拔弩张，“再者，将军若是稍微用心一些，派人打探，也会发现我的家人不过都是普通人，我和我身边所有人都并没有接近赵国骑兵的机会……这两样东西绝不是从赵国军队手里探听出来的，将军放心。”
白起听了姜楚楚的解释，沉吟片刻，接着又问道：
“那么，夫人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两样东西来的呢？”
“偶然在山路上见到一位隐世高人，他便是如此骑马的，我觉得新奇，便暗暗记了下来。”姜楚楚扯谎答道，“将军高看我了，这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白起听完这话，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接着，口中低声喃喃道：
“这么说来……早已有人造出了这些东西……如果是这样，得到这两样东西的或许不只有秦国，秦国就必须率先制造出它们来，领先于各国……”
姜楚楚没有说话。
白起说着说着，忽然又抬头，看向姜楚楚，道：
“夫人，按道理来说，这些话我不该和你说，但公子和你回到咸阳后，不知为何，城中就渐渐传开了你非寻常女子的传言……不管这些传言是怎么来的，我如今姑且将它们都当作是真的……夫人既然非等闲人士，想必也知道这一场邯郸之战，无论对赵国还是对我们秦国来说，都不是一场好打的仗。”
“将军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姜楚楚不明白白起究竟又想和她说什么。
“秦国为了打赢长平之战，损失本来也不小，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两国不宜再起兵事。可王上执意要进攻赵国。”
白起又道。
“这一仗，在我看来，本来是没有多大胜算的，王上心里大概也明白，但他还是想赌一把。如今公子和夫人又在这个时候献上这两张图纸，王上自然就会看到更多的胜算，也就更加坚定要攻打赵国。这一打，赵国最后到底会不会亡，尚未可知，可秦国势必元气大伤。”
“诸国之中，秦国向来被其他各国一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秦国向来以虎狼之势威慑他国，但老虎与豺狼一旦露出疲态与颓势，就不会显得那么可怕了，原本讨好、臣服于虎狼之下的其他走兽们，都会想要冲上来反扑一口。”
姜楚楚眉头一跳，虽然白起说的话乍听之下确实有几分道理，可这说的话也未免太直白、太不中听了些，竟然说秦国会变得弱小……
也难怪秦昭襄王后来不想搭理他，是人都只想听好话，怎么会有人想听别人说自己的国家会衰落，进而被围攻？
“将军多虑了，秦国是大国，”姜楚楚道，“哪怕这一场邯郸之战，秦国赢不了，也不至于因此而衰落。”
秦国就算真的输了这场仗，顶多也只是需要休养生息一阵子。
一来，秦国的军队凶猛无匹，放眼如今各国，还有几个国家的军队能与之相比？
二来，秦国地理位置优越，周围环绕着各种险峻山脉与狭隘关口，易守难攻。别的不说，就说函谷关，在历史上，嬴政当政期间，楚、赵、魏、韩、卫五国合纵而攻秦，来势汹汹，最后却止步在了函谷关前。
秦国发展到今天，想要灭其余各国，或许还要再努一把力，但其余各国想要反过来灭秦国，却不仅仅是需要努力的问题了，他们同时还得祈祷秦国能摊上一个自己消耗自己的昏庸无能君主，才能扩大胜算。
但很可惜的是，从秦昭襄王，到运气不好的孝文王、奇货可居的庄襄王，还有千古一帝秦始皇……接下来的每一任秦王，虽然不是每个都做出了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丰功伟业，但绝对没有一个败坏了祖宗基业。
……
听了姜楚楚的话，白起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道：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想要赢，就必须一直稳占上风，一丝一毫的疏忽都不能有，哪怕一时失利，也必须在掌控之中。赵国曾经不也是辉煌大国，他们在长平之战失败以前，会想到自己能在今日落得这样狼狈，成为诸国茶余饭后的笑柄吗？”
“何况，”他又道，“难道这一仗赢了赵国，秦国就能紧接着统一天下吗？”
秦国在各国之中的风评向来就不怎么好，秦军固然是虎狼之师，秦国固然是律法严明。可如今各国贵族奢靡昏庸，连带着整个国家都懒散堕落；他们看秦国，除了充满恐惧之外，还充满了不能理解——秦国即便是眼下攻占了赵国，又真的有能力吸纳处置好赵国民众，将赵国这么一块硬骨头硬吞下去吗？
再者，设想一下，假如明日，秦国就在邯郸之战中赢了赵国，将赵国纳入秦国版图之中，时间仓促，势必有赵国贵族流亡在外，蛰伏在角落里，等待复国，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而另一方面，秦国耗费了眼下举国一半以上的精力在赵国上，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其他国家，那些害怕赵国亡国的命运同样落在自己的头上的其他国家，就会抓准了时机，在这段秦国还在休养虚弱的时期里，联合各国，还很可能帮助赵国遗孤，骚扰对抗秦国。
昭襄王已经垂垂老矣，不再有年轻时的未来可期，如今秦国实力强大，让他看到了征服其他国家的希望，他自然就忍耐不下去，想在自己最后的时光里多做出些功绩，亲眼见证秦国的铁骑踏破各国城墙……然而，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是真的还需要再静心等待，时机不到，不应妄动。
秦国还需要更强大的实力，至少要有攻打赵国以后不必担心后顾之忧的实力，才能统一各国。
姜楚楚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其实她要是懂得怎么做更先进的武器，秦国的统一之战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前忧后虑了，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科生，九年义务教育学的物理化学进阶知识在高考之前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系统后来倒是开放了一个查询功能给她，但她暂时付不起查询论文的价钱，只能憋着不去动它。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异人，怎么不早早忙完，帮她开个科研所，她非常需要文明点！
姜楚楚一面想着，一面还要应付白起，努力不露出自己的异样，微笑道：
“将军说笑了，这些事情，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公子夫人该担心的。您和我说这些没什么用，我能做什么呢？我难道能阻止王上继续邯郸之战吗？何况这件事情和我所献上的马鞍、马镫，又有什么太大的联系呢？无论我有没有献上这两样东西，王上都是要进攻赵国的。”
“自然有联系，”白起斩钉截铁地道，“我看夫人的反应，大概也已经明白了我要说什么……夫人的名声，如今也已经传进宫里去了，华阳夫人说你可与男儿比肩，咸阳城中百姓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夫人是天人下凡，没过多久，王上应该就会召见你。”
姜楚楚：“……？”
她这回是真真正正地感到了震惊。
说实话，来到咸阳以后，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出门了，一来是她忙着读著作卡然后兑换文明点，二来是她进城之后大概扫了一眼，并不觉得咸阳城会有多好玩……从刚才开始姜楚楚就想问了，在这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城里究竟是怎么传出关于她的传闻的？
这传闻竟然还传到了秦昭襄王的耳朵里去，华阳夫人也在里头掺了一脚！秦昭襄王竟然还要见她？
姜楚楚开始迷茫了，世事怎么总是如此无常，当初她想见王龁，王龁还不愿意见她，现在她暂时还没打算去见昭襄王，昭襄王竟然要召见她。
这实在是……太令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王上如果召见了夫人，我想要夫人和王上说一句话。”白起道。
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召见可能被打乱了，姜楚楚觉得有些无奈，听到白起的话，叹了口气：
“有什么话，您非要让我代为转达呢？您是将军，说话可比我有用多了。再说了，您觉得我敢劝王上不要攻打邯郸吗？我毕竟曾经是个赵国人。”
“夫人放心，我想要夫人转达的，并不是劝王上停战，”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白起忽略了姜楚楚前半句话，只道，“我希望夫人同王上说的，是另一件事。”
姜楚楚并不是很相信，狐疑地问道：
“您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她被白起讲了这么半天，已经被白起讲得有些糊涂了，这会儿绞尽脑汁地猜，也猜不到白起接下来到底还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