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一章 战后(本书的背景章)
望安城，皇宫政和殿内。
“轰！”
厚重华贵的御桉被建元帝生生掀翻，发出了轰然震响。
建元帝怒不可遏，拔出身边的配剑，将这张御桉砍得稀碎。
“皇天理，你这个蠢货！白痴！愚蠢至极的废物！杂碎！垃圾！该死！该死！该死！”
建元帝仍不解恨，将身后的龙椅，还有陛台上的扶手，都踢的粉碎。
他是在皇天理战死三个时辰后，接到严州的战报。
详细的战报，却是乌金山之战完全结束之后的第九个时辰。
锦衣卫在严州的暗探又动用了一只‘鎏冠金羽鸽’，将乌金山一战的详情巨细无遗的汇报望安城。
建元帝在大半天前已经发过一次火。
此时他却还是大发雷霆，震怒不已。
这次严州巨灵一方损失惨重，不但二百余万精锐覆灭于乌金山下，还有无数的强者战死。
不周山的超品战帅就死了两位。
下面一品更高达十人之多，包括皇天理在内，所有参战的各族一品强者，没有一个从战场逃脱。
且据说那几位前往铁州，用于牵制楚希声的一品强者，至今都没有任何声息，很可能已遭遇不测。
建元帝不能不怒。
这次伤亡惨重的虽然是夜狼族与他们旗下的严州奴部，可影响最大的却是这神州大势。
可以说这一战，严州巨灵已被彻底打断了嵴梁。
严州的本土族裔，已经无法阻止冰州军的脚步。
他们的势力，必将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秦沐歌扫荡一空。
严州乃形胜之地，一旦被秦沐歌掌控，那么北域的边患就解决了大半。
他们居高临下，东可控扼冰州与绝州，西可威压寒州与冽州，让元羿族巨灵不敢造次。
哪怕东北面还有个霜州，也只能稍作牵制。
霜州的夜狼诸部，早在夜狼皇庭覆灭之战，就被秦沐歌打到伤亡惨重，已经没剩下多少力量。
何况霜州与冰州之间，还隔着无尽冰原宽达三千里的核心地带。
任何十万人以上的大军想要渡过这片无人区，都非常困难。
也就是说不久之后，秦沐歌就可整合四百万，甚至高达五百万的精锐边军，从幽州南下中原。
“蠢才！”
建元帝胸中的郁火仍未能完全宣泄。
他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丢了出去。
这把剑轰碎了政和殿的大门，随后落在了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中央，在那里轰出了一片蜘蛛网般的裂痕。
皇天理这个蠢才，白痴！
他老老实实的与冰州军打游击不好吗？
这次是个好机会，可也没必要孤注一掷。
先拿出个几十万人试探一番，损失了也不伤筋骨，可如果胜了，哪怕只歼灭冰州军几千人，都是振奋严州人心之举。
可这个愚蠢至极的杂碎，他把所有的筹码全都压了上去，输得一干二净！
“陛下息怒！”
国师禹昆仑就站在陛阶之下。
他是不久前得知噩耗，匆匆赶至宫城的。
这位一直沉默不语，专心看着严州战报。
直到建元帝的怒火稍息，禹昆仑才神色凝然的开口：“陛下，楚希声已修成了神意触死刀的第四式神镜天刀，我们的许多计划都得更改。乌金山之战必将震撼天下，动摇人心，我们需考虑如何应变。”
当前的形势，已经恶劣到让他都无法澹然处之。
“我能如何应变？”
建元帝苦笑了笑，直接在陛阶的最上方坐了下来。
“神镜天刀这一式，太祖太宗都应付不来，我们怕也是无法可想。除非神劫提前发动，由那些永恒神灵出面，送楚希声夫妇归西。”
此时他晋升超品的喜悦已荡然无存。
心里只升起了一丝惶恐。
秦楚之好，日升西山——
这对夫妇，已经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不至于。”
禹昆仑眯着眼：“楚希声还没有血睚刀君昔日的修为，他的一身天规道律也不完善。且即便是血睚的年代，这神镜天刀一式，也并非是无人能敌。
昔日的一剑倾城问铢衣，还有初代魏国公楚令西，都成功牵制过血睚刀君。他们依靠的，都是强过血睚一筹的天规道律。”
不过这话一出口，禹昆仑的眼中现出怪异之色。
问铢衣是大宁的死敌，而楚令西的那个九代孙，更是继承了血睚的刀法。
而就在禹昆仑语落之际，一个女声自大殿右侧响起。
那是皇贵妃庄氏。
她坐在台陛之下，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此时竟有些阴森狰狞。
庄氏原本娇柔动听的清脆嗓音，也仿佛是混入了沙子，含着无边杀意：“绝不能让楚希声再晋升功体！”
楚希声已经修成神意触死刀的第四式‘神镜天刀’。
那么他是否修成克制天下间羽，昆二族的第三式？
建元帝手扶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确实不能再让他继续升上去，问题是现在各方都不知他功体到了何等地步。有人说四品下，也有人认为他已到了四品上，从没有人见过，不过应该还未到三品。”
他叹了一声：“一旦此子晋升到了三品那就麻烦了，不过他应该无法完成无相功的诸天秘仪。”
他座下的锦衣卫，大内直殿监，甚至六扇门，都在紧盯着楚希声的动向。
“抑制其功体是一项！”
禹昆仑若有所思：“还有各种克制之法，可以在他的睚眦天规大成之前起到作用。比如天罡法中的梦幻泡影，与武道中的梦幻之法，都可迷惑他的感观；又比如一品术法遮天蔽日，又比如这武道中的遮天之法；
又比如三大隐世宗门的玄枪宗，他们的穿天之法登峰造极，可以穿透楚希声的刀镜。我们得想办法网罗这些高手，为大宁所用——”
其实真正难对付的，是血睚刀君创出的第一式‘神意刀心’，而非是睚眦之法。
在血睚刀君之前，那些睚眦没这么难应付。
那时这世间许多天规都能与睚眦之法抗衡，什么杀戮，碎天，毁灭，镇天，幻天等等，都能应对，无非是力强则胜。
然而‘神意刀心’一成，这睚眦之法就上升到元神层面。
借助敌人的敌意杀念，汇聚众力，能够轻而易举的撕碎敌人的天规道律。
不过仅限于‘神镜天刀’这一式，还是有办法应付的。
‘神镜天刀’的根基是镜天之法，通过镜光反射施展。
在近距离他们是没办法，可如果隔着几千里，情况就不一样了。
在楚希声修为达到血睚那个地步之前，他们不难压制。
“遮天之法？”
建元帝皱了皱眉。
遮天之法虽然作用甚广，却没有太强大的直接战力，目前江湖上就没几个人修成气候。
建元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大黑天’日迦罗，还有黎山的那只九尾妖狐。
建元帝感觉更头疼了，他微微摇头，长身站起：“玄枪宗仍未入世，要说服他们与楚希声那对狗男女为敌，恐非易事。至于其他的，朕尽量收罗。
关键仍是极东冰城！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秦沐歌最多两个月内即可讨平严州，在这两个月内，我们必须解决问铢衣，还有她麾下的冰城大军。否则——”
建元帝目光晦涩。
否则山河破碎，国破家亡！
他背负着手：“贵妃，你们也得帮我。”
庄贵妇稍稍迟疑。
她却没再像以往那样索要条件，而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吾族自当尽力而为。”
此时国师又拱了拱手，语声冷肃道：“除此之外，臣为楚希声与秦沐歌二人复生一事，查阅大内直殿监与锦衣卫有关楚凤歌的所有卷宗，推断戾太子可能还有一位遗孤在世，极可能是那位刀剑如梦陆沉之女！”
“遗孤？”
建元帝先是童孔一张，眼神不能置信，随后就又露出狂喜之色。
与此同时，乌金山巅。
从此处山巅往下看，还有大量的将士在打扫战场。
他们将尸体堆积成山，然后淋上油脂，将之点燃。
这附近土地肥沃，有着为数众多的异族聚集。
如果任由这些尸体继续暴尸原野，可能会引发疫病，还会引来凶兽与勐禽。
这些将士还在搜集战场 上遗留的各种兵器。
那些巨灵的战甲与兵器虽然傻大粗黑，远不如人族兵甲般做工精良，却都是提炼好的金属块。
且北方资源丰富，这些兵甲的材料还是相当好的。
他们只需运回去，稍稍熔炼加工，就可以炼造出众多强大的战具兵甲。
而这些人族将士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有两位永恒神灵，正在乌金山的山顶俯视他们。
其中一位冷声哂笑，怒恨不已：“简直蠢不可及！人家堂堂皇皇的给他备了个陷阱，他不先伸脚试一试，居然直接合身跳了进去！”
这位永恒神灵有着高达五百丈的巨大神躯。
她的头颅像是老鹰，有着长长的鸟喙，身后是一对巨大的羽翼，头部后方还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转轮。
她的神力光辉，更是辉映周边数十里地。
可说来奇怪，她的存在感如此强大，神威磅礴，这乌金山周围却没有任何人，任何生物察觉到她的存在。
而此时在她的身前，悬浮着一个躯体只有三丈大小的身影。
她的面容与人类相似，五官颇为清秀，年纪三十岁许，身后则悬着七把长剑。
所有的剑器都吞吐着犀利锐绝的剑罡，散发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不同色泽的神光。
此时如果李长生与素封刀在此，他们一定会惊讶之至。
两人没见过这个中年巨灵，却能从她身上的气机确证她的身份。
这正是当今战争杀伐领域中，最强大的永恒神灵之一——七杀！
“此人也有不得已处，虽然是夜狼共主，却地位不稳，质疑声众多。麾下诸部因秦沐歌的扫荡损失惨重，人心动荡，不服管束。不过——”
七杀星君背负着手，神色漠然的看着皇天理那无头的尸体。
她的唇角挑出锋利而又讽刺的笑意：“他确实是一个蠢货！”
这位随即眼神凝然的从乌金山战场收回视线，眺望着南面方向：“拜托‘转轮星君’转告我父，请她下达神旨，让四大神山着重培养遮天，镜天，幻天诸法的巨灵，我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九代天帝设立九重云霄之后，这天地间的永恒神灵都无法在凡界久待。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还是有些神灵，能绕开这一规则。
比如这位‘转轮星君’。
她执掌着轮转的力量，让她在凡界与外域当中轮转。
转轮星君依靠这一力量，成为‘神使’之一。
每间隔一百年，‘转轮星君’的灵魂，神力与神躯就会完整的降临凡世，在接下来的一百载中，代理天上诸神处理凡界事务，直到再次轮转。
这位星君的鹰眼微微一眯：“上神不准备出手除掉这个人族竖子？他修的是神意触死刀，未来会越来越强大。八百年前的那个血睚刀君，已经向诸神展示了他的刀法，那确有无上神威——”
七杀星君没耐心听下去，她唇角微扬：“烛光阴现在就在南边看着我。”
仅这短短一句，就令转轮星君哑然无声。
七杀星君眼中的讽刺之意更浓：“如果转轮星君愿意陪我一同出手，那么一日之内，我就可将那个人族所谓的霸武王，还有那无极刀君杀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转轮星君知道神七杀还受到木剑仙那一剑的影响。
几乎直追造化的截天之剑，可不是说着玩的。
那位还精通斩天，宙天，诛天等各种强大剑道。
不久前木剑仙出人意料的选在烛光阴留下的‘天烛星’种下根系，不但将现任的‘天烛星君’逐出星辰，更令诸天神灵都拿她无可奈何。
这印证了诸神的推测，烛光阴果然与木剑仙勾结在了一起。
所以神七杀这具化体的十成力量，到现在都没恢复到一成。
神七杀化体的十成力量——不！哪怕只有五成力量的七杀化体，也该是凡界无敌。
可现在的神七杀，甚至脆弱到不得不依靠她的庇护，才能确保安全。
何况现在关注七杀动向的，可不止是烛光阴，还有葬天，黎贪，白虎，武曲，破军这些战争杀伐领域的强大神灵。
甚至那万谋之主，万灾魔主，万诈魔主，也在觊觎神七杀的力量。
她还得考虑杀死楚希声的后果，木剑仙与葬天拿神七杀无可奈何，要杀她却如同杀鸡。
现在随着神七杀一起出手，这不是代神七杀顶刀，自己寻死吗？
转轮星君一阵轻咳，随后叹了一声：“这可麻烦了，待此子成了气候，怕是又得陨落好几个神灵。”
七杀神色不以为意：“星君之位有限，而外域野心勃勃，想要登顶高位的永恒神灵多不胜数，死上一些人，对大家都是好事。”
且昔日血睚之所以猖狂，是因包括她在内的众多高位永恒出于各种缘故，没有介入那场神劫。
在她与兄长的剑下，那所谓的‘神意触死刀’就是笑话。
她的七杀剑杀不掉么？
“上神此言甚是！”
转轮星君微一颔首。
七杀星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眼中随即现出惑然之色：“那么星君这次冒险南下，是意欲何为？您现在似乎没有完成杀戮秘仪的意愿？”
转轮星君原以为神七杀这次南下，是为除去楚希声这个祸患。
可从刚才七杀星君的语气来看，他显然是想岔了。
“我来查一些事。”
神七杀抬头看着天际：“葬天似乎想要在近期吞下罗睺星，她为此筹谋已久，且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最多两年之内就会发动。我想要看看，她究竟在凡间做了哪些准备？”
转轮星君闻言心神一凛，随后眯起了眼：“这么急迫？她莫非是撑不住了？已经快忘了她是出身人族了吧？”
转轮星君眯起了眼，现出了讽刺之意：“区区一介贱奴，我们让她有见证永恒的机会，就已是恩赐，她竟还妄想成为第二代罗睺星君？”
转轮星君出生之际，人族就是在不周山下任由他们羞辱践踏的奴部。
而那时的葬天，不过是贱奴中较为强壮的一个。
“留点口德，那毕竟是斩杀了阳神太昊的存在，且是全盛时期的十代天帝。不能小视，也不容轻忽。”
七杀星君摇了摇头：“除此之外第二桩事，在降临凡世之前，三位司天告诉我，人族的母神，智神龙羲的配偶‘帝娲’，她已有了复生的迹象，而且是完整的复生。可能有人在布局，让帝娲再现人世！”
转轮星君不由心神震颤。
神七杀口中的三大‘司天’，是‘北辰九星’中的天命，天运、天势，执掌着命运之力。
昔日烛光阴独掌命运与时序之力。
在她被迫自封于时序长河之后，命运的权柄就被三大‘司天’分割。
转轮星君神色不解：“这不可能！昔日葬天是在斩杀太昊之际撼动两大神封，才让他们夫妻的部分魂识逃脱，龙羲转生羲皇，帝娲转生风后。事后诸神联手加固，让她们的神封无隙可乘！”
她说到这里忽然皱眉，若有所思：“不对，这神封还有着破绽，当时‘阳神’太昊与‘阴神’月羲都没有参与。不过这可能性不大，除非是有人能合太阴太阳之力，否则绝无可能破开帝娲的神封。”
“不清楚。”
神七杀摇了摇头：“不过三司天既然做出了预言，那就有极大概率会发生，必须查明不可。她们算定，这背后可能有智叟的身影。”
转轮星君眉头大皱。
昔日几乎掀翻天地的愚公已死，智叟却在。
此人一直藏于暗中，与诸神对弈。
她还知道帝娲才是永恒诸神的心头大患。
据说在盘古开天后的时代，帝娲是当时天地间最强大的神灵之一。
那是‘石神’石阴与‘木神’灵威诞下的爱女，嫁给了‘智神’龙羲。
她曾是盘古之魂的执掌者，力量一度达到造化之境，生下的子嗣，在那几百万年间垄断了天帝之位。
现在的葬天看似强大，不可一世。
然而她已离迷失不远，即将沦为诸神的玩物。
帝娲却不同，这位曾经的造化之主一旦完整破封，这世间怕是又要陨落几位帝君级的永恒之神。
“其实几位帝君真不该放纵葬天。”
转轮星君一声苦笑：“龙羲也好，帝娲也罢，她们本不该有任何机会。”
昔日‘金神’白烛，‘火神’炎融，‘冰神’玄帝，‘虚神’奢源等盘古祖神，对‘阳神’太昊独据天帝之位六百余万年而渐生不满。
她们以炎融为首，联手 伐天。
在她们临近于失败之际，这些盘古祖神暗助葬天登神，从而令阳神太昊陨落，也让人族有了脱离巨灵控制，南下神州崛起之机。
所以今日的祸因，都源于那场伐天之战。
神七杀闻言不由再一声哂笑，眼神不屑。
那时她们若不放出葬天那条恶狗，将‘阳神’太昊扯下来，那么她们后裔的处境，比之人族奴部好不了多少。
‘阳神’太昊登帝之后做的事情，与‘智神’龙羲没什么区别。
她只是没像九代天帝那样，将所有神灵都激怒而已。
“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神七杀御空而起，飞往南面方向。
她先要去那座望安城看看。
昔日的羲皇与风后，就陨落于望安城的附近。
那时几乎成为十一代天帝的‘弓神’天羿，在月神的算计下陨亡，没法再庇护这二人。
诸神合力耗费极大代价，终将羲皇风后杀死，让他们投入凡界的这屡灵识，重归于神封。
神七杀想要去看看风后留下的骸骨，或许能寻到一些线索。
不过她才飞了片刻，忽然又顿住了躯体。
“你可以调集一些人，时时关注楚希声的动向，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亲自出手！”
神七杀想到了那些尸体上残存的刀意。
血睚留下的神意触死刀还未完善，有着无数的破绽，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然而那个楚希声天赋卓绝，未必没有完善这门刀法，这门天规的能力。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神七杀愿意将这可能的威胁，诛除于萌芽之际。
转轮星君闻言，顿时现出狂喜之色。
她在凡界行走，与四大神山的关系都很深厚，也更卷顾四大神山的巨灵诸部。
楚希声可能威胁不到七杀星君父子，可对于凡界巨灵而言，却是一个灾难。
昔日转轮星君也曾与血睚刀君交手，几乎死在血睚的刀下，所以深知这四式之后的神意触死刀，是何等可怕。
他们再不能让楚希声继续成长下去了。